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以往的夏侯大少爷,身上少说也有几颗玛瑙、几锭碎银可以充数,可此时手边却只有这么一枚还算圆润的石头,虽然对不起瑕,为了保命也只好硬着头皮扔出去了。
至于所谓的“烟气”,黄土地上最不缺的就是风沙,造起假来轻而易举。
不管怎样,那座救命桥总算是近在眼前了。三人精神大振,心中喜悦自是不用言说。
可就在此时,又是一阵脚步声,穿透了隆隆的水声,仿佛重重一锤,无情地打在了三人心上。
因为这脚步声是从桥对面传来的。
夏侯瑾轩本拟此处水流湍急,恰是阻挡追兵的屏障。却不知这盘算早已被敌人洞悉,不知何时竟已过了河,包抄而来。
前有狼、后有虎,摩拳擦掌地等着将他们撕成碎片。而他们孤立无援,脚下只有湍急而无情的河水。
三人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迅速被绝望取代,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也许是压抑到极点的爆发,一种说不清的愤怒从夏侯瑾轩的心底涌了出来,激起了一股血性,素来好脾性的大少爷凶厉无比地说道:“跟他们拼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置之死地而后生,才是他们唯一的出路!暮菖兰握紧了手中长剑,一马当先地冲了过去:“老娘就算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一连几招飞燕衔巢,招招皆向着敌人双目刺去。
此时的她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无比锋利,无比迅疾,只知进攻,不知防守。这般气势,竟将围拢在桥头的敌人冲得一散。
可这股锐气毕竟只是一时,不能持久。
夏侯瑾轩与凌波连忙跟上掩护,三人生死之间都不必再保留什么,平日里那股子心慈手软也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个个化身修罗厉鬼,出手狠辣决绝,毫不留情。
暮菖兰的快,夏侯瑾轩的巧,再加上凌波的配合,向着包围圈上的一点全力急攻。
虽然长时间的奔跑早就耗尽了体力,可他们却硬是将数量多于自己的对手牢牢压制,不时听到哀叫、落水之声。
眼看着包围圈越来越薄,这时,就听一道厚重的男声平平送来:“把他们三个隔开。”一字一字,洪钟大吕,仿佛有重量一般敲击在耳膜上,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畏惧之情。
这似乎是一门类似于“狮子吼”的功夫,修炼者必有极其深厚的内力根基。
凌波只觉得心中一震——三人之中,夏侯瑾轩与暮菖兰都主习外功,只有她偏重心法,自然最受影响——手上的力道不由得一缓。她本已是强弩之末,这一缓,就犹如长堤之上的蚁穴,气劲登时一溃千里。
耳听得身旁破空之声又起,她想挥刀去挡,手臂却完全使不出力气。她只得就地一滚,险险避开。可这样一来,便与同伴远远地隔了开去。
“道长!”暮菖兰焦急大喊,可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根本抽不开身。
凌波已无力回应,只能全力闪躲着刀锋。身下响起木材受力的吱吱声,她竟已不知不觉地退回了桥上。
好一阵天旋地转,视线里一会儿是湍急的流水,一会儿是紧追不舍、凶神恶煞的敌人,一会儿是岸上苦苦挣扎的同伴,一会儿是锋利的兵刃伴随着渐渐麻木的疼痛,一会儿是纷飞的木屑迷了眼睛……
凌波忽然间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她不再理会加身的兵刃,高高地举起手中的刀,重重地向着脚下的木桥砍去。
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凌音。青石师伯为她预言的死劫、妹妹曾想以身代之替她避过的死劫,看来终究还是要灵验了。
脚下的木桥剧烈地晃了晃,除了有所准备的凌波,桥上的人都一时站立不稳。须臾间,她听到有人不慎落水,有人惊慌失措地往岸上跑,有人呼喝着朝她刺来。
可她并不管这些,只是再度坚定地举起了手中的刀。
这一刻,她竟然笑了,笑得无比安详。
师伯、夏侯少主、暮姑娘,还有他,至少,他们都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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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谢沧行把会合地点告诉龙溟,他的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当然知道柳园这个据点早已经被端了个底掉,只是不清楚舅舅的包围网已经撒到了哪里。
当时魔翳问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回去。他着实犹豫了许久,然而最终做出的答复却是故意弄出动静惊动了谢沧行。
魔翳何等聪明?这回复对他来讲已再明显不过。
龙溟心中有千言万语,却苦于无法开口分说。不过这样也好,现如今他自己也不太能理清脑中的想法,更遑论说服他人了。
他只能赌一把,看魔翳对他到底有多少信任。
魔翳片刻不语,不过短短的时间,龙溟却觉得漫长得让人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