想着想着,朱乞尘从自己的怀里掏出那个只有巴掌大却是陈禅花了十颗金珠买来的小破铜铃来,他想,如果当时陈禅把十颗金珠交给他手里,那他至多只给李老头两颗金珠,才不会被他诓骗那么多,这样想,他还是觉得陈禅的做法有些傻,但他是出身大户人家,买下北安川大半地产眼睛都不带眨的,身价难测,没过过穷苦日子,自然不会懂得精打细算,花钱大手笔也算正常,如此想来,他倒是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铜铃在手中发出两声清脆的声音,成功的转移了朱乞尘的视线。
他将那铜铃放在手中左看看,右看看,摇一摇,晃一晃,始终看不出什么门道,不觉有些灰心。
之前曾听李老头说这铜铃有多好,朱乞尘不禁想笑,这么多年才卖出去五只,能有多好?他又想起李老头那句没人识货的话,不禁又想,一人不识货,十人不识货,百人也不识货?想着想着他噗嗤一声,把自己逗乐了。
真不知那李老头是真老还是假糊涂!
“这是什么呀?给我看看!”九儿一进屋,见朱乞尘捧着一个铜铃铛发愣,便一把夺过来,笑嘻嘻的看着他。
朱乞尘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抽离出来,看见九儿,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只好把铜铃铺里那十颗金珠买铜铃的故事说了出来。
听到李老头追着朱乞尘打的那段,九儿就忍不住“咯咯”的捧腹笑了起来,她说:“李老头性格古怪,难搞的很,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人敢动他的铜铃铛,你算第一个,厉害!”
朱乞尘懵懵的想,这个厉害到底是贬义还是褒义呢?
他又把陈禅十颗金珠买下那个铜铃的事迹说给九儿听,心想九儿也一定会觉得陈禅的做法有些傻吧?
可九儿却停止了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那金珠可是世上难得的财宝,轻易人是获取不得的,更别说咱们这方小小的北安川了。见不见过都还要两说。不过嘛,陈家公子不同凡人,又富有智慧,能够贸然扔出十颗金珠,肯定是有他自己的一番思量的,于他而言,他能看到的大智慧和大思量,是我们看不到的,自然也不能妄加揣度。”
朱乞尘又问道:“能换几个五十两纹银?”
“云泥之别,怎可同一而论?”这是九儿的回答,朱乞尘顿时惊呆了眼,看来陈禅真是个傻子。
李老头捧着那十颗难得的金珠坐在煤油灯旁,细细观赏着,他守了这间铺子这么多年,还从来没人肯这样大方过,李老头不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主儿,可十颗金珠实在是珍贵,要说喜欢,谁能不喜欢呢?
老头笑呵呵的将十颗金珠分成五份,分别放在家里的五个不同的地方,一处在水缸的缸底,那口水缸屹立了数十年,已经生了根,轻易挪动不得;一处放在墙壁的砖缝中,那里是个死角,没人去;取了两份放在他的宝箱里,那里面都是他和老伴的回忆;最后一处缝在自己的被子里,每天睡觉盖着,踏实!
李老头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有些朦胧的月色,缓缓收了自己的凡心,心思细腻的划过今日大方给他十颗金珠的白衣公子,陈家公子,一直闭门不出,只在每年舍粥施银时才肯开启陈家大门...
刘老头心思细腻,知道陈家公子并非凡士,可具体出师哪里,或者自哪里仙缘,他一并不得而知。因为那人刻意隐藏。刘老头伸出右手食指敲敲自己的左手手背,喃喃道:“难办!难办!”
窗外一棵白柳突然唰唰作响,空中略过两只飞鸟,发出异乎寻常的叫声,一阵邪风显得诡异非常。
刘老头眉眼略动,两个指头轻轻捻动,大叫不妙,披上衣服腾空而起,跳窗而出,见一道黑影往林子里去,他便跟了上去。
林老头一直跟到西郊的怀林,那道身影还欲再往前,李老头知道再往前,便是断潭了,断潭地形复杂,这黑影有意引他前去,必有目的。若去了,就会化主动为被动。
李老头伸出左掌腾空劈出,略过怀林一排排树木,朝那身影直击而去。
那身影欲往断潭去,快速飞奔,却不想李老头的掌势之快,拦下他的去路,那掌自他身后而绕,直至面部,那道黑影身形微顿,突然探头而下,遁入地表,头和手先下,脚和腿后去,李老头叹了口气道:“何必垂死挣扎?”他三步而起,揪着那道身影的双腿猛地一甩,像甩泥鳅一般将他扔在地上。
那道黑影吐了两口乌黑的液体在地上,随即挣扎着起身,跪在地上,也不说话。
李老头看他内胆俱碎,已无再逃之力,便由地盘膝而坐,双手一挥,一袭金袍拢于身前,化身一位金袍仙人,他轻轻捋着自己没有几根的胡须,嘴角发出一阵冷笑道:“还不如实相报?”
