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那名毒蝎新人成员之所以还站在那里,并不是因为他的运气已经好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程度,而仅仅只是因为,插在他咽喉处的那一小块金属残片没入的比较深,所以还能够再多挺一会儿而已。
这名在不久前还在心中充满了雄心壮志的新人,在这一刻却只能用手徒劳的捂着自己脖子上那道越来越大的骇人切口,大量的鲜血从他拼命想要合拢的指缝中喷涌而出,如同决堤的洪水般重重的滴落在逐渐被血染红的地板上。他的眼里充满了不甘与疑惑,后管处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咕咕声,似乎并不明白好好的枪支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全部炸膛。
终于,在痛苦与绝望中又继续挣扎了十几秒钟之后,男人双目中的恐惧最终还是扩散成了一片了无生机的虚无,随即他的身体就这样微仰着向后倒了下去,砸起了其脚下血泊中的一片血花。
一直到最后,男子都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又是怎么样在他们随身携带的枪支上做了手脚,他的脑海中闪过了一连串的名字,有嫉妒他、有恨他,也有被他伤害过的,然而随着意识深处的黑暗逐渐扩散开来,这个答案也将注定伴随着他的死去而被永远掩埋。
一名脸上有着一道狰狞蜈蚣伤疤的中年男子,直到这个时候才挪开了侧倒在他身上的桌椅,从一片狼藉中艰难的爬了起来。他的脸色阴沉的有些可怕,然而双眼中却又透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正在这个时候,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那名男服务生的面容,正是这张无论怎么看似乎都只能用好看来形容的温暖笑脸,却让他整个人的心脏都不由自主的一缩。
“需要我帮忙吗?”,男子一边用他那独有的,充满了磁性的声音轻柔的问道,一边将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向着中年男人的身前缓缓伸去。他有着一头柔顺的淡金色碎发,姣好的五官给人一种稍显柔弱的感觉,身材不高也不矮,和煦温暖的笑容让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最平常的邻家大男孩一样。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任何一个人在初次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都必然会打从心底的对其升起一股好感。这不仅仅是因为后者从生理上来看完全符合人类的审美标准,更是因为他那仿若严冬里的一轮炎日般的气质,能够让人在不自不觉间便放下原本该对他抱有的警惕与戒心的缘故。这并不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外貌本身就可以算是人类的一种天生的武器。
然而真正让中年男子难以接受的,却并不是对方的外貌有多么的出众。真正让他难以接受,甚至不由自主的感受到一丝恐惧的,是对方那即便是面对七八具尸体,却依然没有丝毫变化的温和笑脸。当美好在不应该出现的场合出现的时候,即便是最美丽的笑容,也与下水沟里腐臭已久的尸体无异。
中年男子瞳孔微缩的看着一脸温和笑容的年轻侍者,脸上虽然仍是一幅伪装很好的强装镇定的表情,然而其略微有些颤抖的声音,却仍然是出卖了其此刻内心的真实情绪:“...谢...谢谢,我很好,不用麻烦了。”,他甚至不敢去与这名有着迷人笑容的男子对视,因为此刻在其心中,男子那春风般的笑容就像是一张正在滴着鲜血的恶魔的丑陋嘴脸。
几乎一刻也不想再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中年男子脸上带着一脸木然表情,用手撑在满是鲜血的地板上站了起身,他对着金发侍者露出一道并不怎么好看的笑容,随即便转过身的向着门口缓缓走去。
他并不是不想走的更快些,而是因为生怕自己所做的动作过大而引起对方的误会,因此才像是捧着一件名贵珍器一般的走的无比小心,就像是落脚的力度稍微大了一点儿,都有可能造成不可估计的损失一样。
然而突然,一道充满了磁性的温和声音,却是犹如羽纱般从后方轻飘飘的响起:“噢,尊敬的客人,还请稍等一下。”
中年男子的脚步,几乎在声音响起的瞬间便已经停了下来,并不是他不想走,而是因为心头深处泛起的恐惧本能已经彻底侵蚀了他的神经。他的心脏像是运转超标的机器一样“扑通、扑通”的剧烈收缩着,然而仅余的理智却还是让他成功控制着自己的身体转过身去,面带难看笑容的,声音僵硬的道:“有什么事吗?”
