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巧巧听到大呼小叫,一回头,却见两人衣衫褴褛,大为鄙夷。她掩住口鼻,冲萧道彦娇嗔道:“师兄...你看那两人衣服破烂不堪,分明是两个叫花子,竟然也坐这儿,定是来吃白食的!师兄你赶他们出去好不好?”
萧道彦虽是个多情种,却非大奸大恶之徒。他闻言向仇天两人瞥了瞥,微微一笑,安抚杜巧巧道:“师妹,你我这一路已是耽搁,还是不要再生事端了。”
杜巧巧登时不乐意,瞪着杏眼,勃然怒道:“胆小如鼠...还不及清风观莫羽师兄的万中之一。你若怕惹事,索性以后不要跟着我了!我即日便赶回师门,告知师傅,你在窑子里寻花问柳!”
那男子思忖片刻,轻叹口气,终究是起身走了过来。
仇天眉头一皱,暗骂了句“没骨气”,随即将闵诚瑾推起,自己则屈居其后,静观其变。谁知,几乎同时,闵诚瑾一挥手,冷冷一哼,骂道:“我这兄弟骂的好,你当真是没骨气!”
两个少年齐齐一愣。呆了许久,相视一望,又同时畅然大笑。
所谓知己相逢,一见如故!
仇天想摸清闵诚谨的斤两,闵诚谨想猜出仇天的底细,可怜萧道彦,竟成了一块试金石。
“你...”萧道彦听到谩骂,大为气恼,正欲拔剑,与两人兵刃相接,却忽然看清了闵诚瑾火红色的佩剑,顿时胆战心惊,急退了两步。随后,附在杜巧巧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杜巧巧一愣,笑吟吟的冲两人走了过来。
莲足款款,细腰盈盈,眉眼带笑,杜巧巧当真称得上美人。
她细细打量了闵诚瑾与仇天,看两人虽衣衫破烂,却均是相貌堂堂,仪表出众,眼神中不禁多了几分兴趣。柔夷抚了抚发梢,笑若银铃,冲两人娇嗔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清风观天纵奇才的闵师弟...姐姐早有耳闻,神往已久。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今晚秉烛夜谈如何?”
说罢,望向仇天,又咯咯笑了起来,道:“还有这位小俊哥,器宇不凡,可否将名字说与姐姐听啊?”
身段妖娆,话语轻浮,偏偏又透着一丝寒意。
仇天心生厌恶,轻哼一声,道:“在下姓仇名天,无名小卒而已。况且,在下只有一个姐姐,想必巧巧姑娘是认错人了。”
杜巧巧听出他话里的嘲讽,自是知趣之人,又看他打扮的确粗俗,心生鄙夷,不再去理会,转身向闵诚瑾抛了个媚眼。
却不想,又碰了个钉子。
闵诚瑾微微一笑,信手一挥,“唰”的拔出剑来,剑尖直指杜巧巧咽喉。望着她精致的下巴,闵诚谨扬起凌乱的发髻,轻声笑道:“秉烛夜谈么?只怕蜡尚未烧完,你这灵巧女又转投他人怀抱了吧?嗯?下贱的巧巧姐姐。”
语气平淡,似是情人在耳边软语。火红色的剑,却隐隐透着杀气。
杜巧巧气得凤颜大怒,急退一步躲开剑尖,同样拔出剑来,破口大骂道:“你一个背叛师门的丧家犬,也配对我说三道四?丧家野狗,人人尽可欺侮,你竟还敢叫唤起来了?嗯?落魄的野狗。”
仇天看向闵诚瑾,轻“咦”了一声,不知他为何被唤作“丧家犬”。远远待在一边,目光中尽是惊奇之意。
刹那间,闵诚瑾神色黯了下去,小小年纪,神态里竟暗含了几分沧桑。
“我这丧家犬今日站在这儿,巧巧小贱人,你倒是来欺侮啊。呵~我师傅亲口说:将我逐出师门了?小小女子,牙尖嘴利,你嫁不出去又该怎生是好?为兄倒为你发愁呐。”
杜巧巧贝齿轻咬着朱唇,心知打不过他,拿起剑鞘,在萧道彦身上砸了一下,恨道:“呆子,他骂我,你还傻呆着干什么!你不如莫羽,竟还不如莫羽的师弟么?”
