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迷局
这离九月十五成亲的日子还有一个月,宁王府却已经是操办起来了。
宁王大发喜帖,广邀好友亲朋,五方四海的之人。一时之间,宁王府人潮涌动,都来庆贺宁王的这个傻儿子成亲之事。当然,多半却都是来凑热闹的。
有很多人是提前来的,当然这提前来到,却是另有目的。
这些人当中,多以江湖之人或者流氓地痞为主,他们只不过是换上了像样的衣服,每个人到达南昌拜见宁王,送来的贺礼却都是刀剑。而宁王,只是默不作声的收下,藏人密室之中。
这些人到了宁王府,宁王回赠的礼物却是一件盔甲。他们拿着盔甲,住到了宁王安排的地方去。
这些种种怪异的现象,唐伯虎都亲眼所见。
当苗红练得知这个消息激动地说:“师父,宁王是要借这个机会大肆招兵,以作掩人耳目。而我就要成为他目的的一个牺牲品。师父,王爷这样做,是要将我们套牢在这个箍笼子中,他这样做,难道真的打算造反吗?”
“他的意思显然已是昭然若揭了,我们唯一的做法就像原计划一样,不动为动。只等到九月十五那天,就是我们的离开之日。红练,你要记住,留在南昌,就是我们的死无葬身之地。唉,我当初怎么就答应宁王为他做事呢?这是我唐伯虎这辈子做过的最荒唐的事情。”
“师父,您不用自责,公道自在人心,一切都有会没事的。”
“宁王身边的人,绝非平庸之辈。这几日我在宁王面前所表现的的有所消极,恐怕会引起别人的疑心。昨天,王爷还问我,对于共举之事有什么看法。”
“他知道了?”苗红练吃了一惊。
“我虽然武不能动,但是脑子却是灵活的,自然三言两语就对付过去了。我现在担心的是你。”
“担心我?”
“嗯,你的情绪很不稳定,加上你有身孕,可要万万小心应付。朱肖天口口声声的教你媳妇,我也早就知道了。唉。”这一声叹息,却是颇有深意的。
苗红练垂下头去,难过地说:“师父,您说,这是不是我在造孽啊?”
“这是天意,也是你的命运。红练,这是命运。”
苗红练走出了唐伯虎的房间。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来到宁王府的人更多了,不到半个月,就来了两千多人,这些人一来,就极少有人再离开过。而李士实、刘养正等人,通常都是三五天不在宁王府,即便是在,也只是来去匆匆。
宁王本人,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对于忙得热火朝天的大婚准备事宜,却只是对这不寻常事宜举动的掩饰。
为了应付宁王的怀疑,苗红练倒是对朱肖天极好,每天陪着他四处玩耍,还特意教他一些武功。在王妃面前,苗红练却装出未过门媳妇的娇羞状态,朱琼曦开玩笑道:“你现在还叫王妃啊,应该改口叫‘娘’了。”
苗红练于是便羞红了脸,垂头之余,有些欲言又止。
这些,却是唐伯虎教她的应对招数。苗红练本不是一个会演戏的人,但是用上武功,有时候封闭住脸上几处神经穴道,所以在适当之时,却蒙蔽住了王妃。
王妃对这个未来媳妇是很满意的。首先,她已委身为儿子,其次,苗红练的确是一个好姑娘,再者,她认为苗红练是很在乎这个傻儿子的。毕竟,这将来,继承爵位的是他,苗红练跟着他,也算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当然,这是王妃和女儿朱琼曦的想法,同样也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可是对于苗红练,每过一天都是提心吊胆。
时光如水,九月十五就在明日。
京城,青芳斋。
琴芳这一年来都极少忙于酒楼的事,这些事情都交给了张佶等人去打理。而她自己,每天都会按时往三楼的阁楼里去照顾一个人。每一次,她都是端着药上去的。而端上去的药,都是她亲自熬的。
三楼住着一个病人,已经有一年多了。除了张佶等少数人,就没有别人知道那个人是谁。
去年的九月份,发生了一件大事。
有一天深夜,琴芳和张佶、李松、李勋几人在一楼大堂算账,突然有一个人闯了进来,然后就昏死过去。当看到那个人的时候,所有的人就惊呆了。
于是,他们将那个人藏到了三楼。因为在这之前,已经有过两拨人来到青芳斋搜查过了,所以,此刻的青芳斋是安全和危险共存的。当天晚上,还有一个更为震惊的消息,使得他们更加坚信,必须要藏好这个人。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唯一要做的,就是替那个人解毒。可是,他们还得知另一个消息,无论大小的医馆药铺,都不允许有人购买治疗毒素之类的药物,违者杀无赦!
这是一个让人陷入绝境的消息。眼下那人又是奄奄一息,命不久矣!
而就在此刻,却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年过中年,他自称能够帮助那人解毒。当然,在那种危机的情况之下,谁也不会相信。于是那人说道:“七月初二那天晚上武谢要杀你,是谁在暗中助你,是谁对你传音入密的?”
