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惊非同小可,张政社拼尽全力转动旋风铲把身前的怪蛇逼退,趁此机会想撤到杜位石门之内。
就这一转眼的工夫,站在门口接应的张奉孝也看到了蛇王。蛇王跟其它媵蛇差不多粗细,体长却足有四米开外,周身呈金黄色,点缀着不规则的亮红色斑点。蛇身前端分叉,竟然长着两只一般大小的脑袋。单从蛇王怪异的双头来看,就知道绝不是易与之辈。
张政社退得快,蛇王跟得更快,几乎是凌空飞进石厅,扑到了他的眼前。说来也怪,挤到厅口的众蛇似乎对蛇王颇为忌惮,一见蛇王进了石厅,顿时抖作一团退了回去。
这时张政社离众人所在的石室还有两米左右,蛇王已经到了眼前,再没有后退的机会。越到紧要关头,张政社反而冷静了下来。一咬牙,双手紧握旋风铲,就在厅中迎住了飞扑而至的蛇王。
张奉孝看得心惊,从张嬴川手里抢过唐刀,一个箭步冲了出来。就在这时,蛇王已经欺到身前,两只脑袋摇摇晃晃,蛇信哧哧作响,一左一右盯住了两兄弟。
自从力杀虎蛟,再斗瘑衣僵,张奉孝已非吴下阿蒙,知道这种古怪的东西虽看起来丑恶无比,却未必有多大能耐。这时再不犹豫,手中唐刀一摆,抡了个半圆,瞅准蛇身分叉的地方,狠狠劈了下去,满拟将蛇王一刀两段送它归西。
没想到媵蛇王不愧是四水族之王,动作极为灵巧。脑袋下面的蛇身猛然向后一缩,避开了刀锋,又迅捷无比地向前一探,两只脑袋一左一右,同时张开大嘴,喷出两股极浓极厚的黄烟,分袭两兄弟。
张政社飞身而退,避开了喷向自己这边的黄烟。张奉孝却没这么幸亏,唐刀走空,全身重心不稳,跟着向前冲了半步,离怪蛇的脑袋已不足两尺远近,躲闪不及,被黄烟喷了个正着,顿时全身金黄一片。
不止是张政社,就连石室中的众人也已看得清楚:怪蛇所喷的黄烟,竟然是无数细小的食金腐蚁。食金蚁一旦沾身决无幸理,张政社转身看到张奉孝被食金蚁裹了个严严实实,不由睚眦俱裂,抡起旋风铲回身就要跟蛇王拼命。
就在这时,张奉孝突然抬起头来,一侧身抢到张政社前面,疾声喝止:“二哥,回去!这畜生交给我了。”说着全身一抖,厚厚的一层食金蚁竟然簌簌落到了地上。
众人本以为张奉孝被食金蚁缠上,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惊骇欲绝之下都冲出了石室,此时一看他安然无恙,虽然觉得奇怪,却总算是把提到喉咙的心放了回去。姚四爷再不犹豫,飞虎爪探出,把张政社往后拖了两步,又退入了石室。
张奉孝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食金蚁沾到身上,除了有些麻痒,竟然没有下口咬人,很是奇怪。这时也顾不得许多,唐刀一摆,迎上了两只脑袋伸缩不定的蛇王。
蛇王一击无功,似乎对张奉孝也有点忌惮,一人一蛇对峙了足有一袋烟功夫,才猛然两头齐出,半尺长短前端分叉的蛇信滋滋作响,袭向张奉孝。
张奉孝早有准备,身子一矮,避开蛇头攻击之势,唐刀斜挥而出,划向金黄色的蛇身。蛇王反应也极为灵敏,一击不中,蛇身猛然一扭躲过刀锋,蛇尾贴着地面疾卷而至。
张奉孝左手紧扣铣铘刀,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在蛇身缠住自己双腿的刹那长身而起,唐刀举在头顶吸引蛇头注意,左手铣铘刀狠狠**了蛇身。
铣铘刀锋利无匹,这一刀直至入柄,张奉孝身子一蹲,借势向下一划。原本紧绷的金黄色蛇皮应手而裂,一段两米长短的蛇身转眼间被剖成了两半,细嫩的蛇肉翻卷开来,腥臭的内脏加血水,劈头盖脸浇了张奉孝一身。
卷住双腿的蛇尾慢慢松了,张奉孝刚喘了口气,就听张嬴川沉喝一声小心,抬头一看,蛇王竟然还没死透,一只脑袋裂开大嘴又咬了过来。
张奉孝一咬牙,铣铘刀疾挥而出,沿着蛇目与蛇鼻之间的硬骨狠狠割了一刀。蛇头受此一击,在半空中剧烈抖动了一会儿,终于摔在地上死透了。
蛇王一死,门外墓道里铺天盖地的媵蛇顿时炸了锅,连飞带跳四处游走。张奉孝心下骇然,进金花公主墓这一路来,自己先后手刃虎蛟、制服瘑衣僵、刀剖怪蛇,虽说是为了活命不得不为之,但杀性也实在太重了。眼下蛇王虽死,外面必经之路媵蛇遍地,难道还得大开杀戒?
