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黑得辨不清自己身处的环境。
暗。暗得看不到对方的脸。
杨知暖清醒过来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这样的状况。她感觉到身后有一个人，正紧紧地抱着她，给她那冰冷的身子带来丝丝暖意。
知暖动了动手脚，顿觉全身筋肉酸痛不已，轻呼一声。
“醒了？”
一个低沉暗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关切，以及些许焦虑的情绪。那是变声期的少年特有的嗓音。
“煦？”杨知暖不确定的唤了一声。
“嗯，”杨煦双臂紧了紧，让她靠坐得更舒服些。“身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杨知暖扁扁嘴，有气无力的说：“全身都痛死了！象被大石碾过一般！”
煦叹了一口气。“没有骨折和内伤就好……”山洪袭来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多想，只顾得抱起知暖小姐跃进最靠近他们的一个山洞里，结果，泥石流随之呼啸着滚滚滑落，把洞口给封了个严实。现在他们可是完完全全被堵死在洞里了。
“他们呢？”杨知暖仔细聆听一番，没感觉到周围还有其他人的生息，不由有些害怕。她紧紧地揪住了杨煦的衣袖。
煦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这山洞里只得我们俩，希望大家都能逃过这一劫……”最好，早些搬救兵来……
杨知暖深吸两口气，懊恼地说：“要是我不那么贪玩，要是我们能按原路返回，就不会遇上山洪爆发了。”
“别想那么多。这不是你的责任。大家今天玩得很尽兴，也很开心。”不算太大的厚实手掌在她后背轻轻拍抚，算是安慰。
杨知暖的情绪还是很低落，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黑暗，象要把这暗无天日的山洞给瞪出一丝光亮来。
外面的光线当然透不进来，两人也不知道被困了多久，现在又是什么时辰，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煦更是尽挑好话讲，把他自己的以及同伴们的糗事都给说了出来，逗得杨知暖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心绪也平静了许多。
“没想到，你们这些半大的小鬼，居然还会闹出那么多笑话来。要是让看门的黄伯知道他养的小黑子（看门狗）是让你们给弄死的，还不知得怎么训话了！”
想起以前的乌龙事，煦心里也觉得好笑，可是听了知暖小姐的话，他又有些不满。怎么可以说他们是半大的小鬼？知暖小姐可比他们小多了！
他皱皱鼻子，哼了一声。
不理会黑暗中发泄不满的冷哼，杨知暖兴致勃勃的继续提问：“刚才，你们谁打到的猎物最多，最大？”她一直都很好奇，父亲给她安排的侍卫中，究竟谁最厉害。
“自然是队长。”提起杨凯大哥，煦满脸骄傲。只是知暖看不到他脸上洋溢着的光彩，却看得出那双璀璨星眸中流露出的向往和羡艳。
“可是，三姐的侍卫，捉到的鱼也不少啊！据说全都是徒手捉的，一捉一个准！衣衫都没有沾到水呢！他的轻功也很好，比杨凯要厉害多了。”想起那个名叫杨刚的侍卫，杨知暖不由得羡慕起自己的姐姐来。那人有那么好的轻功，一蹦就蹦得老高，若是让他跟在身旁，她以后想偷偷翻墙出去不就方便多了？家里的外墙越修越高，以前还能搭梯子翻到墙头再爬出去，现在，就算她站在梯子上卯足了劲，也蹬不上去了！还是想办法把杨刚弄到馨园来好了……
知暖美滋滋的打着小算盘，全然忘记，她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出不出得去还没个准。
听知暖提起那人，煦的心里有些烦闷，赌气道：“以后，我会变得比他更厉害的！”
杨知暖噗嗤一笑，觉得他说话的语气有些怪怪的，便顺着声音伸出手，安慰似的摸了摸他的额头。
“好。咱们家小煦一定可以成为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冰冰凉凉的小手碰触到自己的皮肤，杨煦心里一紧，捉住那双柔荑，紧紧地裹在自己的手心里。
身旁紧挨着柔软的娇躯，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馨香，让人心荡神驰。杨煦只觉得呼吸有些急促，身体热热的，身体似乎起了某些微妙的变化。
他脸一红，害羞的挪开些许。
幸好，黑咕隆咚的，对方什么都看不到，不然，他可要羞愧死了……
为了避免失态，他赶紧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山洪袭来那一瞬间，大家是如何避开的？最值得他回想的，就是不属于馨园的侍卫——杨刚。
杨刚的功夫，确实好。只是，洪水袭来的时候，为何他不出手救助小姐呢？明明，他就站在知暖身边不到三步远的距离，以他的身手，带着小姐也绝对可以飞跃到更安全的地方……
而且，那人的反应也未免太迅速了。远处传来轰鸣声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直到听到水声，队长杨凯最先反应过来，才高呼一声“山洪来了”，杨刚立即就不见了踪影。待大家纷纷逃窜避难的时候，队长只来得及一把抓住知暖小姐的胳膊把她抛给站在高处的自己，轰鸣的水声就携着滔天怒浪席卷而来。
慌乱下，煦抱着杨知暖三步并作两步地窜到山洞里，被大地的轰鸣和颤栗震得站不住脚，摔倒在地上。又因为要躲避从山洞顶震落的石块，两人在地上滚了几滚，磕磕碰碰的，就这么滚到山洞深处，逃过被泥水沙石掩埋的劫难。却不想，知暖被震晕过去，煦只好抱着她，给她取暖，没敢轻举妄动。
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这山洞究竟有多深，有多大，还有没有别的出口。
更重要的是——能不能找到水源和食物。至于能不能让别人及时搜救到他们，就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了。他所要做的，就是尽量延长他们生存的时间，把握活下去的机会。
想到接踵而来的麻烦，煦的心情不由沉重起来，话也回答得简短和散漫了。
终于，即便是再好笑的话题，也有说尽的时候。
特别是在这没有时间观念的黑暗中，时间流逝得特别快。或者是——特别缓慢。
不一会儿，杨知暖就觉得困顿不已，昏昏欲睡。
煦知道这是因为山洞里的空气越来越混浊的缘故，他轻轻拍抚知暖的后背，哄她入睡。只要人入睡了，呼吸变得平缓，呼出的废气也相对会减少。自己有习武，知道如何调整内息，只是苦了知暖。这凹凸不平的地面，不但硬，还很冷，让她如何睡得安稳？
煦微微皱眉，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解了下来，只留了穿在最里面的单薄的里衣蔽体。他把带着自己体温的衣物层层叠叠的裹在知暖身上，让她睡得更舒服些。杨知暖轻哼一声，缩作一团，并未转醒。
煦依旧屈膝坐在冰冷的石头地板上，把知暖紧紧的抱在怀里，闭眼调息。
这黑暗，何时才是个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