那黑影身体微怔,福了福身子,扣了三个响头,嘶哑着声音,他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无奈:“仙神饶命,我本无意冒犯,只是丢了魂气,若不寻得一栖息之地,恐怕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李老头呵呵一笑,脸上的表情也松懈了几分:“你这小魂,不好好去往魂渡之地,何此要来我的眼皮子底下晃荡?你的人身是谁?”
“岐山东滩的一位山下小修士,名叫岳不离。此人早年间便断了修为一事,变成一个普通的平民凡子,后两年听闻因因缘之事郁结而终,你能傍得他身,也算是天意。”
这道声音清冽悠闲,不重不缓,自李老头身后响起,他自然听得出来,是白天散了十颗金珠的人。
李老头仍旧捋了捋花白胡须,只顾盘腿坐着,由着那人两袖而起,落于他身侧站定。
黑影见又一位仙神到来,只好再福了福身子,磕了三个响头:“小魂叩见仙神。”
李老头抖了抖腿,直起身来,苍老却有力的声音自他喉间响起:“敢问哪列仙尊?”
陈禅淡笑两声,也随他一齐席地而坐,道:“何苦知道?”
李老头没有答话,而是将目光看向那道黑影:“既然岳不离一心寻离,你便替了他的肉身,好好修炼,切不可为祸作乱,否则,定让你支离破碎,再无生还!”
岳不离点头应下,李老头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他的头颅,又一只手食指自他的耳朵一捂,那人轰然倒地,不省人事。
陈禅面色和悦,白袖轻挥,便将岳不离重新送回了岐山东滩,此刻的他再无前尘凡事,只是一个安于修道的小修士。
李老头对于陈禅的配合颇为满意,笑了两声,望着那道身影远去的方向叹道:“实该如此,魂有所栖,身有所托,化名岳不离,潜心修道,也算了了一桩尘事。”
陈禅道:“都说时安仙人性情怪诞,时而菩萨,时而火神,没想到李家铜铃铺的李掌柜竟也是这个性子,真教人难解。”
李老头眉头微动,不再淡定:“你既知老朽身份,又为何要隐藏自身?”
陈禅哈哈一笑:“神天池主位,金禅子是也。老仙与我有缘,不必再瞒。”
“金禅子?”
时安仙人心内波涛不定,金禅子可是仙界神话,修炼短短几年,便有所成就,直接飞入仙门,未有跳板,直接纳入圣佛门下,赐名金蝉子,不仅可管三界万事,还赐自由之身,可谓真正的无拘无束,时安仙人知道,神天池的主位也不过是他的其中一个愿让别人知道的身份而已,圣佛相中的人,皆有不凡。
“老朽无能,竟不知...还望恕罪。”时安仙人双手一拱,脸上歉意万分。
陈禅倒不介意,他道:“仙人再此数百年,宁愿当个小小铜铃铺掌柜,也不愿在天上呆着,是为何?”
时安仙人叹了口气:“实不相瞒,老朽列入仙班之前,就是这间铺子的掌柜,后列入仙班,这铺子就空了,好好的修炼之器也没几个识货的,仙道大东都云,此地贫瘠,难有仙根,老朽借着撞仙根的名号再次前来,继续守我的铜铃铺子,老伴,是前尘之事,早就断了凡尘之事,可她与我一道修炼,最后却因我而死,老朽不想抱憾,这铜铃原就是我二人齐创,此刻还剩几件,卖光了,就算了一桩心事,这铺子也就能关了...”
陈禅微微点头,换了话题:“此地能有仙根?”
“难有...前阵子刘家不是去了一个赤袍老道?刘家闺女刘阮玉造诣颇高,但若论仙根,还是称不上的...”时安仙人微微捻眉,玩味一笑。
陈禅点头道:“刘阮玉确有造诣,只是要走凡尘修士之路,难免困难一些,若她肯坚持,有耐力,加上天资,应该还可,不过人性之事,谁又说的准呢?还有修家至九层修为之时,选择放弃的...实在挺可惜。”
时安仙人双目微闭,默默点头认同,陷入沉思。
陈禅又问:“朱乞尘如何?”
时安仙人听到这三个字,条件反射般睁开眼睛,摇头道:“这小子戾气太多,性子难磨,没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