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慢流逝,绝壁外的日光渐趋强烈,秦杰沉浸在师姐为自己点破的那片风光中无法自拔,对师姐的敬佩更是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心想果然不愧是清梦斋仅次于大师兄的女子,无论见识智慧乃至眼光,竟都强大到了如此程度,即便是白武秀和她相比起来,只怕也有极大一段差距。
二师姐的授课向来简洁明了,没有任何废话,时间刚刚过午时,她便已经解答完了秦杰所有的疑难。
不等秦杰致谢,也没有任何寒喧的意思,她平静站起身来,唤出草屋里的周莉莉,向洞中轻轻点头,便飘然下山而去。
狭窄陡峭的绝壁间,两道娇小身影和那两件款式相同、宽松相似的衣服时隐时现,没有用多长时间,便来到了那道瀑布处。
先前在崖坪草屋里,周莉莉拉着张楚楚玩耍,要她陪自己下石子棋。
石子棋是所有孩童都会玩的简单游戏,也正因为简单,所以输赢往往没有什么规律,然而她竟是一局都没有赢过!
周莉莉是意志力坚强、极为好胜的魔教少女,一开始连输十余局,如果换作别的人,面对如此简单的游戏大概便会觉得很是无趣,就此罢手,但她却是坚决不干,非要和张楚楚继续下,最后竟是输了一百二十九局!
如此简单的石子棋,居然连输一百二十九局,周莉莉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她再如何意志力坚强,此时的小脸上也不免流露出几分沮丧神情,看着身旁的师父苦恼问道:“师父,我是不是很蠢?”
二师姐缓步自绝壁悬崖畔走过,向那道窄峡里走去,说道:“你不是蠢,你只是愚蠢地选择了一个错误的对手。”
周莉莉远远跟在她身后,好奇问道:“我知道张楚楚是总经理的传人,但下棋这种事情又不是修行,再说怎么可能一盘都赢不了呢?”
二师姐平静说道:“数十年间,神话集团便只有总经理拥有真正的智慧,他所挑选的传人自然非凡,至于为什么一盘都赢不了……那是因为她把你当成了真正的朋友,所以她很认真。”
听说张楚楚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朋友,周莉莉稚嫩的脸上流露出开心的笑容,蹦蹦跳跳像个调皮的石头般追向二师姐的身影,先前的沮丧和难过仿佛像叶屑一般,被峡谷里风瞬间拂进深渊之中,再也找不到了。
想着自己的好朋友终日呆在鸟迹罕见的绝壁之上,周莉莉忽然又不开心起来,抱怨说道:“秦杰这个无耻的家伙,自己被囚也就算了,还要拖累楚楚……”
二师姐停下脚步,说道:“那是你的小师叔,岂能直呼其名?”
周莉莉在她身后吐了吐舌头,辩解说道:“我喊秦杰喊习惯了。”
二师姐平静说道:“教后再犯,依斋规当罚。”
周莉莉微惊问道:“怎么罚?”
“走到这道瀑布之上,再跳下来。”
周莉莉看着不远处那道急落如束的银色瀑布,愁苦说道:“好像有些高。”
“一百二十九次。”
周莉莉听从兄长的建议,远自草原千里迢迢南下,路上历尽万般辛苦,才来到沈州市,然后偶遇斋主,才终于进入了清梦斋。
按照原先兄妹二人的计划,她应该直接拜到斋主门下,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斋主既没有因为她魔教的身份,直接把她逐出清梦斋,又没有收她为学生,而是把她交给了二师姐,让二师姐收她为徒。
对于世间而言,清梦斋虽然依然神秘,但毕竟是两世相通之地,尤其是对他们兄妹这等已然处于修行界顶层的人来说,清梦斋的人们有很多都听说过。
然而真没有多少人知道清梦斋里有位二师姐。
斋主命周莉莉拜在二师姐门下,小姑娘震惊之余,第一个想法便是拒绝。
那个穿着宽大青色衣服的女人,文静淡雅可亲而又妩媚,但境界实在谈不上高深,只与自己差相仿佛,甚至还不如自己,她是要成为天下最强的女人,怎么可能接受一个实力境界还不如自己的女子做师父?
