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平坦的官道直直通向远方,两侧垂柳挺立,此时叶已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垂柳行外阡陌交错,毕竟是江南好天候,虽是冬季,却已是青驳交错,在灰蒙蒙的天空下那青翠显得愈发鲜亮。
垂柳行伍在一处围出一个圈子,圈中是一家不大不小的驿站。因着这家驿站,四下里开出了不少供人打尖喝茶的店家,俨然像一个小集市一般。
苏记茶铺就是其中之一,这时节往来行人不似夏季那般多,更不似夏季那般挥汗如雨,是以生意并不兴隆,只有一个年轻小伙计哆哆嗦嗦地坐在火炉前看着摊子。
门外,呼呼的北风撩起厚厚的旗子和一串红彤彤的灯笼。灯笼下坐着茶铺唯一一桌客人,这三人衣着也不见得多么厚重,却好似感受不到寒冷一般谈笑自若。其中两位姑娘坐在一侧,都穿着一身似道非道的衫子,看样子是一对姐妹,那妹妹正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时时传出银铃般的笑声,姐姐则浅笑地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话,也偶尔不着痕迹地瞟一眼坐在她们对面的紫衣青年。
青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目光看着绵延的菜畦田垄,很有耐心地听着她们的对话。
“我们姐妹光顾着自己说话,怠慢上官公子了。”那姐姐语带歉意地说道,正是凌波。
上官彦韬的目光回到她脸上,笑道:“道长言重了。彦韬只是被此处风光所摄,一时看得入迷而已。”
“风光?”妹妹凌音美目四顾一周,撇撇嘴,“都是普普通通的田地,有什么稀奇的?就算是钟鸣鼎食之家,也不至于没见过吧?”
“阿音……”凌波略含责备与无奈地唤道。
上官彦韬脸上仍是同样的微笑:“凌音道长说笑了,我只是没料到能在如此时节看到如此光景。”果然是江南富庶之地,非是寒冷的北方可比。
他说的时节指的是季节天候,但凌波显是误会了,不由轻轻叹息:“中原久经战乱,废池乔木,野荒民散,纵有千里大好河山,却也难见此番佳景。”
闻言,凌音也不由看向眼前青绿色的菜畦,单手支颐,感叹道:“赶快把胡人赶回去就好了,大家还像以前那样,井水不犯河水。”
上官彦韬怔了一怔,随口说道:“症结在战乱而不一定在胡人。”
凌音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胡人在,战乱在,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上官彦韬笑了笑,没再争辩。欧阳英当选盟主,再加上皇甫一鸣的坚持,北伐似乎已成定局。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仿佛一夜之间迅速传遍了整个荆湘,又向着四面八方继续扩散。那些被迫南迁的北人反响犹为热烈,纷纷响应。
但正像当初皇甫一鸣所言,以欧阳英的个性,势必无法强硬地忽视反对北伐的意见。折中之下,他们决定首先着手准备兵器粮草、人员船只,加强长江沿线防御,同时寻找合适的战机。折剑山庄兵器甲天下,将统领蜀中铸剑师们加紧打造兵器,夏侯世家负责战船粮草,皇甫世家则负责招募兵勇。
在上官世家的推动之下,四大世家议定当务之急是筹措一批兵器银饷运往北方,支持义军。蛮族铁骑锋芒再利,但毕竟人数稀少,如今义军四起,若能得到南方的支持,必能使其泥足深陷、焦头烂额,无暇南顾。
除此之外,萧墙之内也不可不忧。净天教的存在终究为一大隐患,务必除之以稳固后方。当下各家门主都忙着筹备北伐无法分身,此事便落在了得力弟子们的身上。“就让你们这些小辈去闯一闯。”皇甫一鸣曾如此对爱子说道,“好好干,别输给那个姜承。”
而依照上官家弟子范福得来的消息,净天教的巢穴同折剑山庄一般,正在蜀中。
上官彦韬想到此处,不禁感叹:“现如今折剑山庄真可谓鸾翔凤集、群贤毕至,竟然连夏侯少主都参与其中。”
凌波微微一笑:“夏侯少主聪慧多谋,博闻广识,又恢廓大度,是难得的少年才俊,若能一展长才,定能成就美谈。”
上官彦韬眉峰微挑:“道长似乎对夏侯公子推崇备至,恕我直言,这着实令人有些意外。”
凌音没好气地说道:“这有什么好意外的?我和姐姐都这么认为,夏侯少主对胡人的了解远胜一般汉人,遇事沉稳,而且头脑灵活,又不受俗情窠桕所限……兵法中不是说要出奇制胜嘛!”
上官彦韬点头称是:“二位言之有理。夏侯少主有如许过人之处,武艺如何倒在其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