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音踮起脚尖,穿透层层遮蔽的林木,远眺着初升的朝日,点点头,嘀咕道:“没错,就是这边。”说着便拉着凌波钻进了小路边的树林。
她们一路从大路上了小路,从小路走上羊肠小路,现在又一头扎进了野兽走出的兽路,目的只有一个——抄近路。她只想赶快回蜀山,多一刻也不想耽搁。
凌波并没有太大的意见,她只是木然地被她牵着走,仿佛提线木偶一般。一会儿想起龙溟,担心他是否可以平安离开,一会儿想起师门,担心自己惹下的麻烦是否能够解决,可更多的时候又似乎什么也不在想,浑浑噩噩、机械地走着。
凌音偷偷向后瞟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劝道:“姐,你还记得第一次下山前,师父说过的话吗?”
凌音的话成功地唤起了凌波三成的注意力,她记得的,山下的留在山下,转身之后,便只是他人的人生。
见她没有回音,凌音也浑不在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姐,咱们好久没有去看师父她老人家了。”她叹了口气,“这么久没回去,说不准坟上的草都长了一人多高。师伯们都说,人死灯灭,一抔黄土……肯定不会去打理的。”
凌波终于有了反应,轻轻嗯了一声,终于有了些想要回去的动力。
她并非不明白师伯们所说的道理,但那毕竟是师父,是牵着她们姐妹俩的手、领着她们走入蜀山山门的人,她们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坟冢被荒草覆盖,看着她在这世上最后一点点痕迹都消失无踪。
何必执迷?师伯们总是这样问她,伴随着摇头与叹息。执迷的,不过是心中一个情字吧?
凌波忽然想起停云峰上那次偶遇,那位蜀山前任掌门曾私下对她说,若你终有一日被私情所苦,切记不可执迷,于己于人,皆为上策。
或许她真的不该执迷。可若是能轻易放下的,便不能称之为执迷了吧?
凌音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却突然发现凌波停下了脚步,不由得疑惑回身:“姐姐,怎么了?”
凌波没有回应,呆呆地看着某处。
凌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山腰上一点漆黑在树丛中时隐时现,正缓慢地向她们二人移动。
莫非遇上了野兽?凌音立刻摆出架势,正要亮出兵器,手却被凌波按住。
片刻耽搁,那黑点已渐渐走近,原来竟是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背上的马鞍说明这并非山间野马。
骏马在二人三丈远处猛然止住。
凌音吓了一跳,不禁奇道:“咦?这是谁家的马?”边说边看向凌波,却见她一脸呆怔,眼中竟闪着一片晶莹的水光,不禁问道:“姐姐,你见过?”
凌波依然没有回话,看着黑色的骏马绕着她们不住徘徊,黑曜石一般的大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们,眼中似乎带着三分戒备,三分期盼,还有三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凌波走上前去,缓缓伸出手,抓住了缰绳。
骏马的鼻孔中喷出一股浊气,但最终没有甩开,反而配合地停下了脚步。
凌波被它的反应鼓舞,另一只手轻柔地抚着它背脊的毛发,缓缓地将侧脸贴了上去,喃喃唤道:“幽驹……”
凌音看着姐姐温柔而哀戚的神情,忽然间明白了这匹马从何而来,不由得心头火气,走上前去一把夺过缰绳。
仿佛是感受到了她的敌意,幽驹忽然人立起来,有力地前蹄不住地蹬踏,发出一声长嘶。
“阿音!”凌波一惊,一把将凌音推开,连忙扯住缰绳,不住地抚摸着幽驹的毛发,口中安抚着:“幽驹,听话。”
好像真的能听懂她的话似的,幽驹很快地平静了下来,仿佛刚才的狂躁从不曾存在过一般,只用戒慎的目光注视着凌音。
凌音死里逃生,已经吓傻了,竟觉得那畜生的眼神十分慑人,有如无底深渊一样——就像它的主人。“姐姐,我们走吧……”她有些无助地唤道。
凌波的动作一顿,仿佛过去了几百年的时间,她才终于转过身,向着凌音走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