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天与闵诚谨一骑绝尘,驾着骏马自玄牝大山里呼啸而出,仇天却猛的勒紧马鞍,蓦然回首,盯着郁郁苍苍的天地灵根,长叹道:“来时尚不知事,去时已沧桑。玄牝大山是个磨砺人的佳处啊。只可惜,没有尽善尽美。”
闵诚谨笑而不语,望着静谧如初的山林,脑海里频频闪过那些打马而过的生死瞬间。猛一抬头,仇天已转过身去,扬鞭而出。闵诚谨跟在其后,哈哈一笑,彻马奔腾,直行到南京的一处闹市里。闵诚谨翻身下马,挥了挥手,笑道:“小天,我要回清风观了。估计再不回去,不单单是师父,连师兄都急了。”
仇天顿时愕然,腿脚仿佛不利索了一般,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闵诚谨倒没在意,哈哈笑道:“小子,千里送行终有一别,我路都跑偏了与你到了这里,现在反倒要逆转马头。你若有事,尽管到华山找我,我再偷溜出来,与你四海闯荡。”
走走走走!越快越好!
仇天激起了豪情壮志,浑不顾周围的人马商铺,几声欢笑目送他离去。眼见闵诚谨消失在眼帘里,仇天倒微微失落,后悔方才的强装洒脱,不知这兄弟是否责怪自己。“罢了,以后用空闲了,去华山找他就是。”
仇天一扫阴霾,喜上眉梢,直直奔到思帝乡的正门前,唤来个小二将马匹引向马厩,他自己则横冲直撞,窜到了梦琉璇独居的别苑里。刚刚走近木屋,却听见纱窗内水声泠泠,朦胧中几点花瓣飘舞着,掩映着窈窕的玉体。
仇天愣了愣,眼前恍惚浮现了一个月前,那莽撞引来的惊艳一刹,怔怔出神。忽然背后袭来一阵风声,回头一看,竟是一把利剑带着寒风呼啸而至。不单单剑眼熟,连剑法,都极为熟悉。仇天侧身一跃,就地一滚躲了过去。
“淫贼,你哪里跑?”竟是一声女子的娇叱,手腕一抖,剑尖翻转过来,穷追不舍。梦琉璇在听到她的叫声,娇躯一颤,慌忙披上了衣衫。
仇天回首一望,忽然两眼定住了一般,似喜非喜,似笑非笑,嘴角痴傻的乐呵着,不知说些什么。那女子一身粉色衣衫,眼如水杏,目似柔波,柳叶眉弯弯横挑,却不缺那一份惹人疼怜,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须弥步,轻巧娴熟的阴阳换灭剑,不是杨慕涵又能是谁。
“慕涵...”念叨着,却不敢去京都,竟在这种地方蓦然重逢。仇天早已惊喜的说不出来,一声呼唤,思痛肺腑。
“你,你这家伙...”杨慕涵仿佛不认识他一般,提剑挥砍,一刺一挑尽都用上了全力,完全不似胡搅蛮缠。仇天不忍下手,被她逼得四处逃窜,所幸被梦琉璇一声呵斥,方才怒哼一声,收起了手中剑。
“慕涵,我是你师兄啊...”
“我早识出来了。”杨慕涵气的柳眉倒垂,依偎着梦琉璇,不看仇天一眼。
“那你还...”
“死性不改啊,你个小淫贼,你竟敢偷看梦姐姐洗澡,你...”杨慕涵越说越气,提剑欲挥,又放了下去,扑到梦琉璇怀里轻声啼哭。
梦琉璇满脸疼惜的抚着她,又假装嗔怪的看着仇天,笑道:“小天,慕涵是吃醋啦,你这榆木疙瘩,竟也不知道哄哄。”哪知杨慕涵一抹泪痕,冷笑道:“哼,谁吃他醋?临别之时,他明明答应我,会尽快到京都找我,谁知我等了多少天,他都不去。不守信诺,算什么师兄。”
仇天憋了一肚子难受,只想大吼出来全部的难言之隐,瞻前顾后,终究没有说出来。索性将头偏到一边,不去解释。
杨慕涵心知他脾气,顿时不再闹腾,手提细剑,柳眉低垂,满脸的沮丧之态,说道:“师兄,这些日子,你想过我没?我在京都里呆不住,四处乱跑,却没找到你的一点消息。”
仇天忽想起玄牝大山里遭遇之事,忘却了杨慕涵,叹了口气,转身满含歉意的冲梦琉璇说道:“梦姐姐,谷神丹...我没拿到。”
梦琉璇美眸流转,帮他整了整衣衫,盈盈笑道:“无妨。平安归来便是最好,身外之物,毕竟不能强求。姐姐当初那些话,都是逗你玩呢。”说罢“哧哧”掩口轻笑,两弯娥眉宛如月牙一般,轻柔婉约。
杨慕涵眼看仇天盯着梦琉璇的痴傻模样,心头生出些无端的醋意来。又因仇天一直不回话儿,更是恼火,冷哼一声,抱着利剑撅起了嘴巴。
仇天终于受不了她蛮横无理,吼了一声,漠然叹道:“你变了。”
“我,我怎么了?”杨慕涵被他吓得一颤,抖着声音,问道。
仇天压抑心头的怒火迸发出来,想起了寒山寺的一幕幕,几个小沙弥被一剑撩飞,千年浮屠塔拦腰截断,吼道:“他们不给你敲钟,你就要毁了整个寺院吗?不明世事的小和尚拦你,你就要杀人么?你知道吗?那个寺院被多少僧人,辛辛苦苦守了多少年、多少代。几月不见,你怎么突然这么不懂事了。”
“我没杀人,我只是把他们挑开了。我也没想到塔会断。”杨慕涵哭闹着辩解着,委屈难耐,眼角的泪珠扑簌扑簌的滚落下来,“师兄,你忘了吗?你说过,不管我要什么,哪怕是天上的星星,老天爷都要答应的啊。不是我变了,是你变了吧?”