萧道彦无奈之下,只好拔剑出鞘,师兄妹两人,齐齐指向闵诚瑾。
却听闵诚瑾一声狂笑,傲然道:“你们罗绮门的须弥步,自然是玄妙通神。只是你俩均未练成第二层身化芥子,打斗起来,也想逃出我无边剑网么?”
杜巧巧轻啐他一声,哼道:“大言不惭!”
萧道彦却是一愣,望着闵诚谨,怀疑道:“阁下对我们罗绮门的功法,似乎极其熟悉。”
闵诚瑾眉头一皱,似是想到了痛处,瞥着杜巧巧,叹道:“你怀疑是我害了秋渐离么?渐离与我平心论交,互成知音,无话不说。我知晓一些须弥步的妙处,有何不可?”
杜巧巧冷笑一声,忿忿道:“原来秋渐离泄露本门秘事,将功法私自外传,如此说来,倒是死有余辜了!你倒也无耻之极,出身名门,竟先是偷学佛门经法,又来偷学我罗绮门轻功。如此下作,难保秋渐离是被你逼死的!”
话音未落,却被萧道彦呵斥打断,只听他幽幽一叹,黯然说道:“渐离师弟性情耿直,为人爽朗忠厚,绝不会做有辱师门的事!你不可这般说他。”
闵诚瑾唇角微扬,望着萧道彦,面露些许赞色,又冲杜巧巧冷笑道:“渐离被谁逼死的,某人自己心里最清楚!”
杜巧巧面色一僵,娇叱一声,剑尖直直的刺向闵诚瑾,却被他一剑挑开。杜巧巧莲足一转,剑走偏锋,剑身又回荡过来,却再次被挑开,不出几招,显然是破绽百出,远远不及。
危机四伏,杜巧巧一踩一踏,脚步轻盈,竟也尽数化险为夷。
萧道彦关心师妹安危,亦拔剑而去。两人双剑同行,更兼有步法多变,腕上灵活,一时间打的闵诚谨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闵诚瑾背腹受敌,竟不慌不忙,口中一声冷笑,手中利刃挥舞起落,剑光流转,仿佛成了一道太极图案。阴阳二气左右流窜,隐隐有一道金光闪过,似藏身于天道,又好似睥睨天地,奇妙万分。
阴阳幻灭生天道,天道唯心转阴阳!
“阴阳幻灭?不对,阴阳幻灭剑挥出时,内力中只是单纯的黑白二色,何时多出了一道金黄?那明明是三师父身上,佛家才有的精纯内力!”
佛道相融,乾坤化佛!
仇天眼中精光闪闪,连声赞叹,啧啧道:这闵诚瑾,想必也是华池一般的天才。这佛道一体,师父们虽想过,却未做过。他却敢标新立异,实在是年少轻狂!
仇天看他三人打斗,心急手痒,亦是想上前凑一把热闹。
仇天手中木剑轻舞,两道定身符飞出,悄无声息,落在杜巧巧与萧道彦身上。两人仗着步法精妙,如今身形一顿,破绽百出,被闵诚瑾的太极圆盘中一根金线牢牢锁住。
刹那间,剑气汹涌而出,铺天盖地,便要伤人。
却忽然传来一声闷哼,漫天的光影,黑白金三色剑气,尽化为无形。
天地归为沉寂,甚至听不着喘息声。
闵诚瑾被一股大力推开,连退几步,撞到一张桌子,才站稳跟脚。
杜巧巧与萧道彦脱离险境,急急退下,整饬着衣襟,惊魂未定。两人面前,却是一个紫衣长袍的年轻道士,稳如泰山,收回了方才惊天动地的一掌。
瞬息之间,息事宁人。
仇天与闵诚谨惺惺相惜,见他吃亏,仇天胸中意气难平,纵身一跃跳入了战局。他丢下手中木剑,伏虎拳蕴了十层力道,脚下须弥步飞驰如电,顿时宛如一座小山般,冲道士砸了过去。
道士约莫二十六七,生的额宽面阔,俊朗无双。见仇天扑来,微微皱眉,将佩剑横在身前,欲将其拦下。
只听“砰”地一声!
