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帝乡
朱高煦正满脸淫笑,大步流星的踏入后院小阁楼,直往梦琉璇香闺窜去。
众食客纷纷躲开,恨得咬牙切齿,却畏首畏尾,不敢妄动。
老板娘本欲遮拦,却吃了肝尸一杖,伏在案上,不省人事。
朱高煦猖狂的扫视着大堂,笑了一句,“今日本王就替天行道,替尔等贱民,泄一泄心头火气。桀桀,看这小娘皮儿还拿什么跟我横!”说罢大摇大摆的冲进后院。
食客们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去看个究竟。只是,一个衣衫不整的道士除外。
这道士,正是闵诚瑾。
有云:
剑在眉上,心在云霄。
佛也道也?乐在逍遥。
十分狂傲,十里江潮!
却说梦琉璇收拾妥当,正要从院中走出,忽然,看到朱高煦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她蛾眉微蹙,娇叱道:“都滚出去!汉王殿下,你竟这般不守礼数,不怕被皇上怪罪了?”
朱高煦淫笑连连,下贱的脸上透着猥琐,令人作呕。
“父皇?你跟父皇有何干系?臭**,你手执百鸟朝凤时,我不敢惹你。如今你勾搭小情郎,竟将玉佩送了出去,本王还怕你?没了百鸟朝凤,我不知你是谁,只以为你是个姿色不俗的娼妓,父皇又怎怪罪于我?桀桀...”
此言一发,梦琉璇先是一惊,吓得花容失色,黛色长眉紧紧蹙起。慌乱之余,却又樱唇半启,愤恨的说不出话来。
朱高煦更是猖狂,如豺狼虎豹般扑了过去。
梦琉璇匆忙转身逃开,却被撕破了一件轻衫,又无奈脚下一拌,跌倒在地。
这一跌,漫天花雨,清香四溢。
粉白色的花,娇弱的美人。
梦仙子全身蜷缩,狠狠瞪着朱高煦,惹人心颤,我见尤怜!
朱高煦看到她眼神里的哀伤与幽怨,微微一愣,竟迟疑了下。那颠倒众生的剪水瞳,畏惧,孱弱,隐隐跳跃的湿润,将迷人的眼眸染得更清澈。
待朱高煦清醒过来,大为尴尬,转身冲肝尸与榆尸吼道:“还在这干什么,想分一杯羹?都给本王滚出去!”
两老默然,退了几步,走出院子。
朱高煦又回过身,连迈几步,冲梦琉璇扑了上去。梦琉璇已趁机站起身,却被他追到一处墙角,无路可走,不禁露出了绝望之态。
朱高煦恶狠的盯着她,骂道:“你倒是跑啊?臭娘们,不知好歹。”
“哎呦!哎呦...”朱高煦正扑上去,却被人掂着耳朵提了起来。
他疼得直叫唤,连喊松手,来人却没有理他,愈拽愈紧。
“跪下。”
朱高煦闻言怒骂道:“本王堂堂皇室,岂能是说跪就跪的?”
闵诚瑾“嘿”了一笑,又加重了力道,朱高煦耳朵被拧了几圈,吃痛难耐,连声妥协,对着梦琉璇跪了下去。
梦琉璇盈盈起身,道了声谢,便回了屋,去整理衣衫与冠饰了。
款款徐行,娇弱可怜,闵诚瑾暗暗赞叹,冲朱高煦骂道:“这等仙子,远远听上一曲多美妙!你竟也欺侮,当真给皇室丢人!”
朱高煦软弱无能,性子薄弱,耳朵被他这么一揪,再也没了半点志气,惶恐道:“小王丢人...大侠这就放了小王吧!我保证,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作恶了...”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冷哼,两根蛇头木杖,并拢着,迎了过来。
闵诚瑾见来势汹汹,放掉朱高煦,小心翼翼的躲了过去。那木杖蛇头一转,又向他追来,闵诚瑾冷哼一声,梯云纵连赶,将佩剑震了出来,剑光闪烁,划了一道太极印迹。其中,一道刚硬的金光,硬生生将两柄蛇杖击退出去。
他自己,却也后退了两步。
肝尸榆尸心头一惊,对目相视,同时失色喊道:“闵诚瑾?”
闵诚瑾不知何事,也是微微惊诧,冲他两人问道:“怎的?你们两个老头子竟认得我?我记得...从未交过这种臭气熏天的朋友吧?”
