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两个哨兵离开后,展叶红不再急着向城堡赶路,他要借着这个误会的档口看看库赛堡如今的应变能力怎么样。因此,他拉着火耳到了山坡上一处草丛茂密的位置坐了下来,一边看着火耳啃食草叶一边枕着双臂躺倒在山坡上,眺望着不远处在显得略有些巍峨之意的库赛堡。
良久,天边的光线闪烁了两下终于隐入了山峦。而通往这里的大路上还是静悄悄没有一个人影。
“这帮家伙倒是长了不少脑子啊,懂得不轻易出手了。”展叶红看着眼前仍旧平静的道路笑了笑,吹了个口哨将火耳召唤了过来,再次翻身上马向着库赛堡走去。看起来,库赛堡内如今的指挥官并不打算在黑夜派兵出来冒险。这也很让展叶红感到满意,现在,是该回家看看了。
在库赛堡漆黑镶着铁钉,高达三米余的大门前,展叶红高声的喊道:“开城门!”
城楼上,寂静无声,但旋即迅速亮起了十数只火把,每一支火把下面都有一个擎着重弩的射手,正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城外展叶红的动作。如临大敌。
展叶红笑了笑道:“城楼上的是汤姆么?”
“嗯?”寂静的夜里,城楼上忽然传来一声疑问似的声音。随后,那个声音反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展叶红确认他的身份后又笑了笑道:“库赛应该就在你的旁边,不断鼓噪着让你先用弩矢把我射下来吧?”
“啊?”果然,城楼上立刻又有一个粗犷点的声音惊讶的响了起来。展叶红继续道:“不过,贾董、赫鲁和罗波牙大哥应该是在一旁让你再等等看,免得发生意外,整个过程,劳尔应该是一言不发的,我应该没有猜错吧。”
“是头!是头回来了!”城墙上,库赛那破锣一般的嗓子呱呱的响了起来,随即便是一连串的惊呼。城墙上的射手们立刻便接到了收回武器的命令。又折腾了大概五分钟左右,伴着绞索“咯吱咯吱”的声响,眼前紧闭的大门终于在一阵刺耳的“吱呀”声中对展叶红敞了开来。
大门一开,迎面六个身材不一的身影迅速从城门口处冲了出来,正是库赛等人。他们兴奋的将展叶红围在了当中,一个个急急和展叶红打起了招呼。最后还是在贾董的劝说下,这才放下了激动的心情,簇拥着展叶红回到了库赛堡内。
“头,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回来啊?按照计算,你最快也还要至少半个月左右才能赶回来才对啊!”赫鲁跟在展叶红的马边,一边扶着他的马鞍一边对他高兴的说道。罗波牙则一言不发,但是看向火耳的双眼已经闪闪发亮再也移不开了。至于库赛则直接高声的叫出了声来,咋咋呼呼的嚷嚷道:“头,你是从哪儿弄来这么好的马?这匹马简直没治了!”
“哧!”火耳好似听出了库赛正在说着自己,喷打了一个响鼻后高傲的扬起了头来。不过库赛随后又道:“这要是把它弄去拉磨的话,说不定能一拉一整天呢。”紧接着,就是火耳追咬库赛的过程。闹闹腾腾的在城门口折腾了好一阵,几人才终于静了下来。
展叶红对贾董正色问道:“我父亲呢?”
围观的几人神色顿时一暗,沉默持续了好一阵子,最后贾董才叹了口气道:“走吧头,领主大人被管家照顾的很好,正在家中静养。”
展叶红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对管家这个词有什么疑问。虽然他知道,自家原先的那个管家早已被自己清退,而新管家必定另有人选。但他此时并不关心这些,只是径自跟随着贾董向自家的城堡走去。从几人的眼神中展叶红看得出来,自家父亲这次的情况绝不乐观。而当他出现在父亲床前的时候,这种让他不舒服的感觉也终于得到了印证。
家中大床上,展宸此时正合眼轻睡着。鼻息很平稳,但是却显得有些轻了。四个多月不见,父亲一头头发都变成了白色,而脸颊又向内受了不少,眼眶都有些向内凹陷了下去,此刻整个人显得苍老憔悴无比。
展叶红挥手示意几人先回到各自的岗位去,还着意吩咐汤姆安慰一下傍晚和展叶红试招的两个哨兵。自己则轻手轻脚的拉过一个凳子,坐在了展宸的床边。静静的看着自己父亲的睡容,一如他在自己儿时看着自己一样。
展叶红低头默默的看着自己的父亲,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打满了绷带,不知道上面有多少伤口,伤口又有多深。展叶红轻轻将手臂放到了被子里面。良久,终于别开眼睛好让自己不会流出眼泪。于是乎他不再看着父亲的脸,转而打量起父亲所在的这间屋子。
房间内被布置的很好,整洁、干净,床头的柜子边上还放了一瓶血骨花,这个季节并不是血骨花开的季节,想来安排这瓶花朵的人很费了一番心思。房间内并没有什么碍眼的东西,墙壁上都被贴了壁纸而非粉刷的彩漆,这样会少了很多刺激性的味道。正对着父亲床头的,则是那副他永远都看不厌的油画……
“砰!”
