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最后一击而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消耗了如此多的精神,流了如此多的血,那么最后一击必然如雷霆大动,不能给敌人任何机会。
宅院前的那面血旗,便等若是他在战场周遭,埋伏的数千天道盟子弟,为的便是最后敌人久攻不下之时,陡然出击,如风卷落叶般确定胜势。
天道盟精锐的天道盟子弟,是最强大最恐怖的铁流,蓄势良久而出,必然横扫四野,无可抗敌,那面血旗里的铁枪,是杨昊宇最强大最恐怖的手段,直到最后才把他放出,自然是胜负手。
这一枪,凝聚着武道巅峰强者的强大信念和气势,按道理来讲,即便是比秦杰更强大的修行者,也不可能抵挡得了。
然而铁枪出夜云雷霆一击,秦杰却没有死,虽然说他现在不停咳着血,明显受了很重的伤,但他没有死的事实,依然让杨昊宇感到极为强烈的疑惑。
在和秦杰短暂对话的时间里,杨昊宇思考着这个问题,试图找到心头疑惑与莫名警惕的来源与解决方法。
片刻后,他想明白了一半的答案,于是他看着秦杰的眼睛变得愈发明亮,愈发寒冷,就如同身前雪湖上散落的那些寒冰。
想明白一半就够了,至少他认为已经足够解决自己心头的疑惑和警惕,他挥动右臂,手臂残存着的如丝缕般的衣物瞬间粉化,伤口淌出的血水像枪一般洒向黑夜,手掌里握着的铁枪破空而去,瞬间消失无踪。
杨昊宇的第二道枪,不是指向山崖下的秦杰,而是直刺山崖上方的张楚楚。
他有足够多的情报来源,知道山崖上肯定是秦杰的小丫头,知道小丫头与秦杰的情份非同一般,更知道那个小丫头是谢君元的传人。
张楚楚的身份来历,一直令杨昊宇感到有些诡异和警惕,于是他决定先把她杀死,这个决定依然暗符兵法,兵法并不阴诡复杂,反而因为简单而透着光明正大的意味,就如同铁枪本身的气质,杨昊宇就是要清楚地告诉秦杰,他要杀死张楚楚,他要秦杰回身去救,然后去死。
张楚楚是秦杰的命,如果有人敢用张楚楚来威胁他,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抢先把对方杀死,就如同在荒原上把云正铭射穿那般。
而且对于一般人来说,珍逾生命、看上去如此瘦弱的小姑娘被死亡所威胁,都会第一时间回身去救,把自己的生命置诸度外。
但秦杰并没有这样做,当感知到那道磅礴霸道的铁枪直刺崖上时,他没有回头,而是紧握着刀柄,右脚重踏冰面,身体在雪湖之上瞬间直掠十余丈,手腕一翻,举起锋利的符刀,向着杨昊宇冲了过去。
他的速度非常惊人,雪湖上的寒风吹拂着身上的黑色院服,衣袂呼呼作响,仿佛将要散开的夜穹。
杨昊宇眉头微挑,有些不解,伸出铁一般的右手在夜风中虚虚一握。
铁枪破空而至,瞬息之间便来到了雁鸣湖南岸的山崖之上,朝着张楚楚刺了过去,因为与空气摩擦的太过剧烈,黝黑的枪身泛着明亮的光泽,与张楚楚瘦弱矮小的身躯相比,显得格外粗长恐怖。
枪风裹着崖间的残雪扑面而至,吹的她脸颊生痛,剪短后的微黄发丝像陡溪中的水草般呼呼向后倒去。
她知道秦杰不会回头来救自己,因为秦杰来不及救自己,因为秦杰相信她能救自己,因为此时此刻她必须自己救自己。
张楚楚虽然是总经理的传人,跟随老人学习过神术,这些日子与李彤相互印证,但她从来没有参与过修行者的战斗。
不知道应该如何战斗,便不知道应该如何能够救自己,她依靠着本能,紧紧地抱着白衣,拼命地缩着身子,让白衣把自己身体的每一处都遮住。
山崖上响起一道极怪异的声音,就如同鼓槌重重地落在一张破鼓上,又像是杨昊宇先前迈越河山的脚步,一脚踏破了冰面,落进了水里。
铁枪狠狠地扎进白衣,锋利的枪尖刺破了经年的油垢与黑泥。
白衣与铁枪接触的地方,急剧下陷,黑布嘶啦作响,似乎变成了一个恐怖的黑洞,然而在黑洞的最下方,枪尖始终……没能穿过伞面!