肝尸表情肃然,紧缩着眉头,道:“你到底是谁?几日前我们见过一个少年,他与你年龄相仿,功法亦与你相似。精通佛道,又天资超群...你们到底谁是闵诚谨?”
闵诚瑾闻言一乐,想起了三才的徒弟仇天,登时明白过来,冲两人笑骂道:“两个老不死的,若你们没看花眼,想必是碰着我那同胞弟弟了。”
“同胞弟弟?”肝尸榆尸相视一惊。
闵诚瑾嘻哈一笑,继续戏耍,胡诌道:“我和我那孪生弟弟,从未一起出现过。若我在明,他就在暗。若我在暗,他就在明,故而江湖中只见一人。”
肝尸榆尸面面相觑,匪夷所思,不知当信不当。
另一边,朱高煦按捺不住,躲到后面,揉着耳朵,冲肝尸榆尸喝道:“你们两个,还不赶紧给我打!堂堂前辈,还怕这小杂种么?”话未说完,又疼的龇牙咧嘴,话语艰难,耳朵上渗出些血迹。
闵诚瑾看在眼里,乐的眉开眼笑,眼神里,充斥着鄙夷与嘲讽。
肝尸榆尸暗暗观察了四周,觉得四下无人,便盘起蛇头木杖,快速冲向闵诚瑾,打算占了先机,偷袭他个措手不及。
闵诚瑾又岂是一般人物?他身形虚晃,脚步侧移,又向后疾驰,躲过两根来势汹汹的蛇杖,同时刺出了手中朱红如血的赤凤剑。
阴阳幻灭生天道,天道唯心转阴阳!
剑如流虹,冰冷的锋芒,闪烁寒光。
只见他一剑凶猛,直直刺入两人中间,挽着剑花,华丽而澎湃。
肝尸榆尸将蛇杖向中间一夹,顿时剑势停了下来。
闵诚瑾冷笑一声,猛地一刺,顿时剑身上一股金光生出,灼烫的光芒里迸发出一个阴阳光圈,从小到大,由内及外,将两把蛇杖震开出去。
“午夜江声推月上,浪花如雪寺门前!”
闵诚瑾俊朗的面容勾起一丝冷笑,轻吟之后,将剑横立前方,握住剑柄娴熟的拨撩,当真是如浪花,如白雪,如同潮水一般向肝尸榆尸涌去,风声呼啸,剑剑凌波,密不透风。
肝尸榆尸看他剑势陡变凶猛,也是小心的接着,两人将蛇杖一搭,合力打了出去,阻挡住狂风暴雨般的剑影。蛇头恍如活物,带着蛇杖灵活窜动,利齿红信,无一不涂抹剧毒。
闵诚瑾躲避着,倒也颇费工夫。忽然,蛇头直直咬过来,闵诚瑾一剑刺了进去,却被蛇口吞下,难拔出来。他大呼不妙,另一柄蛇杖横飞过来,击打在腰身。
顿时,闵诚瑾连人带剑一起倒飞了出去。
这少年,吃力的爬了起来,却仍无半点惧意。他带着鄙夷的目光瞪着肝尸榆尸,张口骂道:“两个老不死的,仗着内力深厚,还要以多打少!如此不要脸...爷爷只好出绝招了!”
说罢,将剑提起,从脚下虚划到了天际,方寸之内的气团变的模糊,生出些混沌来。忽然颠出一股旋劲,太极分家,阴阳独立,恍如昨日在清风观比斗的情景。
左手大团的幽暗,似是世间万物永无止尽的吞噬湮灭。
右手大团的白雾,似是孕育天地滋养万物的甘霖极昼。
而中间,则是隐隐流动的金线,将分开的阴阳连接起来。
形散而神不散。
肝尸榆尸颇有些慌乱,见多识广,却亦是微微动容,两人将朱高煦推至一边,蛇杖抵在一起迎上。
传说中的天才少年,剑道奇才——闵诚谨!果然名不虚传!
闵诚瑾拆分阴阳,兵分两路,左手阴气送往肝尸,右手至阳之气则打向榆尸。一丝金线愈演愈壮,最后竟掺了些莫名梵音,浩荡而去。可惜,闵诚瑾显然是内力亏虚,不足以使出这招数,力竭之象,恰好被肝尸看破。
肝尸与榆尸对了对眼,陡然加力,三人各自后退了几步。
榆尸奸笑一声,喝道:“小子,你招数倒是唬人,除了有些卖相,无用之极!”说罢,便要一杖击在他头颅上。
“你们若不怕师门报复,尽可杀掉我!”
