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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 温良渡

以下为神殿巨石上所记载的故事:

温良渡

若论高低不成

是否明暗过往

琉璃杯里明晃晃

将身只在镫里藏

却说杨州会稽之南,滨海面山有一渡口,名曰温良渡,波澜经年不起,风雪不曾有伤。商客来往熙攘,久成前港后镇,好不热闹。

镇后靠山有一草庐,住一书生,名唤羌生。这日羌生正为一事苦恼,只因此地大部为羌姓人家,百年之前已经至此,因族谱遗失祖籍并不明晰。近几年时间羌生翻阅书籍,查问老者,徒步千里,得论本是姓姜。几日前盘算告知里长,改姓更名认祖归宗。

忽然有人叩门,羌生开时,是里长来家。因前日羌生有请里长,遂今日有遐至此。羌生施了礼,俩人宾主落座。里长问何事,羌生道:

“俺经年查问,终知祖籍祖先。是塞北敕勒川西阴山之下,牧人之后,姓氏曰姜。遂望里长改册换籍,也好敬祖祭天。”

里长听完半晌没有作声,表情莫名,轻声开口道:

“小湘可是查找准了?”

“此功三年有余,必然无误。”

里长浅笑一声道:“善,不过此事体大,不可匆忙,待俺准备妥当,再来与你做个打算。”

言罢起身离去,忽又回头说道:“祭祖还需一物件,小湘可要准备。”

“甚物件?”

“金蟾子”

“金蟾子?何处去寻?”

“灵物自然不染凡尘”

羌生会意,遂送里长出。

是夜,羌生未眠,看子时一到,便换宽袍斗笠出门,径直往渡口处去。未到渡口先到集市,夜晚本应无人买卖,空街黑巷,飞蝠走狗。谁知眼前一片灯火繁忙。

羌生扶了斗笠走入市中,见第一家是专供蓝鸟绿雀,飞鱼騰蛇;下一家卖的是海底泉,山中火,叶下毛,风中歌;还有一家铺陈了一般虎骨龙牙,龟甲蛟鳞,太上老君青牛的碧眼,通天教主坐下的蒲团。一件件稀世罕有,一桩桩举世奇闻。原来这些店东也都光怪陆离,这个生的似龟类蛙,那个是蛇身人首,还有鱼唇配上马面,鸟羽下藏着羊蹄的……

原是这温良渡白日间是商人的港口,子时一过便是阴司的大门,上古的妖精,地下的有司都来岸上走走,办差的办差,寻人的寻人,这夜市就是这大千世界里面一个黑暗交易的角落。里面能寻到想要的任何物件,想找的任何人,要干的任何事,唯独要有稀罕物交换,和天大的胆子。

其实此处的乡民也都习以为常,子时之后不会出门,除非想要什么物件,或想和故去的亲人相会,才会跑到夜市寻摸,也常有去而不还者,所以众皆敬畏,若无事不擅入。

此时羌生走到了那卖飞鱼腾蛇鸟兽的摊子前,也不掀斗笠,问道:

“可有金蟾子?”

店主拱一拱猪唇上的两根鲤鱼须,脸上猪肉乱颤,脓包都掉落两粒,猪蹄子踩在脓包上扭了扭。道:

“公子何干啊?“

“祭祖“

“尔等温良羌人祭祖用的是腾蛇金雀,何故改用金蟾啊?”

“额….店东有所不知,起先我们是姓姜的,所以…”

“罢了,罢了,又无关我甚事,随我来便是。”

羌生跟定那猪怪,转了间草棚入了一牦牛布帐。了得!且看帐中:

广可容泰山

高可摘北斗

飞禽与走兽

哪个人间有

落花滴宝玉

高树结金球

低草话人声

清酒石中流

羌生惊的一跤,慌的往外爬,出了帐篷往回一看,却还是个间屋大小的帐篷。咄咄怪事,便又壮着胆入帐。

猪怪笑笑道:“公子莫慌,俺养的甚多,只是爱惜着不肯卖,所以摊位上见的物只九牛未满一毛而。”说罢大笑起来。

又道:“金蟾子需下套子捉来,且随我来,一刻便好。”

羌生遂猪怪步入林中,不多时但间走树纷纷自行散开,一山中飞瀑闪在眼前,奇香四溢,鸾鸟盘桓。羌生呆望时,那猪怪早已布了套,扯着羌生望瀑边行。至一大石后伏身静待。不多时猪怪喊了声有了,跳着去收了套子,从怀中拿出一只金蟾子。

羌生上前端详,这物跟赖头蛙几乎无别,只是金皮金眼,大如双掌。猪怪连忙拿出布袋装了拖于手掌道:

“俺常马虎,遂不曾问公子用何物换来。”

羌生从衣里摸出一支碗大的雪莲,道:

“此物乃俺北上寻祖,至一雪山上采得,甚是真罕,若非换姓大事,盖不能出让。”