仇天眼看她泪落如珠,满脸焦急,踱来踱去,皱着眉头低吼道:“我没变!”
杨慕涵隐隐停下了啜泣,嗔道:“你还说没!以前你会这样吗?不管我如何欺负你,你从来都没发火过,从来没有对我大声吼过话儿!”
“我...”仇天被她伶牙俐齿训斥的哑口无言,只是焦急,却不知如何诉说。
倒是梦琉璇浅浅一笑,揽着杨慕涵,柔声叹道:“两个孩子,闹腾这些做什么,许久不见,应是叙旧的时机。若一味数落着彼此,索性不要见咯?”说罢俏皮一笑,逗着仇天与杨慕涵。
杨慕涵垂首而立,两眼通红,柔波之下尽是斑驳泪痕。仇天犹豫了下,深吸口气,上前拂拭着那些贪恋俏脸的泪珠。杨慕涵却也不躲,任由他轻浮,瞥了眼梦琉璇,顿时腮红直到耳根,嗔道:“你这小色狼,也不知避讳些什么。”
梦琉璇扬起纤纤玉指,柔柔点在她头上,轻笑道:“同姐姐避讳什么。不过,慕涵,你爹爹今天去罗绮门,你抓紧脚步前去看看吧。”
杨慕涵“呀”了一声,咋舌叹道:“我倒忘了。”说罢转身就要离去,须弥步大开大合纷涌而起,刚刚走到庭院出口处,却蓦然回首,冲仇天笑道:“几日之后,你去京都找我玩吧?不准不去。”
仇天下意识的喊了句“好”,却见杨慕涵飘摇归来,俯身一探,自他怀中取出了春神玉,吃吃笑道:“拿你玉佩,到了京都我再还你,省的你不去,嘿嘿。”
仇天“喂”的喊了一声,喊完之后,微微迟疑了下,却释怀的莞尔一笑,目送着杨慕涵远去。
恍如隔世的梦,梦醒时,你仍是你,我仍是你。
万幸,万幸。
“这小妮子,风风火火的,还是长不大的人儿。”忽听见梦琉璇一声长叹,撩起碎花长裙,缱绻坐下,笑着问道,“小天,你那弟弟,现在何处了?怎么没与你同行?”
仇天面色微微发红,羞怯答道:“他、他被我气走了。兴许是回杏花村了吧?明日我就出发,前去找他。”
“哦?”梦琉璇诧异的微颤眉头,不知其中原委,问道:“他不是与你同去玄牝大山了么,怎会先一步离开了?”庭院里莹洁如雪的花朵,竟如冷香宫的一模一样,花名半夏。
仇天略有些惭愧,叹道:“他怪我不顾家仇,不顾大事,只为了一己私情便跑到玄牝大山里。我多提了几句梦姐姐,他便恼火了,责备我将大仇抛之脑后。”说罢痴痴的望着梦琉璇的剪水双瞳,一阵晕眩,迷倒其中而无法自拔。
“你那弟弟的脾气倒真怪异。”梦琉璇被他看的全身**,娇嗔一声,又不忍责怪,索性干咳了一声,笑道:“今晚与姐姐一并吃了晚饭吧,当姐姐为你接风洗尘。我这手艺,天下可是没有第二个人能品的上哦。”
仇天宛如傻了一般,听她夜莺浅唱,看她芙蓉鬓摇,亦不知了如何回话。直惹得梦琉璇掩口轻笑,扬袖拂过一缕香风,缓缓步入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