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很快就赶到了现场,经法医鉴定,司机是死于心脏病突发。原因可能是劳累过度。由于不存在人为谋杀的因素,我没有被留下来盘问,简单回答了几句就被放了回来。
路上,我没有再选择乘车,因为事故现场其实离我家已经不远。再者两次回家的经历实在让我有些后怕,都是在差不多的位置出了车祸,就算是中头彩,都没这个概率。
心悸地回想着刚才的画面,几乎只差那么一点就要撞上了大树。离开现场的时候,我的耳边传来警察们的低声交谈,据说司机在心脏病突发的第一时间猛踩了刹车,并将车停在了路边,幸而才没有酿成事故。
我有些麻木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去,这些话传到我的耳中,却没有进入我的大脑。我几乎是毫无意识地听着周遭的一切声音,并自动将它们过滤在外。此刻回想起来,才注意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司机突发疾病,本能地停车保护了乘客,这样的事迹似乎新闻里并不鲜见,我从来没有过任何感觉,可是现在它活生生地发生在我的面前,却又沉重得叫我无法接受。我不确定司机是怎么死的,但我就是有种强烈的直觉,他是因我而死。
想到这里,我就莫名地愧疚,我害死了他,他却救了我。司机大哥是个好人,但一个好人却在转眼间就变作了一具尸体,世事还真是无常。如果不是因为载了我,他可能会顺利地完成这一天的工作,然后回家去与妻子儿女团聚,坐在一起吃饭。可惜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们只能面对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泣不成声。
而这个罪魁祸首,很有可能就是我。想到了这一点,我的愧疚感反而淡了许多,社会每天都有这样的悲剧,这只能说是天地造人时留下的祸根。我不但不再觉得自己丑恶,相反我有种奇怪的感觉,甚至觉得这种毁灭带着快感。毁灭一切美好温馨的事物,似乎是因为这些事物我不曾拥有,所以当它们破碎时就会异常地快乐。
这种变态的快乐当然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我在责备过度之后竟进入了这样微妙的状态,觉得那个司机活该,他是命里该遭此劫,而不是我害死了他。
大概是人类出于自我保护的心理,我终于不觉得自责了,也不再难受。既然我不欠那个司机什么,也就犯不上愧疚了,何况他的死也不一定就是我造成的。
一路想着,我慢慢走到了小区门口。现在还没有到下班时段,小区里的人很少,也很安静。我左右看看,发现没有人跟着我,就抄了小路,直奔我所住的那栋住宅楼。
楼道里没有遇到什么人,似乎这里在一夜之间就变得宁静和与世隔绝了。我的事情已经没人关注,媒体和警察都不会再找上门来,人们已经淡忘了关于我的那些奇异新闻,一切都平息了。而我,终于可以放心地回家了。回家写我心中的那些东西。
这个想法把我吓了一跳,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为了名利才从事写作的,因为这个坚定的信念,我才熬过了最初的孤独和疲惫。可是现在,我竟然惊奇地发现自己心底,其实对这个行业保持着一份基本的热爱。
我继续向上走,心情突然愉悦了许多,我没事了,我终于可以摆脱先前无休止的纷扰了、这种错觉随着我越靠近家门,越发强烈。可当我推开家门的那一刻,看到的景象却与我头脑中想的完全不同。瞬间,我的一切美好想象都被现实无情地击了个粉碎。
在我面前,小小的客厅里,就坐着四五个人,他们都一身正装,神情严肃地看着我。聂远不在其间,我扫视了一圈,微微松了口气,但心里提着的那股劲丝毫没松懈下来,一定是出事了,否则哪有人这么无聊,老来你家里串门?
屋里的人也在这时看见了我,站在门口一脸茫然的样子。我确实很茫然,这些人突然到我家中来做什么?
总不会是夸我是优秀好公民,亲自上门来表扬了吧?
我被自己扯淡的想法弄得很想笑,可一看眼前的阵势却又笑不出来,只能活生生地给憋了回去。
几个人看着我脸上风云变幻的表情,终于绷不住脸了,其中一个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就有人走上来对我说道:“徐刚先生,一个月以前,国家警局总署的一份重要文件突然丢失了,是关于一个重要逃犯的信息。由于这个犯人已经在逃多年,我们对他的印象不深刻。翻出了以前的档案,我们发现,这个人的样貌. . . . . .”
说到这里,这个人突然停顿了下来,似乎有些犹豫。直到为首的那个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才像是下了决心,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调说道:“这个人的样貌,和你一模一样。”
他的话一出,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凌厉,一起看向了我。
来不及躲闪的我瞬间像是掉进了一个异常寒冷的冰窟里,寒意顺着脚底爬进了身上的每一个毛孔。在逃犯?样貌与我相同?这也太夸张了吧。怪不得这一路上没有遇见什么人,很可能是被他们封锁了。而面前这几个人,看样子也不是本地的,极有可能是国家警署的人。
“徐刚先生,我们知道您的一些事情,也调查了您之前的生活。我们相信您本人不是盗走资料的在逃犯。但是由于事出蹊跷,我们还是找了过来。我们已经在您家中等了两天。现在,就您跟我们走一趟。”
他一口一个您叫的我十分别扭,细听之下语气又其实很强硬。但摊上了这种事,除了自认倒霉,也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点了点头,请求他们给我一点时间准备一下。
可谁想,几个人都十分不通人情地一口回绝了我,说是路上要用的必需品他们都已备齐了,让我现在就立刻上车跟他们走。
无奈之下,我只好像犯人被押送一样跟着他们下了楼,车子停在一处隐蔽的地方,车的样式也不起眼,不是我想象中的警车,看来这一次的事情一定很严重,否则他们不会如此小心地封锁消息,怕外人知道。我的心里,立刻就有些不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