猪怪哈哈大笑,领着羌生徐徐往山上行,登至山顶羌生顿觉寒气逼人,钢风阵阵,似飞刀过脸,偷眼看时只见满山头的雪莲花,和自己手中的别无二致。羌生心里凉了半截,恐怕这姓氏也难正名了。两人看罢下了山,猪怪便又问有何物可交换。羌生心急说了些财帛之类,猪怪哪里看得上眼,听的越发烦了,将那装金蟾的口袋一张,足有十几斤的大金蛙一下跳将出来,足跳出一丈远,啪的一声落入河中游去了。羌生心里想着这些年顶霜冒雪寻找祖先,而今终于有机会给一族正名,临门一脚功败垂成,真是急杀汉子恼死丈夫。正着急处见那到手的金蟾脱袋而去,忙上前追赶,谁知水边石滑一跤跌入潭水中去了。

猪怪叹了口气,转身走离去。

姜生飘飘浮浮被流水冲至岸边,忽然想咳,一下就醒来,咳喘了一阵方抬头环顾。仍是大水潭,却不见飞瀑。起身缓行,忽闻有人声,拨开长草视之,见几个大汉,黝黑赤足,身上穿着兽皮麻衣,蓬头纹面。当中一个坐于大石上,披着雪白羊皮,头戴羊头。下面几个有蹲的有坐的。当中人正讲着:

“咱们,战,猎。有牛羊,有刀剑,有弓矢。咱们还能抢女人,有女人,就不需要老祖母了。阿珍,阿碧,莲,水娘,都是我们的,我们带走,移营,离开老祖母,离开女蛙,我们有自己的赤鸟。”

众人七嘴八舌,呼呼号号。继而起身,一群人往林中走。羌生悄悄跟随,来至一营地,周围是几个土屋,当中一块空地,空地上最打眼的是立着一根大木柱,最顶上雕了一只大金蟾。

不多时,男人们拖着刀剑,用绳索拉着几个女奴,领着羊群牲畜,又扛了几个女人,匆匆离开了。羌生看着营地无人,慢慢从树后踱出。此时中央大屋走出一个老妇,衣袍宽大,头插彩羽,右手拄杖。惺惺而叹,缓步向前。忽然看见羌生,虎的一愣…

……

炉火上是一瓦盆,周围以蛙纹为饰,内中煮了些菜叶和干肉,牲畜都被牵走了,老妇只有这些了。羌生问道:“男人要去何处?”

“我的孩子们早就不需要阿妈了,孩子们不会再跟随阿妈,后都将如此,他们将是成为阿爸,以后孩子都跟阿爸。”老妇人低声念。

“之前如何?”

“恩?…哈哈哈,男人打猎,女人筑家,男人强壮便喜欢,可以来家住,也不能太妄了那虚弱的,也邀来家住。生的娃娃是便女人的。男人也都是女人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我哪有不疼的。那时不争战,不争,都是孩子争抢什么。”

羌生缓缓明了,之前那深潭应是个前世来生的口子,此一入即到了上古时候世间大变之关键了。正思量时,突然听见外面脚步声急,一人忽的夺门而入。是一裸体女子,手上只抓了张皮毛遮身。进来看见羌生惊的倒退,被老妇人一把抱住,安慰坐于火前。

老妇问道:“水娘?怎得你了?”

水娘哭道:“老祖母,他们….他们强来行房,毫无规矩!我们可是阿母,我们不是奴隶呀!我还有何颜面!”言罢大哭起来。

老妇愤愤而起,踱到屋门,撩起帘子望出去,口里言道:

“女蛙呀女蛙,从今往后你要做赤鸟的奴隶了吗?山林啊,部落仇杀让我的男娃们变成了猛兽,他们要做头狼了!”

言毕转身坐下,对水娘道:“女蛙再没有挑选男子之自由了,女子注定要做男人的奴婢了…他们不再是牧羊女子的孩子,他们将跟随牧羊的男人,跟随疱牺,以后不会再姓姜,他们要姓羌了。”

言毕两人抱头痛哭。

突然外面嘈杂起来,喊声大作。水娘掀帘望之,言道:“有大火,是遂人。”

主母连忙掀开坐塌,其下是一洞,拉着羌生道:“此洞,入则活,速速。”

不由分说推羌生入洞,继而盖上坐塌,刚掩住,就听脚步踏在头顶,大喊有女人,羌生知道是其他部族来袭,现已破门而入了。之后又听得些哭喊,不一会便远去了。

羌生呆于坑中,万念俱寂,仿佛了然了天地,了然了人世,了然了洪荒万古,了然了男欢女爱,了然了婚丧嫁娶,了然了改朝换代。翻开席子爬出土坑,走出土屋,望着场院中篝火的余烬,月光中蹲在柱头的女蛙,漆黑的森林和漫天的星辰,还有一个时代的结束。真可谓:

亘古之一路

岂非人行出

眼前之一切

皆然有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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