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无表情地望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男人的声音在她身后低沉地响起:“你预备生我气到什么时候?”
辛越不回答,径自走向了榻榻米,拉上被子,声音淡淡地响起:“出去的时候记得把灯熄灭,把门带上。”
冰冷的被子里突然钻进一副温暖的身体,男人环抱住辛越的腰,低声道:“我不会去找其他女人。”
辛越眉头皱了皱,有些不耐烦地动了动身子:“你找不找其他人是你的事,你不必跟我说,现在你给我出去。”
“如果时间能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那样对夏川伊织,也不会那样对你,这大半个月来,你都不理我,我一个人想了很久,我知道是我自己让你失望了。”
他注视着她:“我跟你道歉,我捕风捉影毫无根据便怀疑你,是我太过心胸狭隘,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我应该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女人,我不该用自己的观念强加于你,也不该干涉你和别人的正常交往,更不应该空穴来风,用恶毒的语言伤害于你。”
空气中晕来桂子的幽香,淡淡地洒落鼻间,冰凉而馨软。
他的声音轻轻地,低低地响起:
“我郑重地跟你道歉,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外面仿佛有风吹落了几树枝桠,窸窸窣窣的,像是浅浅的水流。
辛越忽而睁开了眸子,她的眼睛明澈而清冽,却又像一汪凝固的古潭,他从那里面看不出任何的情绪起伏,良久,她才张唇,缓缓地道:“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可能终生都难以复原,如果夏川死了,楚之凌,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楚之凌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一句话。
“你以为你能呼风唤雨,你无所不能,所以所有的人都要听你的?你在做一件事的时候就要考虑到可能出现的后果,当初我跟你放尽了狠话,我就是希望能劝阻到你,可是你一点生机一点情面都不给我,你一定要看着夏川自杀,非要他死才甘心,你明明知道我很难过,可是你还是要义无反顾地坚持你自己的。你每次都让我伤心难过后再来哄我,却从不未雨绸缪考虑我的感受,你知不知道这样真的让我很不好受?”
说完这些后,辛越转过了身子,用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
时间缓缓地流过,灯火渐渐地熄灭,男人有些动作僵硬地伸出手去,放到女孩子的背上。
月光打在他的手上,有些惨烈的白。
“如果你要走,生完孩子以后,你就走吧。我不阻拦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说起话来喉头哽咽的艰涩,“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少女的背顿时僵了一下,她的眉头也不自觉收紧,很快,她就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像是什么都不曾听到。
也不会有人知道她的内心此刻是汹涌澎湃感触良多,还是如她表现的这般浮云飞过无波无痕。
“是我负了你啊,为了我你可以连命都不要,你可以在生死关头让我逃生,你担心我因为孩子的事心有负疚,而执意要给我生个孩子,哪怕你知道,在流产不久后再次怀孕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损害,因为顾及我的感受,就算美子对你一而再再而三向你挑衅,你也不曾向她反击,很多时候,我在外有事,回来得晚,你从来都不过问,只是默默给我备好了夜宵,我知道你不是不担心我,只是如你所言很相信我。”
“你说得对,有些伤害一旦发生,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复原,我只考虑自己的喜怒,我理所当然地以为只要宠着你,就是对你好,而且我十分的自私和霸道,可能我潜意识里以为,我对你付出了很多,所以你必须是我所期望的那个样子,你必须听我话,必须温顺乖巧,全身心地爱着我一个人,对其他的人都不能施与情感,就算是友情也不可以。真奇怪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明明你是一个人,有自己的思考,也有自己的经历和处事方式,我怎么能这样霸占着你,还试图要干涉你的一举一动?”
“在遇上你之前,我没有爱过人,我不懂得如何去爱,我只想着,我只要对你好,只要宠着你,就是爱你。很小的时候我家人就不在了,他们像一阵风一样远离了我的世界,无论我怎么呼唤他们都不会回来,再后来又有几个和我出生入死的朋友死于海难,我很痛苦,那个时候我暗暗地告诉自己,属于我的,我一定要牢牢把握住,我绝对不能让其流失。我也是以这样的心态对你,我牢牢束缚住你,却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那天你说了,我的爱让你喘不过气来。”
“终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讨厌我了,继续待在我身边,只会让你更难受而已,我也知道你很爱这个孩子,在剩下的这些日子里,你就安心地待着吧,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休息,不要想着怎样逃跑了,生完孩子后你大可离开,若是舍不得孩子你也可以带走,”说到这里,楚之凌停了一下,说话更加艰涩了,“你是个好女孩,你应该有自己的一方天地,你要走就走吧,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想起我了,你决定原谅我了,就回来我这里看一看,我一直在。”
他的话,字字句句言辞恳切,声音沙哑恍如低泣,听得辛越睫毛不自觉颤了一下。
可她不说话,她无声的静默着,任清冷的秋风在外面的桧树间穿梭而过,徒留瑟瑟的响声,好似空谷幽远的水波。
她就那样闭着眼,一直闭着,不曾睁开,她听着男人浅浅的呼吸声,和窗外树叶的沙沙声,静默到天明。
第二天,仍旧是翻书,仍旧是胃口不大好,饭吃得很少,仍旧是偶尔庭中走动,仍旧是用面无表情的神态应对着试图想关心她的男人。
眼眶下有些淡淡的青紫,她彻夜彻夜地失眠,因为长时间的受伤,她咳嗽得十分厉害,瘦瘦的背弯着,像是一只弓背的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