然而就在她准备拒绝的时候,二师姐淡然看了她一眼。
清梦斋二师姐的眼神就像她的人一般,清清柔柔不堪一击,然而却自有一番气度风姿,便是这一眼周莉莉顿时生出不敢违逆的感觉。
周莉莉自幼生活在极北寒域,过着艰辛的日子荒人的血脉和魔教的教育让她天然形成疏朗的性情,小小年纪便敢扛着巨大的血色弯刀,和恐怖的雪原巨狼群对峙战斗,敢与李彤大打出手,甚至还顺带一刀斩了隆庆皇子凝结的冰樱。
然而这样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魔教少女,面对着二师姐平静而温柔的目光时,却感到了恐惧,不敢有半点放肆。
“要我跳一百二十九次瀑布?!”
周莉莉看着师父娇小的背影,震惊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一方面是因为这个惩罚实在是太过严苛更因为这个次数竟是和她先前在崖坪上输给张楚楚的次数完全相同自己明明没有说过,她怎么知道的?
难道说当时她在崖洞口为秦杰答疑解惑的同时,完全掌握着崖坪上所有的情况?
二师姐转过身来,说道:“明知下石子棋不是张楚楚的对手,却是屡败屡战,不肯认输,直至连输一百二十九局,看似勇气可嘉,实际上却是愚蠢不堪,如果你总是这般容易头脑发热又凭什么胜过李彤?”
周莉莉倔强地说道:“哪怕是愚蠢,也不能认输啊,如果就这么一直下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我真的能赢一盘。”
二师姐平静说道:“我知道你不可能改掉这种性情,所以我也不准备纠正这一点,既然你坚持勇气是世间最重要的事情,那么今后我会尽可能地锻炼稳定你的勇气,让你去跳瀑布便是其中一点,你怕了吗?”
这是最简单的激将法,周莉莉当然听的懂,然而哪怕明知道这点,她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倔强地向瀑布那边走去。
从这一点上来看,如同秦杰感慨的那样,二师姐大概真是位很好的师父,她了解自己学生的性格,并且能够善用。
……
“从瀑布上跳下来简单,我们都知道她从小修行魔教功法,就算受些伤,也不会致命,但那么湿滑的山崖,要爬上去就难了,更何况师姐要她从瀑布里爬上去,你是没看见那水有多大,水里那些石头上的青苔有多滑。”
“……”
“那个小姑娘跳了整整一夜,爬了整整一夜,摔的鼻青脸肿,身上到处都是小伤口,看着那叫—个惨。三师兄的小院不是隔那片瀑布近?他是最先提出反对意见的,认为这样教学生实在是毁人不倦,最后就连大师兄都站出来替周莉莉求情,但你猜怎么着?师姐她竟是连两位师兄的面子都不给!”
“……”
“她现在还在跳。”
“……”
“说起来这个小姑娘还真是蠢到了极点,倔强到了极点,从瀑布里摔下来时一声不吭,也不肯求情讨饶,就像是要和师姐赌气一样。你问她跳了多少次?我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前面不知道她跳了多少次,但光我看着她就跳了三十几次,算起来应该快六十次了,但离师姐的要求还差一半!”
“……”
“一百二十九次!就算真的让她完成了,只怕人也要废了!真不知道师姐到底在想什么!平时看着如此文静温柔的一个女子,收了个女学生后便变得如此可怕,你说这里面是不是隐藏着什么情绪问题?”
“……”
秦杰被囚崖洞的第二十二天,依照斋主的安排,白武秀登上绝壁崖坪,来替他讲解清梦斋不器意,然而很明显这个胖子今天没有任何传道授业解惑的心情,坐在崖洞外用力地挥舞着手臂,喷吐着唾沫,对清梦斋后山从昨天到清晨发生的这件事情表达了最沉痛的反对和愤怒。
听了半晌,秦杰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想着周莉莉这个小姑娘就因为没有喊自己小师叔,便落到如此悲惨下场,不禁有些惴惴。
他早就发现白武秀今天的精神状态有些问题,皱眉问道:“按照最早时候你警告我时说话的语气,我本以为你恨不得所有魔教余孽全部去死怎么今天听你说话,感觉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白武秀怔了怔,羞恼说道:“她现在既然已经入了清梦斋,拜在二师姐门下,便是我们清梦斋弟子,是我们的师侄女,和魔教又还有井么关系?如果照这般说,我现在似乎更应该先把你给灭了!”
秦杰冷笑说道:“有本事你进来。”
白武秀不耻说道:“有本事你出来。”
张楚楚端着茶盘走到洞前,沉默放下两杯茶,然后分别看了二人一眼。
二人有些尴尬,拿起茶杯,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