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里的清泉凝成绿波,绿波停留在低洼处,形成了眼前这道深潭。
一片片未经修葺的软木铺成平桥,将整个凉亭屹然托了起来,架在碧水中央。凉亭屋檐砥柱均是香木搭建,堆砌和谐自然。亭中四周绕着一排暖玉石凳,合了山水色调。中间一座汉白玉雕琢的圆桌,圆桌上朱砂壶与紫砂杯摆列整齐,宛如欠身迎接宾客的丫鬟。
一切井然有序,仿佛早已罗列。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是在这种场合,颇有些请君入瓮的韵味。
常山鬼医撩起朱砂壶,壶嘴微沉,其中清洌芬芳的茶水凌空划出了一道痕迹,落入诸杯中。
大将军自幼从军,习惯了沙场金戈铁马,最厌烦这种细活儿,当即扛起钢刀,骂骂咧咧的嚷道:“华神医,俺们不是来找你喝茶的,你赶紧挑明了,最后一道关卡是何物?”
鬼医轻声一喝,笑道:“近在眼前,无人赏识啊。”
闵诚谨抱着龙泉剑鞘,瞥了瞥紫砂杯,问道:“你说茶水?”
谷唯修桀骜的笑道:“说起来亦不是茶水,而是在下。”
仇天面貌冷峻,哼道:“你?你信不信我们几人大刀阔斧的将你劈成碎末?你不过倚仗着几根金针,若是我等蜂拥而上,你不过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有什么值得狂傲的?”
谷唯修不怒反笑,反问道:“那你凭什么找神丹?”
仇天默然,听谷唯修继续说道:“这些茶,叫安魂茶。茶本无毒,只是最清冽的山泉,最芬芳的柔嫩的花蕊,最温润的火候。应着饱暖思淫欲的常伦,加上此茶最能刺激人的意念,一经服下,如闻靡靡之音,贪欲横流。内心最执着的欲望会被激发出来,引发无数的幻想。战胜幻想,便能走出来了。所以先前我说,最后一道关卡不是茶水,而是我鬼医。”
“战胜不了呢?”华池冷冷一笑,问道。
“撑不过三日,定会心力衰竭而死。”
仇天心中猛地一震,眼前靡靡的飘荡着梦琉璇惊诧众生的绝美容颜。一颦一笑,恍然如梦,似蹙非蹙,似喜非喜,惹人心生悸动,痴妄垂怜。只因梦琉璇一句,小天,你去帮我拿到谷神丹,否则就不要来见我了。于是他失魂落魄的流荡在玄牝大山里,看尽悲惨万象。
怎么能不见她呢?
仇天似醒非醒,忽然喊道:“我喝。”
“小天,你疯了?”倒是寡言少语的虞夕。只见虞夕怒气冲冲的瞪着仇天,眼神里尽是责怪。
“一路上见惯了生生死死,明争暗斗,都到这一步了,要是停下来该多可惜啊?”仇天一脸悲愤,冲虞夕吼道。
那肥头大耳的钱财一拍仇天,哈哈笑道:“年轻人,你不知道它的可怕之处。多少浪荡的公子哥,为图一时欢愉,求他一杯安魂茶,各自回去幻想男男女女的苟且之事。春梦无边啊,自然美好,只是后来都遗了一滩精,仍旧未能走出来,极乐而亡。”
大将军迈了一大步,稳住仇天,叹道:“小天,你的一命之恩,将军我无以为报,只是奉劝一句,年轻人意志最为薄弱,不可妄为啊。”
仇天脸色逐渐阴沉,垂首叹道:“可是,梦姐姐想要啊...”说罢凝视着虞夕,叹道:“我知道不该带你进来,你怨我忘却家仇,我没忘..可是梦姐姐想要啊。不管给梦姐姐还是给华池,总归是以后再做权衡,现在怎能撒手不管呢?”
虞夕如遭电击一般,听他一句一句的梦姐姐,心里只觉苦涩难忍,宛如灼烫的烈阳刺进心窝。“你随便吧。”她冲仇天淡漠的笑了笑,将背上背负的吟风剑丢给仇天,随后转身离去,走到转角处,迟疑了下,猛一回头,冰冷的说道:“我在杏花村等你。”
仇天幡然醒悟,还未来得及呼唤,虞夕已远走的无影无踪。
闵诚谨知晓隐情,略微猜到了虞夕愤怒远走的缘由,摇头苦笑,不知该不该与仇天说出来。眼见仇天痴傻的模样,转身冷哼道:“你喝吧,我是不喝,不信这孙子能奈何我?拿不回七星龙渊,我第一个宰了他!”
杜巧巧一笑宛如银铃,轻笑道:“诚谨,师姐这就回去,帮不了你啦。谁知那茶有毒没毒,若是有毒,昏昏欲睡了,碰到登徒子怎么办?”
闵诚谨正在气头上,听到杜巧巧鬼话连篇,顿时剑眉横挑,怒气冲冲的瞪着杜巧巧,骂道:“滚开,谁是你师弟?你看清点儿,我闵诚谨不是秋渐离,不是那个任你调笑的小师弟。”
杜巧巧蓦地沉默下来,不言不语,眼神黯然。唰的一声,宫商羽将折扇摇开,恨意十足的冲闵诚谨望去,却忽然平静,压着声音笑道:“巧巧莫怕。哪来来上百个登徒子,在下一一驱逐,哪怕拼了命,也要保住巧巧清白。”
闵诚谨禁不住胃里翻涌,作势干呕了几声,惹得宫商羽一怒之下便要冲过来。杜巧巧怨恨的看着闵诚谨,不知所想何事,扭头冷冷问道:“宫郎,我要回去了,你是留在此地和他继续赌约,还是送我回罗绮门?”
宫商羽不禁咋舌,喜出望外的怪笑道:“自然是陪着巧巧你,为了巧巧,什么赌约我情愿认输。”哪知杜巧巧瞧了不瞧一眼,转身离去。宫商羽慌忙跟上,收起折扇快步行到她身旁,言笑不断,处处献媚。
大将军一揽红娘,狂笑道:“好一出闹剧,方才那两人是闹剧,我们夫妇二人亦是闹剧。姓云的丢了命,贼和尚瞎了眼,将军我还是早早收手,全身而退,免得在惹来无端是非。什么安魂茶,什么谷神丹,得不到是无缘,等有缘了再说,哈哈。”说罢冲仇天附耳叮嘱道:“小心那两个蒙面人,姓云的多少斤两我是知晓。若不是他俩,我还真有信心带着娘子折腾几回。哈哈~恩人,保重。”
说罢扛起钢刀,揽起红娘柔软的腰肢,逐渐消失在山林旷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