白衣抵着崖石,噗哧一声,如刀切豆腐,便刺了进去,石砾乱飞,闭着眼睛,瑟瑟躲在伞下的张楚楚身体重重一震,脸色骤然变得极为苍白,哇的一声,鲜血从唇里喷出,染红了今晨换的新衣裳。
叛出魔宗的杨昊宇,本命物便是那柄恐怖的明枪,他可以清楚地感知到铁枪之前的所有细节,所以他知道张楚楚没有死。
以极大毅力隐忍谋求必杀的第一枪,没有能够杀死秦杰,暗合兵法正奇之道,绝不应该失手的第二枪,也没能杀死崖上的小丫头,连续两次不可思议的失手,让杨昊宇的情绪变得有些异样。
秦杰此时已经横掠数十丈,来到了雪湖之上。
便在这时,杨昊宇微微蹙眉,在寒风中虚握着的右掌猛的一紧,崖上那柄铁枪猛地向后一缩,仿佛被白衣弹回到了空中。
黝黑的铁枪刺破湖上飘着的残雪,刺破最细微的寒风,带着尖锐的鸣啸声,闪电般直刺秦杰的后背。
尖锐的鸣啸是破风的声音,是锋利枪尖前的湍流声,声音越尖细说明速度越快,单听声音,便知道这柄铁枪,纵使速度不及元十三枪,但也极为恐怖。
按道理,以秦杰目前金丹后期的修为实力,根本没有办法提前预知杨昊宇明枪的运行轨迹,更没有办法应对这种恐怖的速度。
但秦杰从来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他的人生遭遇和修行过程,仔细去思考,也着实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就在铁枪距离他的后背还有三丈的时候,在尖啸声还没有传进他耳朵的时候,他再一次提前做了反应,浩然气灌注全身,于夜空里强行拧身,把全部的精神与力量凝于刀身向着身后狠狠斩落!
一声极其明亮的脆响伴着强劲的气流喷溅,从刀锋与枪尖之间向四周波散而去,震的冬湖上的积雪不停颤抖。
秦杰手腕一阵剧痛,差一点儿握不住手中的符刀,但他以极其坚毅的心神,稳定住自己的身形,借着刀锋传回的反震之力在夜风里转着圈呼啸着再次向杨昊宇扑去,速度竟是比先前更快了几分。
那柄铁枪在夜空里画了一道弧线,比秦杰更早来到了杨昊宇的身前,回到了他虚握在寒风中的右手掌里。
寒风骤疾,秦杰破风而至双手紧握符刀,当头砍了下去!
杨昊宇已然浑身浴血,脸色苍白,然而神情依旧巍然不动,看着如鬼魅般扑向自己的身影,简单至极地一枪递了过去。
铁枪锋尖处光芒大作。
一声清脆巨响之后秦杰如受伤的大鸟般惨然向后倒掠而去,再次重重地摔倒在雪湖之上。
黝黑的铁枪在杨昊宇的手中以极高的频率颤抖着,很长时间都无法平静下来,发出令人心寒绝望的低沉嗡鸣声。
铁枪与符刀的每一次碰撞,都是那般的朴实无华,力道十足,看似简洁而无趣实际上却隐藏着开山裂湖的意味。
秦杰站起身来,觉得自己的手腕似乎已经断了,脸色苍白如雪,虽然杨昊宇在他的符枪之下受了极重的伤,但在力量以及真气雄浑程度上他依然远远不如对方,这种差距是没有办法弥补或者是拉近的。
杨昊宇简单一枪便破了秦杰筹谋已久,舍生忘死的一刀,应该没有什么道理不满意,然而他的眉头却深深地蹙了起来。
因为这一枪还是没能刺中秦杰的身体。
就在先前那刻,明枪如炽烈的阳光,将要撕开秦杰身上的黑夜颜色时,秦杰手中的符刀不知道从何处诡异的翻了出来,不差毫厘地砍中了枪尖,然后他的身体借势倒掠,却并不是被枪尖挑了出去。
杨昊宇眯起眼睛,看着秦杰说道:“春天你在清梦斋崖洞里闭关,果然不是符武双修,而是你……已经入魔。”
秦杰向身前的雪地里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没有接话。
先前杨昊宇便想明白了一半的答案,那个答案便是秦杰已然入魔,不然如果是普通的修行者,根本无法承受铁枪所携带的巨大力量。
但那只是一半的答案。
杨昊宇今夜对秦杰出了三枪,每一道枪都是精神饱满之作,他相信就算是当年魔宗的那些高手,也不可能接下来。
秦杰应该已经死了,但他还活着。
每每在最关键的那个时间点,在枪尖的死亡阴影要覆盖他身躯的时候,他总能提前做出反应,并且是最正确的反应。
杨昊宇警兆骤生,就算秦杰入魔也解释不了他怎么能做到这一点,因为这代表他对周遭的天地灵气波动有最深刻的认知。
换句话来说,今夜的秦杰似乎拥有元婴期的战斗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