于是,那人就闭嘴不言,琴芳就听到耳中响起一句细如蚊吟的一声:“快低头!”那三个字,却正是当天夜里武谢对她发出一掌,千钧一发之际黑暗之中响起的那个声音。
琴芳又惊又喜,一连说了三声:“原来,那个人就是您……”那人微笑点头。
于是,那个中年人亲自为那人治疗。他每天都是深夜时分来,替他运功疗一会,又吩咐琴芳第二天熬药的一些方法。然后,就飘然而去。
多次,琴芳都询问他的名字,而那个中年人却是微微一笑,一个字都没有向她吐露。
琴芳得到的消息就是,他每天都要离开京城,去附近的山里采药……
就这般过了一年。在这一年之内,那人身体渐渐好转,但却是犹如废人一般,行不能动,言不能多。渐渐地,就变得消瘦如柴,琴芳见了,又是担忧,又是心疼,暗地里不知流过多少泪。
一年多过去了,那个人终于一个人可以单独走出去屋子,站在走廊上晒一晒太阳了。
他的眼睛,依旧是那般漆黑和冷漠,,这一年的时间,并未将他的锐气消磨。
又是独自一人的时候,他就显得极其痛苦,有时,嘴里却在自言自语:“小叶,你为什么这么做……”
脚步声响起,琴芳又端着药上楼来了。
那人倚在走廊扶手边,遥望苍穹。苍穹碧空如洗,只是他站在这里,就如同折了羽翼的鸟雀站在海岛之上不能远翔一般。
“苗大哥。”
琴芳放下药碗,进屋拿出一件衣服,替他披上。然后,她就站在他的身边,默默不语,陪着他看天。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许久,琴芳道:“苗大哥,该喝药了。”
那人淡淡一笑,接过琴芳递过来的药碗,慢慢的喝下。
“苗大哥,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那位前辈都没有来了。你说,他会不会出什么事?”
那人一阵默然,叹了一声。缓缓的说:“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琴芳一笑:“苗大哥,救了你,不是很好吗,你怎么又说这种话了呢?”
“既然要救我,那就应该好事做到头,早点让我恢复如初。”
“你又说这句话了!难道非要离开京城不可吗?”琴芳的心,就变得很沉重。每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她的心都很沉重。
只要离开京城,危险就随时伴随而来。可是不离开呢,那么更危险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
“我要去杀一个人,他非死不可!”那个人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每一次想到或者提到这个问题,愤怒和痛苦就伴随而来。每一次提到,他都会感到一阵莫名的痛苦。
因为他提到的那个人,却是害他最深的好伙伴。害他一无所有的好伙伴。而这一切,却是因为几年前在训练营的时候他为了救另一个同伴,失手杀他,却没有杀死,于是,他的命运就随着这个没有被杀死的人而慢慢的改变。
最后,就连他最信赖的兄弟小叶,也离他而去。在这一年多的时间,小叶杳无音讯,不知生死。这一点,也是他最担忧的。
可是,眼下,唯一要做的,就是赶紧好起来。
他之所以说要去杀一个人,那是因为他知道,那个人没有死,而是选择了一个替死鬼。从种种蛛丝马迹之中他就察觉出来了。因为,有一天那个为他医病的中年人说,这个世上有一种人和另一种人长得相像 的极多。而且,他还告诉了他一个惊人的秘密,这才使他确信那个人没有死,而是逃逸出了京城。他现在唯一担忧的,就是心中时常担忧的阿姐。
“你要离开京城,就是为了寻找你的阿姐和杀死他吗?”琴芳看到那人的脸,有些伤感的说。
“对!”他回答的很坚决,眼神之中,却有着深深的歉疚之意。“很抱歉。”他说。
琴芳垂下头去,苦涩的笑了,她说:“你不用抱歉,这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
“谢谢你。”
南昌,宁王府。
九月十五,是名义上世子和苗红练成亲的大喜日子。
今日,宾客临门,八方来客聚集南昌。高朋满座,道贺之声,此起彼伏。宁王和王妃还有郡主朱琼曦,更是穿得喜气洋洋,穿梭在贵宾客人之间,相谈甚欢。
朱肖天穿着大红色的喜庆衣服,胸前挂着一朵大红鲜花,笑得合不拢嘴。他的身边有谢道、任拣两人,还有很多的丫鬟仆人帮他整理衣冠。
谢道笑道:“世子如今就要成亲了,今天过后,您就是大人了。世子啊,你可要对新媳妇好一点啊!”