肝尸皱眉思索,不消片刻,又猖狂大笑起来,骂道:“小兔崽子,杀了你,谁知道你死在我们手上?”闵诚瑾神秘一笑,看的两人心头咯噔一下,只见他冲房檐上喊了句:“巧巧姐,你还不下来帮我?”
二老一怔,谨慎的望了望。
过了半晌,仍无一人露面。
肝尸恶狠狠地瞪着闵诚瑾,不再迟疑,一杖向他天灵盖敲去。本以为势在必得,故而,没用过多内力。谁知,却被一只纤纤玉手弹了回去。
“罗绮门?分花戏蝶手!”
杜巧巧向来以貌取人,以相貌,定喜恶。她莲步轻移,躲到一边,面色僵硬的望着两老,故作呕吐,道:“现在不是分花戏蝶,是戏弄两只老癞蛤蟆!”
闵诚瑾扑哧一笑,反是冲杜巧巧调戏道:“言辞泼辣,不愧是蛇蝎美人杜巧巧啊。”
杜巧巧凤目含威,嗔怨道:“当真是小兔崽子!救你之前,你叫巧巧姐;救你之后,立即成了毒蛇蝎子!你这人...唉,他们再要杀,我可就不管你了。”
说罢,幽怨的盯着闵诚瑾英俊的面庞,好似成了一个哀怨情郎的闺妇。
闵诚瑾不禁咋舌,抬头看到萧道彦紧绷的面孔,干笑了两声,暗骂道:“小贱人,在姘头面前还勾引我。”嘴上却嘻哈笑道:“巧巧姐啊,若是我不幸遇难了,死无对证,你们如何回师门交差呢?”
肝尸榆尸见势不妙,怒哼一声,喝道:“罗绮门插手,也不怕得罪了汉王么?”
萧道彦正迟疑着,杜巧巧却抢在前头,娇笑道:“此事不关罗绮门。我杜巧巧救我弟弟,关他人什么事?”
肝尸榆尸不再停留,瞥着一旁懦弱的朱高煦,大骂窝囊,携起他一跃而去。
杜巧巧一把拽住打算偷溜的闵诚瑾,轻哼一声,好奇道:“你是如何知道我躲在屋顶上的?难不成,你现在功力大进,像莫羽师兄一样,能捕捉到风吹草动了?”
闵诚瑾哈哈一笑,轻薄的掂起了杜巧巧的衣领,掩住口鼻,笑骂道:“这思帝乡里的仙子,岂会染你身上这种俗香?如此刺鼻,唉,不知萧大哥日日如何受得了?”
“你!”杜巧巧闷哼一声,转身望着萧道彦,似是相询。
萧道彦干笑道:“师妹身上的香气,我自然不会讨厌。若是哪一日,闻不到了,只怕还要茶不思,饭不想呢!”
杜巧巧心中偷笑,却板着脸,捶了捶他胸口,嗔道:“算你还有良心。”
闵诚瑾看她狐媚的神态,心生鄙夷,低声嘟囔了一句“小贱人”,恰被杜巧巧听到。
萧道彦不禁皱眉,怕又生谩骂,匆忙拦住,冲闵诚瑾说道:“既然闵兄知道了我与师妹此行的目的,还望配合下,不要让在下难办。”
杜巧巧横插过来,娇嗔道:“虽然我们两个加起来,也不一定打得过你。但是,你若自信八步赶蝉能胜得过须弥步,尽可以跑。我保证一路相随,折腾的你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须弥步...千里神行,无人可逃。
闵诚瑾躲开她戏谑的娇笑,又怒又恨,仰天长叹道:“蝮蛇口中草,蝎子尾后针。两般犹未毒,”忽然垂下头,神秘一笑,冲萧道彦问道:“我记性不好,忘记了。萧大哥,最后一句是什么来着?”
“最毒妇人心!”
萧道彦脱口而出。话刚出口,他又忽然醒悟过来,却正迎上杜巧巧的含怒的杏眼。
闵诚瑾望着两人怨毒的眼神,衣袂飘飘,神采飞扬,仰天狂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渐离一事,我无愧于心,与你去一趟罗绮门又何妨?”
明眸闪亮,俊采星驰,瞧的杜巧巧微微一怔,失神了会儿。
却无人知晓,失神的,不只是杜巧巧一人。
待三人消失在思帝乡,阁楼之上,小轩窗里,传出一丝微弱的,颤抖的声音,正暗自神伤。
“小天,若是你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