杜门石室之内,姚四爷见他站在当地沉吟不语,忍不住出声提醒:“奉孝,食金蚁!”
张奉孝闻声低头,果然见地上除了血肉模糊的蛇王,还有一层簌簌爬动的食金蚁,顿时明白了姚四爷的意思: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食金蚁伤不到自己分毫,对其他人却是致命之患,须得除去之后众人才能出来。
只不过,玄武玉箱中得到的陈酿只剩一瓶,这酒对张奉孝和秦琪儿的病症都有急效之功,实在不舍得就这么烧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食金蚁驱退。
就在犹豫不决的当口,头顶传来一阵闷响,接着一缕缕尘土簌簌而下。张奉孝暗道一声不好,金花公主坟恐怕已经被埋在了山石之中,再不走,过不了多久众人也得丧命在此,还是逃命要紧,顾不得什么好酒不好酒了。
然而坍塌之速出乎众人意料,张奉孝还没摸出瓷瓶,就听背后一声巨响,接着一阵凉意直侵后背。回头一看,不由悚然而惊,整面石壁斗然迸裂,一股巨浪涌了进来。张奉孝来不及多想,一纵身闪进了众人所在的杜门石室,转身把石门推上。
石室内众人听着外面汹涌奔腾的水声,面面相觑,一时想不通如此之深的地下,这股水流从何而来。
还是夏琳脑筋转得快,沉吟了一下,笑道:“好家伙,倒斗倒出麻烦来了。肯定是上面的海子水库!金花公主坟尽毁,承受不住几十米水深的压力,倒灌了进来。事已至此,也无话可说了,听天由命吧。”
张奉孝哂然一笑:“也不用想得那么惨。你们刚才是没看到,外面墓道中媵蛇足有两三尺厚,就算没有这股水,要想逃出生天也不那么容易。凡事尽力而为,随遇而安罢了。姚四爷,还得听您一句话,先前扮作杨立国的时候,您究竟藏到哪里去了?”
姚四爷脸色沉郁,长叹一声:“还是大意了,这墓中不止我们几个。你们三兄弟和秦丫头,再有老夫和夏琳,加上邓工头那边三个,一共九个人。干倒斗这行的,最怕这些谶言,金花公主坟既然说十子同进十子同出,就必然有它的道理。先前在外面的石厅中,奉孝你是只看到了不声不响姓蔡的家伙,其实当时在厅角的阴暗里,还有一个人。”
不止张奉孝吓了一跳,连夏琳都起了一起鸡皮疙瘩,颤声问:“师父,当时你突然追出去,原来是为这个人?”
姚四爷点点头:“可惜啊,那家伙警醒得很,身手快绝,众目睽睽之下就逃进了休位石门。我自认纵模古墓几十年,总还有些道行,趁你们不注意追了进去,没想到竟然连一丝影子也没逮着。奉孝,此人不管什么来历,既然跟着你们三兄弟来了金花公主坟,日后保不定还会相遇,小心点儿。”
张奉孝越听越糊涂,自己三兄弟又不是什么知名的大人物,怎么也想不通何以会引来那么多人的关注。姚四爷摇摇头,转向张嬴川:“张老大,奉孝刚入这一行,有些事不知道有情可原。你可是倒斗的老手了,能不能猜透其中的玄机?”
