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为皇后的那段时日,陛下待我极好。好到,就连贴身侍奉的宫人都说:即便是先皇后也不曾有此殊荣,更别提后宫里的佳丽三千了。大概,有许多都未曾得见天颜。
是的,他待我一向极好。我自幼聪慧,又如何能看不到天子眼中那赤忱的情意呢?或许是愧疚吧,愧疚于先皇后许氏的死因。我虽不喜她,却也从未想过要她死,可她终究因我而死。
父亲病了的消息传入宫中时,我正在逼奭儿写字。这孩子自幼生于民间,性子顽劣。之前尚有先皇后教他,现如今,除陛下外倒是无人能管得动了。可陛下忧心国事,能管他的时间是少之又少。于是,这事儿便落在了我的肩上。我私想着,这孩子毕竟也是记事的年纪了,怕是也只能好话哄着。好在,他爱吃我小厨房做的糕点。如此,一小块糕点学一个时辰,倒也算其乐融融。
因急于回府探望父亲,我便让宫人服侍一旁,匆匆而去。
地节二年三月初八,陛下大清早来了我宫中。随之而来的,是我父的死讯。这场病,来的突然,却走得太过匆忙,匆忙的带走了父亲,也带走了我霍氏一族往日的荣光。同年,陛下迫不及待立奭儿为太子。母亲听到这个消息时,二话不说,赶到宫中训斥了我。虽是训斥我,可字字句句皆是在说陛下如何忘恩负义,我的肚子又是如何的不争气云云。
最后,从宫人口中得知太子爱吃我小厨房的糕点,竟想毒害奭儿。我口中答应,脑中却思索着一个万全之策。
父亲已逝,家族荣光不再,万不可再让母亲做出触怒圣颜之事。待晚间,陛下来时,我以太子尚且年幼,身旁无人时时照应为由,让陛下妥善安排一位乳娘贴身照顾太子饮食起居。
不过几日,乳娘便找了来。细细想来,凡是我说过的话,陛下他都记在了心里。他是一位好帝王,亦是一位好夫君,更是一位好父亲。
眼见我几日来都不曾有丝毫行动,母亲按捺不住进宫拜见,说来说去无非是我后位还未坐稳,父亲刚去,陛下便匆忙立太子,必是欺我霍氏无人...云云。头一次,我态度坚决的反驳了母亲。
“母亲,稚子何其无辜,更何况,那是他的孩子啊,女儿如何能狠得下心亲手诛杀他的子嗣。母亲,您已走错了一步,先皇后之死您以为陛下为何不追究?不过是陛下他看在父亲的颜面没有动您。可现如今…现如今父亲已经不在了,您如此孤注一掷是要拿整个霍氏一族与帝王抗衡吗?母亲,请您三思啊。”
最后,自是不欢而散。陛下闻讯而来,却在看到伏案掩面而泣的我时,踌躇不前,只得在低声吩咐宫人妥善照顾我后,再悄悄离开。
太子自是照旧由我照料学业,每每到奖励点心时欢呼雀跃,被我训斥后方才稍稍有一国太子的样子。终究,还只是个孩子啊,在旁的孩子还在承欢父母双亲膝下时,他却要每日早早起床用功。母亲已去,父亲初登皇位尚有许多家国大事要处理。日后,他还会有许多兄弟与他相争,即便如今他的父皇中意他,可毕竟世事难料...
宫墙怨
自古以来,试吃本是为防止有图谋不轨之人暗中下毒。我从未想过,他防我至深。不过是小厨房新做的点心,食材也用的是霍府刚运来的,本不会有任何问题。所以,当乳娘试吃糕点后不久却口吐鲜血,倒地不起时,我很是震惊。震惊于母亲想毒杀太子的心如此迫切,竟直接在送至小厨房的食材里下毒。那一刻,我浑身发冷,帝王的深深防备与母亲的所作所为让我对这一切绝望,只想了却残生。
事发突然,宫人无法,只得去禀告陛下。太子年幼,自是不能再与我共处一室。本因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质问于他。可待他来时,我却只问了一句:“你早就知道了,对吗?为何不阻止?”而面前的陛下,手指颤抖着,却一言不发。为何不阻止?我心知肚明。自是因为这是最好的办法,不过用一个小小乳娘的死,便能处置霍氏这一心头大患,甚至,还能废了我的后位。
可笑,可笑母亲机关算尽,却早已成了他棋盘上的棋子而不自知,而他任事态发展甚至可以舍弃亲子。不知,若先皇后地下有灵又该作何感想?
对待最中意的儿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一个未曾出生的孩子。思及此,手指轻摸向小腹,那里,不知何时起有了一个小生命,只可惜…
心腹要救我出去,我未允,只让其找来两包堕胎药。药下肚后,我如往常一样,上榻休息。想来,即便是宫人发现也要明日天明了。
晚间,腹痛难忍,汗如雨下。恍惚间,好似看到了明黄色身影朝我急步而来,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待我醒来时,入目皆是明黄色的一片,而床榻旁却是这样一番光景:少年帝王手撑额头而眠,眼底一片乌青,发丝凌乱,就连衣裳也不太干净整洁,与往日里的帝王形象相去甚远。
“你醒了。”
“嗯。”竟不知从何时起,你我夫妻间再无话可说。
“你...好好休息,朕还有些公文要处理。”说完,竟不等我回话,便急步起身离开,看着,倒像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也对,如今我们相顾无言,或许,避开才是对的。
而我不知道的是,少年帝王离开寝宫时,眼角猩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