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不小心?一顶破冠而已,还劳你反应这么大。”子涵半蹲在陆夜茴的腿旁,看着自家小姐血肉模糊的手,心疼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她小心翼翼的挑着陆夜茴手心残留的碎片,她才不在乎什么金冠银冠。
“传说,那九龙戏凤冠中间的那颗珠子,是舍利子。”手心上传来的丝丝疼痛感,终于将陆夜茴唤回点心神,跟子涵解释道,目光却一直锁定着那顶凤冠。
子涵听闻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陡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惊叹道:“舍利子?世上当真有这个东西存在?”她们在小的时候便听无上师祖说起过,那时她们都小,还以为是师祖编出来哄骗她们的,便也没有在意。
陆夜茴解释道:“当然是有的,传说舍利子,入水而不溺,入火而不焚,刀砍而不碎,光亮比夜明珠还盛,还可以避邪抑毒。”
“哼……”陆夜茴的话音刚落,从隔间的雅间里传出一道冷哼。旁人听不见,但是他们仅隔着一堵薄薄的挡板,自然听得真真切切,不是别人,正是顾秋霜。她突然对顾秋霜升起一丝好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陆夜茴总会想起她那泼辣的妙云姨姨。
陆夜茴不知道在这晦暗的高楼中,到底有多少的明白人。她正等着顾秋霜的下文,却被黑衣人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宸妃去世后,先祖皇帝还是将她册封为元纯皇后,但却并没有葬入皇陵,而是以宸妃的宫殿命名,另外建造了一座宸宫陵。传说这宸宫陵是当年堪舆大师卜修亲自设计建造,里面更是埋葬了举世无双的宝藏,这第二个条件便是这宸宫陵的地图。”
一语说罢,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楼内传来一阵阵的窃窃私语。
“这宅子的主子当真是口气不小,别说这绪城了,连这天下,恐怕都要不安宁了!”伴着楼下的喧闹声,从隔壁的雅间里又传来了顾秋霜的声音。
她身边的华衣男子并语,深深的叹了口气才说道:“早跟你说了,这是非之地来不得,你偏不听,现在吃了苦头了吧。”
“哼!”顾秋霜又是冷哼一声,却也没有反驳。
陆夜茴目光一沉,不可置否地抿了抿唇,这凤飞楼的主人用诱人的宝物吸引江湖众豪杰在这聚集,又开出如此刁钻古怪的条件,分明是想引起这江湖的腥风血雨。这回,连先祖皇家都牵扯了进去。
她渐渐的有些沉不住气,楼内的口气压抑得她胸口一阵烦闷,她紧紧的握了握拳,刚刚包扎好的手有传来一丝疼痛,雪白的纱布上又染了鲜红的血滴。
为了不让子涵看见,她只好强忍了痛楚,将手藏到袖子下。
隔壁的顾秋霜不再说话,她再回身去看的时候,便看到她对面的那个白衣男子已经从软榻上站了起来,走到轻纱掀起的栏杆边:“在下不才,斗胆承下了。”
轻纱罗帷下,余烟袅娜,一缕衣裳,醉江山。
灯火掩映下的双目依旧看着湛湛有神,仿若无边无际的深海,雪色的素衣衣摆如明月光华般轻泻于地,迤地萎靡,若不是他脸颊边还透着些酒红的微醺红晕,她当真以为他是无意间落入凡尘的精灵仙人。
帝都传言她那未曾谋面的未婚夫长得倾国倾城,是帝都出了名的祸水王爷,陆夜茴不知道若是与这男子相比,谁胜谁负。
“鹤颜公子好胆魄,不愧是毒仙子的传人,既然鹤颜公子能承下此事,我也算安心了。我在此等着公子的好消息,来人把这锦盒给公子送去。”那黑衣人合掌拍了两下,阴鹜的眼睛里确实闪过一丝佩服之意,嘴角间依旧是隐隐约约的一抹刺眼的金光。
毒仙子婴尘,她此前略有耳闻,二十年前也算是江湖上的风云人物,以擅长用毒而闻名于世,据说也是世间难得的美人,故有“毒仙子”之称。本与当年的武林盟主周行言有染,江湖上人尽皆知。
后来不知怎地,毒仙子突然在江湖上消失了,七年后,周家一家七十八口人一夜间暴毙。毒仙子自此常以面纱示人,收下鹤颜为徒后,便很少出现在江湖上。
当初陆夜茴听师父醉酒后说起此事的时候,她还有些唏嘘不已,替那周家上下七十八口人惋惜抱不平。师父却告诉她,有时候真相往往是最残酷的,也是最难以接受的,所以人们下意识的去回避那些真相,宁愿被假象蒙蔽双眼,还自认为自己是站在真理的一方。
她再去问师父的时候,师父却闭口不言,此事也就作罢了。
索性这鹤颜在江湖上的名声也不太差,医毒本一家,鹤颜行事古怪,却也磊落,专治疑难杂症。据说骁骑将军李即的怪病就是鹤颜治好的,便有了“天下鹤颜”之名,以赞誉他的医术举世无双。
听闻这些后,陆夜茴冷颜,有些愤愤不平。在她的心目中,她师哥的医术向来都是无人能及。
“陆小姐,毓坊主求见!”
门帘外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通报声,陆夜茴与子涵飞快的对视了一下,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震惊,但很快就隐藏在了眸底。
这凤飞楼的主人,早就探破她的身份,如今让她更显孤立无援,如履薄冰。
“坊主无需见外,请进!”陆夜茴低声说道,示意子涵不要轻举妄动。
然后花色素雅的门帘被一只柔弱无骨的素手掀开,从帘后闪出的一道绝不素雅的人影霎时夺去了陆夜茴的呼吸。一身淡绿长裙,纤细的腰际不堪一握,美得如此无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一双柔荑纤长白皙,袖口处绣着的淡雅的兰花更是衬出如削葱的十指,粉嫩的嘴唇泛着晶莹的颜色,轻弯出很好看的弧度。如玉的耳垂上带着淡蓝的缨络坠,缨络轻盈,随着一点风都能慢慢舞动。
她想不到,毓秀坊的坊主竟然长得如此好看。
“陆小姐,有礼了。”毓淑谦卑的服身行礼,倒叫陆夜茴有些为难,毓淑比她年长许多,当礼应该是她称呼一声长辈。
“坊主礼重了!”陆夜茴忙上前扶起毓淑,近身后,才闻到她身上的一种暗香,清淡寡味,却丝丝入扣,令人欲罢不能。
师父只有她一名女弟子,雪柏宫内也尽是男子,却有一座颇具规模的藏香楼,她从小便会闻香识人。而这香,她却从未闻过。
“应该的,上次的事,毓淑还没好好的谢过陆小姐呢。陆小姐如此心胸和胆魄,毓淑佩服。”
“坊主过奖了,云叔倒是一直在我面前赞誉毓坊主是巾帼不让须眉,让我有机会跟坊主讨教讨教。”
二人一来二去说了许多无关紧要的话,陆夜茴看她眼眸深沉、欲言又止的样子,偏不点破,依旧跟她不痛不痒的你来我往。
“陆小姐,那毓淑不打扰了,先行告辞了。”
看着毓淑离开的身影,陆夜茴放下手中的茶盏,深深的叹了口气。
毓淑她,最终还是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