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面带菜色,声音透着疲倦,似乎遇到了什么无法诉说的痛苦。坐在对面的大师认真地听着他讲完,随后拿起笔,在纸上轻轻地写下了几个字,递到了对方的眼前。
中年男人接过纸张,只看了一眼,脸色就突然变得惨白。然后又是一阵交流。大师点点头,给出了回应:“放心,像你这种情况并不严重,只要治疗还是可以恢复的。”说完连着问了几个问题,对方也都配合着回答了,只是问题本身听起来很扯淡,没有什么关键性的东西。
“大师,我的记忆确实还能找回来吗?”
中年男人总算是说了一回普通话,听这意思,估计也是得了什么失忆症,但是表情看上去还算正常,不像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难道这年头选择性失忆的人很多?
“你的记忆就存在于你的脑海深处,只是你自己不愿意想起来罢了。我可以通过催眠的方式帮你找回来,但是需要你本人同意。”
大师独特的沙哑声音在不大的客厅里响起,听得我不知为何就打了个激灵。一定是没见过催眠的场面,所以太紧张了,我在心里给自己的出糗默默地找了个理由。
偷偷瞄了一眼阿喜,还好这货有些心不在焉,应该没看到我的表情,安心地将视线转回来,落在中年男人的身上,想看他的反应。
“我同意。”
对方一开口,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回答了这三个字。
大师看了他一眼,似乎想确认对方是不是认真的,随后点了点头,既然接受催眠的人本身同意,其余的事情就好办了很多,他视线移过来,给了阿喜一个眼色,后者连忙搬过去一张凳子放在他的正对面,又燃起了一炷香。
看到被点燃的香,我眉头一皱,发现跟之前在店里买来的那一种很像,看来他很喜欢这种香,否则不会要在催眠之前特意点上。
阿喜弄好了之后就重新退到一边,我不动声色地移步过去,附在他耳边小声问道:“你对这里很熟悉?”
就算我再迟钝,进来这么久了也不会不发现这里的种种不对,特别是阿喜,本来是我随便打听的一个人,却将我领到了这里,而且他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眼神之间也总是与坐在那里的大师有交流,似乎在互动些什么。这种默契绝对不会存在于陌生人之间,甚至仅仅是了解都不太可能。
阿喜没有回答,只比了一个不要说话的姿势,我还想再问,见对方没有要理会的意思,只好识趣地闭了嘴。视线移回去,继续看着传说中的催眠过程。
不得不说,跟我之前想象的还真不一样,没有拿个吊坠在你眼前晃悠,就是走了一些简单的过程,让对方闭上眼睛,借助音乐的效果,再次提了一些问题。起初几个还无关痛痒,像是你昨天吃了什么,早饭吃的什么,晚饭又吃什么了,在哪里过的夜,对方回答得很快,表情也很平静,之后几个问题渐渐深入,问到中间的时候一直回答顺畅的中年男人突然卡住了,支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
大师看到他犹豫的神色,加重了口气,再一次问道:“你那晚见到了谁?”
此话一出,本来还面色平静的中年男人突然发了疯一般浑身颤抖起来,似乎这个问题勾起了他的一些不好的回忆。
“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但你不想说,不过你不说我也看见了,看见了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中年男人的神色变得越发痛苦,从他之前断断续续回答的片段中推测来看,他在某个晚上遇到了一件事情,让他受到打击失去了部分记忆,这件事就是唤回他全部过去的关键。
见对方迟迟没有回答,躲避的意思很明显,大师却没有停下来,一次又一次发问,逼得对面终于失控,一嗓子吼了出来:“我看到我妻子,我妻子杀了我岳父,然后,分尸了。”
说完这一句,他的理智便仿佛被抽走了一般,一双手在空中用力地挥舞着,好像又一次看到了那日的景象,脸上的狰狞让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他这就算想起来了吗?”
我压低声音问道。
“不,他还催眠状态,现在想起来的事情等意识清醒后都会忘记,只有让他平静下来,将他一点点引导到现实中来,才算是真正的想起。”
阿喜似乎对这些都很了解,有些见怪不怪地解释道。
说完我便听到大师安抚着对方,又问了几个不那么激烈的问题,后来一步步追问,将他引导到眼下,整个程序都走完,他才缓缓说道:“好了,现在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中年男人闻言颤抖地睁开双眼,看着房间里的一切,理智彻底回归,也终于意识到刚才看到的一切不是假象,而是生活中确确实实发生过去,有关他丢失的那部分记忆。
“我,我想起来了。”男人抬起手,掩住脸,声音里有些颤抖。
大师凝视了一会对方的表情,确定所有事情都想起来了,淡淡地说道:“你已经找回了记忆,属于你的这一部分回来了,但是接下来要怎么做就是你的事情了。”
“大师,你能为我保密吗?”男人痛苦的神色还没有退去,语气却带着恳求很坚定。
“这是你的隐私,我不会外露的。”
得到了保证,对方似乎松了口气,但转身的瞬间看到了我和阿喜,眉头又再次皱了起来,又是一句方言冒出口,可能是本地人,但我真心没听懂说了什么,不过看那眼神也知道,无非是想问,你不会说,那他俩呢?
我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过去,知道隐私重要刚才还跟个没事人似的,再说这种过程肯定是要涉及隐私的,这位大师看起来也不像是不懂事的人,为什么没叫我们暂时回避呢。
正纳闷间,听到大师开口说道:“这位小兄弟是我今天一个特殊的客人,你放心,他们会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不会说出去的。”
男人听到大师这样说,也没有再坚持什么,起身走出了房间。
“阿喜,送客。”
“是。”身旁的阿喜跟在男人身后出了门。
我有些吃惊,但是并没有表露出来,果然关系不一般,否则也不会将我带到这里来,说是地方不好找,却走得轻车熟路。回想起两人之前的交流和神色,我突然有些反应过来,忍不住猜测道:“您是阿喜的爷爷?”
大师笑了笑,回道:“你的眼睛很毒,一进门就看出了我的身份,现在又看出了阿喜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愣了一下,回答道:“唐通。”
“唐通。”对方低声默念了一句,缓缓说道,“我预感到今天会有一个人来找我,这个人的经历似乎很特别,也比我之前遇到的都要特别,而且他本人似乎也不是一般人,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从你一进门起,我就知道了这个人就是你。”
大师不急不缓地说完了,冲我指了指对面的凳子,说道:“坐。”
只一个字,很快又恢复了少言的常态。
我心里有疑问,却憋住了,这个时候问出来不一定很合适,既然对方说知道我今天要来,肯定会有下话,我听听他怎么说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