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的喜悦对夏侯瑾轩等人来讲是一种奢侈,现实并没有给他们多少安逸地坐在一起喝茶聊天的机会。
夏帮主没有多做盘桓就以沿河布防为由离开了芮城,也不知是当真事务繁忙脱不开身更多些,还是想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更多些。
皇甫卓告诉他们,就在这片河东之地上,义军与夜叉的势力犬牙交错,互相咬过来、还回去纠缠不休,就看谁先击中要害打破僵局。
然而目前看来,义军尚处于弱势。
原因很简单。和占据关中的铁鹞骑不同,关东的夜叉军似乎只对攻城略地有兴趣,对城池与土地本身却是兴致缺缺。他们很少分兵去驻守新夺下的土地,但是若有城池投靠了义军,他们又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挥兵将其再度夺下。
而夺下之后,这座城池的命运通常不会太好。
不管怎么说,这种做法的优点是很明显的:兵力集中,神出鬼没,充分利用了骑兵机动性强的优势。义军则不同,他们必须守护每一座愿意投效的城池和人民,是以人数虽多,却始终不是夜叉的对手。
夏侯瑾轩忍不住提议,若江南义军可以尽快行动,战场的局势岂不是可以当即逆转?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个月份,以皇甫夏侯两位门主的手腕和实力,足以组织起一支像样的队伍了。
皇甫卓却只能叹气,无论是财帛粮草还是兵器人员都已经准备就绪,可惜,却只能按兵不动。
原因很令人沮丧。在数月的动荡和漂泊之后,朝廷重新在杭州站稳了脚跟,如今已是有模有样了。而那些惊魂甫定的皇亲国戚们,对失去的大半江山的兴趣,远远比不上偏安一隅享乐来的重要——这从他们选择了杭州而非金陵就可见一斑。
鞑子骑兵不擅水战,只要仗着长江天堑就是安全的——这就是他们如此安心的心理基础。身居高位的人们有志一同地不希望有人再度挑起战端。如有人不听话,那就会被归为乱臣贼子。
尽管江湖中人本来就是不喜拘束的性子,对朝廷也向来不屑一顾。可真要把谋反的帽子扣在他们头上,却是没人愿意的。
因此不论如何捶胸顿足,他们也只有干等着,期望着朝廷的风向标能有改变的一天。
皇甫卓说,如今皇甫家与夏侯家能做的,无非是偷偷摸摸地用财物支持一下义军而已。
无论从哪方面意义来讲,河东之地都是不可或缺的。若有朝一日北伐的大军能从江陵出发北上,两相呼应,就可以彻底截断鞑子回归关中的退路。
问题是,他们是否真能盼到那样一天?
龙溟的担忧也是同样,只不过期望的方向正好相反。
几日来,他不断地面对着心思各异的打量目光,却只摆出一副韬光养晦的姿态,甚至并没有拿出那面盟主令牌。
本拟着用这块牌子兴风作浪,无奈心目中最佳的傀儡人选、上官家的嫡系弟子上官达却在数月前因与沈堡主一言不合,负气出走,如今多半已到了两河之地。
看来,如意算盘打的再响,也总免不了有落空的时候。
对于这块牌子,一众知情者竟也不约而同地只字不提——他们的想法并不难猜。
出人意表的表现来自于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的沈天放,遭遇了沉重打击的沈公子并没有消沉太久,反而显示出了非同一般的勇气和魄力,一肩挑起了代理盟主的大任。
原本以他的资历是万万轮不到的,但谁又能对着站在已故父亲灵位前、一身孝服的人说一个不字呢?
以沈天放的能力远远达不到力挽狂澜的效果,但总好过群龙无首。而且不能否认,他的坚决态度,一定程度上稳定了人心。
这样的结果非他所乐见,却也非他所能改变。
龙溟漫不经心地走过庭院,在经过大堂耳室的时候,不由得停下脚步。本来应该已经下葬的沈堡主的棺木仍停放在这里。
“大仇不报,父亲无法瞑目。”当时的沈天放这样说道。
那时的他,连带他身后乌沉沉的棺木,无来由地让龙溟感到一种忌惮。
龙溟强迫自己收回视线,顺带收回这份不安,向院外走去——安分了太久的他,终于忍不住要行动了。
他敢在大白天这么明目张胆也是有把握的。皇甫夏侯两位少爷因为身份特殊,总是不能得闲,而谢沧行和暮菖兰这两位今日也一齐不见了踪迹。
说起来好笑,拜凌音所赐,连凌波都顾不上他,虽然每日里看诊仍是毫不马虎,但过后说不上几句话就一定会被叫走,留给他一个歉意的眼神。
而凌音,则会像抢赢了心爱玩具似的摆出胜利者的姿态。
龙溟笑笑,真是个有意思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