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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凌云的心事

客栈已经无法再住了,所以我们和凌云他们一起搬到了隐藏于山间的一处院落,此处曾为一方官宦的避暑别院,然而几经战乱,已经荒弃已久,院落周边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各色鲜花,虽疏于修剪,有些杂乱无章,却也天然雅致,别具一番风味。此地地势高耸,四面乱石丛生,也便于观察,布设机关迷阵,还算安全,含枫收拾了一番,又添置了一些物什,屋子显得更是温馨舒适,颇有几分我们之前隐居小屋的味道。

原本只有我们三人,如今忽然添了几个白云山弟子,大家还有些不太熟络,故而有些拘谨地坐在正厅,只有亥生那厮自来熟,大大方方地泡着热茶,手法讲究,还不忘品评挂在墙上的先人画作,侃侃而谈,唾沫横飞。看着凌云和湘剑大眼瞪小眼,我忽然想到一件要紧的事,凌云显然已经发现了湘剑的不对劲,分别已久的师兄妹久别重逢,怎么会如此冷漠?若是凌云知晓湘剑与雪樱之事,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

我拉着凌云到厨房,有些为难地开口,“凌云姐,你别难过,湘剑他已经和雪樱定了亲。”

“啊?”凌云愣了愣,刚要说什么,我立马一脸严肃地接下去,

“你也不希望他卷进白云山的浑水里吧?别让他想起过去的事情,这样对他也许更好,你觉得呢?”

“这样啊,师兄能远离纷争我自然开心,只是、、、”凌云有些尴尬地笑笑。

不愧是凌云,如此拿得起,放得下,相较之下,我当初那般扭扭捏捏,折腾了半天才放下,实在自愧不如。我还想嘱咐凌云些什么,让她不要说漏了嘴,含枫忽然冲进来,打断了这场仿佛有些鸡同鸭讲的对话,

“菜都凉了,赶紧出去吃吧!”含枫微笑地牵着我走出去,凌云低下头,亦默默跟了出来。

屋内的蜡烛摇曳着,两个人的影子也随着火光一晃一晃的,含枫一晚上都没有说话,为我把完脉,更是眉头微皱,拉着一张臭脸。含枫最近总是这样,阴晴不定的,想起昨日,他对我说,“晨儿,我想做那个陪你走到最后的人,今生今世,我只愿与你相伴。”我的心里便有些乱糟糟的。

我假意打了个哈欠,慢慢躺下,闭目假寐,通常,含枫会很知趣地离开,可是这次,他没走,他把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忽然很认真地问道,

“晨儿,你真的觉得没有湘剑,幽谷能够抵挡住黑堡与白云山的联合吗?”

“一定有别的办法。”我睁开眼睛看他,脱口而出。

“晨儿,你太自私了,若大战难免,生灵涂炭,又当如何?”含枫的语气有些苦涩。

“湘剑,早就已经死了,他是为我而死,现在活着的人是阿牧,是应该开开心心活着的阿牧!天塌下来,大不了我顶着!”我不顾一切大喊出来,却不知自己倔强的眼神刺痛了含枫。

含枫眼里的苦涩愈加明显,他没有说话,半晌,我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稳了稳心神,握住了含枫的手,小声地解释道,“我只是不想欠他的,这是最后一次,好不好?”

“我去给你端药。”含枫抽出手走了出去,他的背影有些落寞,我不想让他走的,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却还是放弃。

大师兄,他果然什么也不记得了。清晨,坐在树荫下吃着早餐,凌云默默地端详着湘剑,心中暗自感叹,也许,忘记,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再也不会有烦恼。人越活越久,越活越苦,不就是因为记忆力太好吗?要是她也能忘记,该有多好。可是,为什么瞧大师兄的神情,并不是特别开心?

一个孩子冲到两人面前,打乱了凌云的万千思绪。

“小胖,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湘剑的表情先是有些吃惊,然后语气严厉地喝道。

“阿牧哥哥,让我跟着你!我要亲手抓住那些坏蛋,我要给婆婆报仇!”孩子眼中嚼着泪水,恨恨地说道。

“难道,婆婆她已经、、、”湘剑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孩子,难过地摇了摇头,闭上眼睛。

凌云心里为他们难过,向前想要安慰孩子,谁料孩子看到她的那一刻尖叫出声,像看到鬼了一般,“是他们,就是这些穿白衣服的人害死了婆婆!我亲眼看到他们闯进蓬莱岛的仙障,我亲眼看到他们夺走了紫水晶!”