突然,一声突如其来的响动在展叶红的背后响了起来,好似有什么重物坠落到了地板上,让他愕然回过头去。在门口,卓美林正单手捂着小嘴,瞪大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脚边,一个水盆和雪白的毛巾堆在地上,木质的水盆还在兀自的打着转。
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情形,卓美林又不自禁的向前走了几步,双眼却定定的看着展叶红的脸。泪水噼啪的从眼角边落下,打湿了她此刻穿着的贴身的黑色袍服,却浑然未觉。
展叶红看着自己的父亲仍旧在睡着,便站起身来,走到卓美林的身前。他看着卓美林领口的蝴蝶结和身上的袍服,已经猜到新任的管家究竟是谁。因而对她笑了笑,伸手替她拭去脸颊上的泪水,微笑道:“怎么了,爱哭鬼?看见我回来难道不高兴么?”
“哇……”忽然,一声轻呼,卓美林放开双手一下子扑进了展叶红的怀里。脸颊紧贴着展叶红冰冷的胸甲却浑然不觉,只是抱着展叶红的腰身,失声的哭了起来。
哭声,终于把展宸弄醒了。
展叶红笑着扳过卓美林的肩膀,手指刮了一下她挺翘的鼻尖,笑道:“好啦爱哭鬼,别再哭了。不然我老爹一定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呢,到时候还不得打死我?求求你啦,你先别哭了。”卓美林闻言忽然扑哧一声破涕为笑,赶忙擦拭起自己的眼泪,转身去捡拾起木盆和毛巾。
“阿红,是你回来了么?”背后,展宸的声音也带着一些虚弱和颤抖。展叶红赶忙返过身抓住了展宸身来的手掌。手掌还是暖的,可是却比展叶红的手凉了不少。让他的心中不由得又是一痛。
“父亲,父亲,阿红回来了。”展叶红赶忙在展宸的耳边说道。
不知展宸的伤有多重,不过似乎他连睁开眼睛也是极为费力,终于在好一会儿后,方才微微睁开双眼,微笑着看了看展叶红,对他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着说着,却又忽然睡了过去。
卓美林手中的毛巾不知何时递了过来,展叶红伸手接过,替自己的父亲擦拭起脸颊和手掌。卓美林则在一旁小声的说道:“一个月前,领主大人想要去查看一下城北新开垦的耕地,顺便打一些猎物回来。因此,只带了两个亲兵就离开了城堡。直到傍晚十分,都没有回来。
我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离开去找到了库赛大哥和罗波牙大哥,他们手下的骑兵和侦察兵立刻就出去寻找,直到半夜才在城北的丛林里发现了一片尸体,还有领主大人和两个已经牺牲的亲兵……”
“是谁干的?”展叶红咬牙打断了卓美林的叙述,卓美林摇了摇头道:“具体是什么人我们都不知道,那些尸体身上并没有任何能够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不过领主大人在清醒过来后,曾经说过袭击他的人不止有剑士,还有盗贼和魔法师,一群人的配合十分流畅默契。”
“带我去看看尸体,你们还没把它们埋了吧?”展叶红替展宸擦拭过脸颊和脚掌后,将毛巾在手盆中洗涮了一下,对卓美林说道。
卓美林点了点头,随即起身端着脸盆走了出去。展叶红随即跟在她的背后,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随手轻轻的带上了房门走了出去。
“爱哭鬼,你好像又长高了呢。”展叶红跟着卓美林一路走到城堡的最底层地下室,在门口对卓美林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卓美林一动不动一直背着身子在打开地下室的大门。不过,展叶红还是能够看见露在头发外的耳朵红得像是煮熟的虾米。
“吱呀”一声,地下室的大门打了开来,冷风立刻让卓美林打了个寒颤,一股淡淡的尸臭味传了出来。展叶红示意卓美林等在外面,自己则走进了屋内。
原本用来储存好酒的地下室此时已经摆了一排尸体,共有七具,在雪白的被单遮盖下排成了一条整齐的队列。展叶红挥手扇了扇鼻端中的腐臭尸气,虽然不是太浓但是味道还是让人有些难以忍受。
他在原地熟悉了几分钟,然后才走向地面上的尸体,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揭开了所有的被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