朱肖天呵呵直笑,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媳妇说,她会生一个好孩子出来的。”
谢道和任拣都是微微而笑,心说:“若非人家姑娘委身与你,你虽贵为皇亲贵胄,要想娶到苗姑娘这样美貌智慧的女人,那也是妄想的了。只是苦了别人家的姑娘。”但是,脸上都是一脸的替他高兴的表情。
“好了么,我要去见媳妇!”朱肖天突然一把打开身边替他系腰带的丫鬟。
任拣赶紧阻止,说道:“小王爷,不可。”
“为什么?”朱肖天一脸的诧异,有些惊慌失措。
“诶,这……要等一下拜了天地,进了洞房掀开红盖头的时候,你才可以见到她。”
“不行,我每天都见到媳妇,为什么今天要这样子啊?”
“这样的话,世子和世子妃才能长命百岁,恩恩爱爱。”
朱肖天就露出了微笑,拍手说道:“对,不见她,等到掀开红盖头的时候,我才见她,那样,呵呵……呵呵……”
谢道和任拣二人互相看看,一个眉头大皱,一个淡淡而笑。
苗红练在她的房间里,她已经穿好了大红色的绣有彩色凤凰图案的嫁衣。这件嫁衣华贵,高雅。她化了淡淡的妆,嘴唇抹了淡淡的殷虹,耳朵戴着翡翠细串珠耳坠。
一年多前,她也是穿一件大红色的嫁衣,她没有等到娶她的阿弟,却被迫开始了逃命。
现在,她又穿上大红色的嫁衣,这一次,她却是要选择逃离这个龙潭虎穴。
两次穿上嫁衣,两次的经历,似乎,都是一样。
她遣散了伺候她的丫鬟,独坐在镜子之前。
在穿上嫁衣之前,她已是穿了一件她自己的衣服。这件绣有凤凰图案的嫁衣很宽大,苗红练缓缓站起,脱了下来。然后,她将那个平时随身携带的盒子绑到了腰间,再套上嫁衣,宽大的衣袍就看不出来她身上藏有武器。
这是教她武功的渔翁给她的,是她的全部,也是要去寻找长刀连城复仇的唯一武器。因为她只练过这两把剑的剑法。
有人敲了一下门,丫鬟进来了,还进来两个年长的女人,那是引领苗红练去拜堂的女人。因为你苗红练的身份极为特殊,没有娘家,也自然不会有花轿和迎亲队伍。
那两个年长的女人,就算是代替苗红练娘家人一般。
“小姐,吉时到了。”一个女人开口说。
“哦。”苗红练回过神来,“吉时到了,是到了啊。”她喃喃自语一声,站了起来。
两个女人走过来扶着她,苗红练眉头微皱。
“这是规矩,小姐。”另一个女人微笑着说。
苗红练就释然了。
她伸出还手,二人一边一个,轻轻托住她的手腕,丫鬟替她盖上了盖头。
朝门口走去,苗红练心里砰砰直跳,她生怕那两个女人不小心碰到她的腰间,那就麻烦了。
穿过回廊,进了天井,走进大堂。苗红练在两个女人的带领下,停了下来。
苗红练隔着盖头,看不清有多少人,但是听闻热闹非凡的低低细语和人们的吆喝之声,她便知道,今日肯定人很多。
朱肖天早已等候多时,苗红练除了听到“这位小姐好福气,能够嫁给世子……”“他们一定是郎才女貌……”等等之言,就听到朱肖天轻轻的“媳妇,我在这里,你看得到吗?”的声音。还有,众人对宁王不遗余力的道贺之声。
“吉时已到,奏乐开始!”
人们就静了下来。
一时之间,欢庆的乐曲奏起,众人顿时拍手叫好。
突然,一团软软的布条递到苗红练的手上,她低头一看,发现那是一根红色的布。于是苗红练就捏在手里。
“一拜天地!”
苗红练的心咯噔一下,还在犹豫间,身边的女人按了她的后背一下,苗红练跟着她的手势,跪了下去。
“好!”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二拜高堂!”
这第二声响起,苗红练就吃了一惊,心想:“师父说拜堂之际,就是逃走之时,他怎么还不按照计划行事?难道他出了什么意外了?或许,他一个人先走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
她的心中一阵慌乱,下意识的,捏着布条的手,微微颤抖。
“夫妻……”那“对拜”二字还未出口,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叫道:“我要去喝喜酒,我要去喝喜酒!宁王让我来的,是他让我来的!”
随着这话音,外面一片哗然和女人们的一片惊呼之声:“这是谁啊,怎么会是这样啊!”
“流氓啊,怎么来了一个疯子?”
“真不吉利!”
“块将他撵出去!”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听那声音,苗红练顿时一阵惊喜,心想:“师父来了!”
却就听见坐于高堂位置的宁王喝道:“什么事?”
外面有人说道:“王爷,是唐先生,他……”语言之中有些支支吾吾。
“到底怎么了?”
那人还未答话,就听见唐伯虎的声音大笑道:“我要喝喜酒,是宁王让我来的,我是他的好友!”
众人一阵喧哗声中,自动让开一条通道,随着一阵嘘声和旁边王府中人不可置信的怒喝之声,一个人跑了进来。
这时候,跪在地上的苗红练长身而起,一把掀开了红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