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众人寻了个平缓处歇脚。转天天没亮,又都不约而同地早早起身,把急行军看成了家常便饭。
逃亡了这么些时日,就连夏侯瑾轩和沈天放这样的公子哥儿,都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把一切收拾停当,甚至把露宿过的痕迹掩盖得天衣无缝。
眼看众人又开始快手快脚地准备行装,谢沧行寻思着大伙儿绷了这么久,也实在需要缓一缓,便提议今日不急着出发,多休息些时间。
夏侯瑾轩心想这山里林木繁茂,找几个人比大海捞针还难,不大用担心追兵,再加上自打进了山,敌人还真没再遇见过,头疼的不过是蛇虫猛兽而已,便站在了谢沧行一边。
说完却又隐约有些不安,这两天过的太平顺了些,之后不会有什么狂风骤雨在等着他们吧?抬眼一看忍不住松了口气的众人,和打着哈欠倒头就睡的韩师傅,夏侯瑾轩还是什么也没说。
沈天放舒服地叹了口气:“总算快要出关了。”似乎到了潼关就万事大吉了一般。他随即打了个哈欠,“我也再睡会儿。”
谢沧行看向他,这公子哥儿倒是比他想象的能吃苦,为人也还不错,只是性子浮躁了些,不够沉稳,遇事便容易做出错误决定,看来历练上还欠的多。
倒是小少爷,经历过这么多次突如其来的打击,也始终不急不躁的,除了铁鹞骑营中那次爆发,便再没干出过出格的事情,拿起主意来井井有条,隐隐然已有大将风范。不知道他爹爹若是见了,是心疼多一些,还是欣慰多一些。
这样想着,谢沧行不禁拿眼瞟了瞟夏侯瑾轩,只见他也不去休息,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忍不住问道:“小少爷,想什么呢?”
夏侯瑾轩回过神来,朝他笑了笑:“没什么要紧事,我……”他顿了顿,叹气道,“只是想起了暮姑娘说的事。我明知道她有她的苦衷,可一想到欧阳伯伯,这心里,还是有些怨他们暮家的。”
这些时日,他总是尽量掩饰自己的情绪,待暮菖兰一如既往,但在内心深处,却始终无法像从前那样毫无芥蒂了。他会下意识地多和凌波亲近,也有这一层原因在吧?
这让他感到难过,却又无能为力。
谢沧行闻言拍了拍他的肩,刚赞他有大将风范,但其实仍是个孩子,不是那么容易放得开的。又转念一想,生死荣辱,多少人终其一生都看不透、看不开,和年纪又有什么关系了?不然,这世上哪来这么多纷乱?
凌波忍不住宽慰道:“夏侯少主有此心情乃是正常,但这笔账还需算在始作俑者头上。”
谢沧行点头:“没错,要算账,第一个就该去找那枯木算去。”
夏侯瑾轩不禁莞尔:“按这种算法,岂不是该先去找那些狠心给暮家下毒的古人算去?”
主动去探一下周遭状况的暮菖兰刚好回来听到这一句,不由得接茬道:“可不是?我只恨自己生不逢时,要是真生在那个时代,至少也要拼他个鱼死网破!”
夏侯瑾轩叹了口气:“怎么能有人这么狠心,让旁人世世代代都不得解脱。”
暮菖兰坐在了谢沧行旁边,扯了扯嘴角:“想想这也没什么,牺牲几个蛮夷小民,就能换取不知多少将士的性命,这生意怎么想都划算。换了我,说不准也这么做……”她突然顿住,之前的自己又有什么不同呢?还不是为了挽救亲人的性命而不择手段过?
现场的气氛忽然有些沉重。
夏侯瑾轩喃喃念叨:“为什么要保护重视的人,就必须要牺牲他人的性命呢?”
可惜没有人回答他。
凌波暗自叹息,若能天下清平、兵戈止息,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无奈?她不由得想起自己曾对龙溟说过这样的想法,他的回复却是,天下永无清平。
或许他是对的,可凌波仍然愿意在心中存着这样的想望,并且为之尽上自己的微薄之力——这样,至少不会让这世间变得更坏吧?
她记得那时候龙溟笑了笑,轻轻嗯了一声,说,有理。
不过凌波读得懂他的笑容,他并不认同自己的观点,只是觉得就让她这样相信着,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