张嬴川深吸了一口气:“有点由头。祖辈儿里就有这个说法,若干年中会有一段时间,地下古墓蠢蠢欲动,倒斗行里混饭吃的,往往会同时出手。难怪前段时间,隐约听说各门各户都有挖大墓的想头,原来应在这事儿上。”
听大哥这么一说,张奉孝登时想起一件事来,脱出而出:“蔡叔!临放假之前,我带秦……老十去拜访蔡叔的时候,他好像也有这样的意思,说什么十年了,老头子免不了也要掺合一下。会不会跟这个也有关?问题是就算都有倒大墓的意思,也不该都盯上我们三兄弟啊。”
夏琳撇了撇嘴:“死到临头尚不自知。张奉孝,师姐教你一个乖,你们三兄弟好歹是张三链子嫡系后人,这些年来还倒斗的,绝对忘不了张三爷当年的威风,一直盯着你们呢。金花公主墓本来就凶险,张家三兄弟头一次合力出手就找上了它,在外人看来,指不定猜测里头有什么好物件呢。谁也不会想到竟然是为了张三链子张三爷当年惹下的祸根……”
姚四爷摆手打断夏琳:“眼下,第一,十子同进十子同出,且不说秦琪儿‘五音姓利’的说法准不准,就算按人头数,十个人也够了——夏琳是假小子打扮,秦琪儿名字中有个儿,金花公主留下的谶言再有古怪,恐怕也辩不出其中之诈。第二,张老大,奉孝这小子是命中注定要挑大梁,断然不会就此埋没,有你跟老夫合力栽培,日后必成大事,这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我想不通的只有一件事,当年教奉孝学功夫的,究竟是什么人?”
张嬴川听姚四爷这么一说,总算彻底明白了他的苦心。姚四爷看起来虽然只二十出头,终究是八十岁的老家伙了,最怕的就是一身本事无人可授。虽有夏琳这么个徒弟,但总是个女孩儿,遇到张奉孝这样天生就与古墓地宫扯不清的奇材,当然不肯放过。
有姚四爷出手相助,破除张家血咒就又添了一成把握。张嬴川明白了这一层,当即和盘托出:“说出来就怕姚四爷不信,关于此人,除了知道他姓林,别的一概不知。张家上辈儿,确实也曾让我物色一位好师父**老三,但这姓林的却是自行找上门来。后来**,他被仇家公报私仇灭了门,以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张奉孝听得云里雾里,正想问问爹当年为什么要让自己学功夫,一直沉默不言的秦琪儿突然抢先开口问道:“大哥,我一直想问也没来得及,奉孝的尾椎骨到底是什么回事?”
张嬴川回头一指张政社:“老二天生多出一根小指,你是知道的,对阴鸷事非常敏感。老三的尾椎骨,连我爹当年都没猜透到底是什么缘故。后来用六爻梅花、铁板神数等算过多次,却只有一种卦象,与易经中所言的‘潜龙勿用’意思差不多。简单说来,老天体内有一股郁结之气,机缘对了才能迸发。这次来金花公主坟,先不说找到了破解张家血咒的线索,对奉孝来说,除了是一次历练,应该……”
张奉孝心里隐隐一动,一个念头倏然而过,却再也抓不住。张政社接过话头:“在阴阳鱼池中,我也想到了,老三一靠近池底洞口,尾椎骨突然疼痛难免。平常一直用酒压伏着,按说不该发病。大哥说得没错,老三无意中被金花墓的四象悬金引水贪狼木格局牵动了锐气,这应该也是姚四爷提到他命中注定要挑大梁的意思。”
姚四爷一听这话,赶紧摆手表明态度:“老夫可没那么悬乎的念头,说他注定要干倒斗这一行,是老夫的直觉罢了。奉孝这小子,机灵、有担当,此其一。再一个,遇事不慌,必要的时候敢耍光棍脾气,从瘑衣僵到外头的媵蛇,换作寻常人早就腿软筋麻了……”
这么大的一顶高帽子抛下来,张奉孝可有点吃不消了。幸好这时门外水声骤集,众人急于要寻路逃出金花公主墓,没注意到他红了脸。
张奉孝小心翼翼地打开石门,扔出一根荧光棒,探头向外一看,只见整个圆形的石厅已被冲得七零八露,到处都是碎石沙浆。通往外面墓道的惊门也被彻底冲垮,蛇群被席卷一空,石人石马东倒西歪。先前进来的玄道门洞大开,一眼就能看到当初手刃虎蛟所在的山洞。
看样子,一行六人已经全身而退,逃出金花公主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