凌云心下悲痛万分,没错,那日,师兄弟们意气风发,登岛夺石,自以为能够拯救天下苍生,却不曾想,是为虎作伥。她虽没有同去,可她亲眼目送他们离开,尽心尽力为此次行动出谋划策,是她愚昧无知,蠢笨无用,对林道所言深信不疑,是她为女不肖,不查奸邪,任居心叵测之人害了父亲。

看着大师兄强忍心中的悲痛,好言好语地安慰孩子,并为孩子的童言无忌向她致歉,凌云只觉得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浑浑噩噩地在走在路上,却看到不远处的含枫正在喂马,他还是这么英气,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像极了纵马江湖的侠客,仿佛那日初见他时,一眼便失了心神。

“含大哥,你要去哪里?”凌云走到他的身边,小声地问道。

“我要去将紫水晶夺回来。”含枫答道。

“这么快?是否已有万全之策?”依稀记得,他们上次说要巧设机关,引铜手自投罗网的,此计尚需从长计议,并非一朝一夕。

“我等不了了。”含枫眉头轻蹙,语气沉重地说道,“灵石已经受到了黑暗的侵蚀,再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你是如何知晓?”凌云心下疑惑。

含枫只是苦笑一声,坦然地向她解释,“暗雄曾属元贞一族,知晓仙石的控制之术,而紫水晶具通天神力,可鉴古今,知来路,他们一定是靠紫水晶找到了灵石所在。这几日,晨儿的脉象很不稳定,我很担心。”说完,他看了看小屋的方向,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凌云惊骇于含枫所述的真相,她想到方才发生之事,有些羞愧地看着含枫,“我是白云山的人,你将这些告诉我,难道就不怕、、、”她别过头,没再说下去。

含枫只是对她微微一笑,“林姑娘,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凌云呆愣在原地,更觉羞愧难当,眼看含枫要走,她伸手拦住了含枫的马,忽然说道,“含大哥,铜手不知所在,如大海捞针,你此去归期难定,留初晨一人在此,你如何放心?”

含枫闻言停下脚步,轻轻皱了皱眉。

凌云秀眉一立,信誓旦旦地对含枫说道,“我在林道身边,尚留有耳目,你等我一日,我去帮你将消息探出来,如何?”。

晨曦初现,众人围坐一桌吃早饭,没见凌云出来,楚茵茵去喊她,推开门却只见一张字条留于桌上,内室空空,人已不见踪影。

“含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为你寻回紫水晶。若我不幸身亡,只盼你,不要忘了我。凌云留。”

“傻丫头!她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含枫握紧了字条,眼中有愧疚,亦有担心,他不容分说,大步走出门,跃马而上,纵马远去。

我呆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脑子里仿佛搅了一团浆糊。

原来凌云一直喜欢的人,竟是含枫!怎么可以呢?我只有含枫了,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争呢?凌云一直那样安静、无私地爱着含枫,甚至愿意为他放弃自己的生命,而我呢?我总是任性妄为,不顾他的感受,我总是拖累他,害他为我奔波取药。

日暮降临,我只是倚在竹篱上,一动不动。

他还会回来吗?我总以为他就在我身边,永远不会离开,可是如今他走了,又仿佛感觉心里空了一块。怅然若失的感觉挥之不去,凉风吹来,我搓了搓环着的双臂,轻轻叹了口气。

一件披风披在身上,是湘剑。

“放心吧,含少侠一定会回来的。”

“真的吗?”我有些无助地抬头。

“相信我。”他眼神深邃地看着我,捕捉到我的无措,眼中一柔,揉了揉我的头。

“那我在这里等他!”他的眼神有一种安抚的力量,仿佛是那样的熟悉、温暖,让我深信不疑的力量,我忽然间只是觉得安心,咧开嘴笑了。

天渐渐暗了下来,斗转星移,湘剑静静地站在我身边,拿起叶子吹起曲子,伴随着虫鸣之声,悠扬婉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醒来只是躺着床上,我挣扎起身,依旧是出门,靠着门口的竹篱边,望向道路的尽头。这样等着有些无聊,我索性掐起草丛的花草编起花环,渐渐的花环挂满了竹篱。

就这样过了两天,第二天傍晚,含枫带着受伤的凌云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楚茵茵和亥生。

“晨儿,你怎么站在风里,快进去吧。”他连夜赶路的脸上满是风霜。

“没事。”我笑笑,过去帮忙着扶凌云下马,“凌云姐怎么样了?伤得重吗?”

“无碍,只是皮肉伤,茵茵已经给我上过药了。”凌云也不顾自己,反倒担心地看着含枫,“倒是含大哥,伤得比我重。”

“是吗?让我瞧瞧。”

我向前想要翻看含枫的伤口,含枫反握住我的手,眉头皱了皱,“手怎么这么冷?”

“我没事。”看着他关怀的眼神,不知怎么只觉得鼻子一酸,含枫回来了,他还是我的含枫,真好。我垂下眼帘,轻轻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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