“实在抱歉打扰您宝贵的时间,但是您还没有付钱呢。”,有着一头漂亮的金色碎发的男侍者,一手托着盛满空酒杯的餐盘,一手优雅的放在背后,身体微微前倾的轻声说道,就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眼中那掩饰不住的惊惧,以及浑身上下的肌肉颤栗中所透露出来的不自然一样。
“噢,瞧我这记性,实在是不好意思啊。人老了,忘记的事情也开始变多了,那么请问我需要付多少呢?”,中年男子的笑容虽然有些僵硬,然而他手上的动作却一点儿也不慢,几乎刚说完这句话,他便已经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钱包,似乎生怕稍微掏慢了点,自己的命就留在这里了一样。
“呵,没事。请等一下啊,让我看看...您所点的饮品与食物,再加上被损坏的桌椅,地板清洁以及维修墙壁的费用,最后所需总付款如下,请过目。”,金发侍者微笑着从吧台上的收银机里打印出一张账单,在看了一眼后,便又很快的交到中年男子的手上,末了,还不忘善意的补上一句:“啊,请到吧台那边结账。”
账单上罗列的价目表很清晰,几乎所有应该赔偿与付款的东西动一字不拉的出现在上边,不多也不少。让人意外的是,对方并没有如预想中的那般狮子大开口,这本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是,然而当中年男子发现收钱的是那名紫发少女的时候,他却怎么都无法高兴的起来。
如果说要在紫发少女与金发侍者中间选一个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因为在他的记忆中,紫发少女将比她重上好几倍的光头壮汉轻松撩翻的一拳,甚至快到连修炼过古武术的他都差点没捕捉到,这已经根本不是偷袭不偷袭的问题了,而是双方间实力的差距已然巨大到难以逾越,甚至连让人反应都反应不过来的的程度的问题了。
十五分钟后,中年男子终于走出了这间对他来说无异于是人间地狱的小酒吧。在酒吧的转角处,中年男子在一处被一堆墙壁碎块掩埋了的废墟里找到了毒蝎的帮主,幸运的是,后者虽然浑身上下都布满了大大小小难以计数的伤口,然而看起来似乎还剩下了半口气的样子。在用那看似弱小的身体将光头壮汉粗壮的手臂勾放在自己的背上之后,中年男子也是搀扶着后者那沉重的身躯,一瘸一拐的向着出口处走去。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强烈的念头,那便是带着帮主,尽可能快的离开这个带给他难以磨灭的深刻记忆的,在黑夜中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怪兽张大了的血盆大口的偏僻小巷。
“扎克,这块墙壁是怎么一回事?”
原本正用那小山般的身躯趴在吧台前,殷勤的向紫发少女自顾自的说着什么的莫西干头壮汉,在听到身后突然响起的一道苍老声音后,整个人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绷紧了全身神经的被吓的跳了起来。
“店、店长...没、没什么啊...”,留着一头莫西干头的扎克,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将眼睛斜斜的瞥向了另一边的说道,然而那被汗如雨下的古铜色肌肤给打湿了的制服,偏偏却又将其此刻心中的忐忑不安给暴露的一清二楚。
这是一名很平凡的老人,白色的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与几名店员相似却又在一些细节处明显精致很多的制服,表面了老人在这家酒吧里的独特地位。他不高也不壮,身材却意外的非常匀称,半眯着的双眼给人一种很慈祥的感觉,一条条如同被刀削出来一样的皱纹,更是在昭示着其本身在这个世界上所度过的漫长时间。
如果光从外表上看得话,被称作扎克的莫西干头壮汉起码要比老人高大足足两倍有余,然而若是从此刻两人间的气场来看的话,二者间的地位似乎根本就没得比。
在一脸平和笑容的老人面前,原本桀骜不驯的莫西干头壮汉,在这一刻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家长找到偷藏起来的零分试卷后的虚心小孩一样,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张狂与嚣张。
“店长。”
“哎呀,哎呀,店长居然亲自出来视察,实在是辛苦了啊。”
紫发少女与金发侍者也停下了手中的活,以各自独有的方式,向突然出现的老人问好。
老人背负着双手,点了点头,并没有理会一旁绞尽脑汁的思考该怎么逃脱惩罚的莫西干头壮汉,而是转过头,一脸温和的,向着吧台后边正一丝不苟的擦着手中空酒杯的紫发少女轻声说道:“月回来了,正在房里躺着,伤的有点重,你过来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