道士退了两三步,仇天竟被震的退了十余步,踉踉跄跄,喉头一甜险些喷出血来。
仇天呆了。
闵诚谨更是呆了。
一片死寂里,杜巧巧看清了道士的面貌,顿时风情万种,莺啼一声“莫羽师兄”,便嗔怨着,腰肢一软,将身子扑了上去。
仇天以为是她故人,大吃一惊,悄悄溜到了闵诚谨身旁,只待藉机拽着他偷偷溜走。
谁料,那紫衣道士却闪身躲过,谦谦然一笑,行了江湖之礼,道:“我师弟少不更事,方才打斗,多有得罪,还望罗绮门的杜师妹与萧师弟不要见谅。”
仇天长吁一声,放下心来。原来,此人还是护着闵诚瑾的。
却听闵诚瑾愤然而起,声调高亢,怒声道:“那死老头子还不愿撂开手么?迂腐自闭,不知变通!师兄你竟也与他一气,再三抓我回去。观内,与我最亲近的便是师兄,不要再逼我了...”
莫羽凝眸一叹,摇了摇头,不知说些什么。反是饶有趣意的打量着仇天,在两人身旁坐下。
莫羽至多与华池一般大小,一身功力,仇天竟看不出虚实来。
人如清风揽月,笑如流水青山,站在天地里,仿佛已化成了天地。仇天不禁念起,三年前天剑所言:真正的君子,温良如玉,鲜而不艳,谦而不卑。
何谓君子?莫羽是也。
闵诚瑾看着仇天,啧啧叹道:“喂,你这小子,藏得挺深啊!我师兄一身功力,直追师父,早已胜过了我。你一拳挥去,竟将他打的后退了两步...如此内力,在年轻一辈,还从未有过!”
他若知仇天所想,怕要吐血而亡了。
仇天心里正沮丧着:本以为,天下之大,无处可惧。报仇之路,无人可阻。没想到,刚刚下山,一天便见了这么多高手,更有一个是自己打不过的!
闵诚谨见仇天不说话,推了他一下,恨恨道:“你武功不错,竟任由他们两人打我一人,也不出手帮一下!”说罢,这少年倒狂妄的挑了挑眉毛,自语道,“哼,纵你不出手,胜这两人也无非几招而已!”
“小兄弟何尝没有帮你?若不是那道定身符,两人停滞下来,他们又岂会任你宰割?”
莫羽摇头轻叹,对这自大轻狂的师弟,实在没有一点办法。
仇天慌忙点头,却看闵诚瑾仍是一脸愤愤之色,轻声唤了句:“诚谨。”说罢,嘿嘿一笑,向杜巧巧两人指去,心中则默念道:变白以为黑兮,倒上以为下。变阳以为阴兮,倒乾以为坤。
两人正茫然不知何事,循着目光,只见杜巧巧与萧道彦拉了凳子,正要坐下。忽然,凳子凭空动了起来,生生向后移了两尺,两人一下坐了个空,惹来周围数声大笑。
“妙!妙!”
闵诚瑾哈哈一笑,顿时不再怨怪仇天,抱拳称赞。
杜巧巧恨恨的望着几人,却因莫羽在此地,不敢太过张扬。她越想越气,不顾萧道彦,一人气冲冲的走出思帝乡,萧道彦轻哼一声,跟了上去。
莫羽又饶有兴趣的盯着仇天问道:“隔空御物?这种奇功我在书籍记载上见过,实在诡异。不知茅山哪位高人,竟参破此功?”
仇天尴尬万分,不知如何说起。
莫羽出身名门,更是在江湖中厮混的久了,看他脸色,只当是师门长辈不愿透露,打了个圆场,道:“小兄弟不方便说也无妨。哈哈,只是小天兄弟天纵奇才,日后必不可限量啊!”
仇天与他谦虚了几句,莫羽却站起身来,拽着闵诚瑾,笑道:“小兄弟若是闲来无事,择日便可来清风观谈经论道,一同切磋。想当年茅山辉煌鼎盛,定有许多值得学究之处,还望小兄弟不吝赐教。”
仇天为人坦荡,爽朗一笑,满口答应了下来。
闵诚谨两道剑眉无力的耸拉着,没精打采,哀叹一声,抱拳说道:“小天兄弟,师兄有令,闵某就先告辞了!”
“告辞!”
仇天送了两人出去,悠悠一叹,悄声道:“江湖中果然是人才辈出...究竟何时,才能报了父母之仇!”
言罢,心底竟生出了些沮丧之意。
这一沉气,只觉得胸中硬物硌得难捱,忙取了出来,竟是梦琉璇赠予的春神玉。
“哎呀!竟忘了此事!”
仇天惊呼了声,一拍脑门,紧紧攥着玉佩,似一缕风,快步冲进了思帝乡的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