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君缓缓眯起双眼,负在身后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明显不是因为恐惧,却不知道这些弹动的双指,究竟是在做什么。
雪亮的刀锋斩破安静的庭院,斩断墙外吹来的寒风,斩向王君眯着的双眼之间!
王君的眼睛眯的愈发厉害,目光骤然如电,落在秦杰垂在身畔的左手之上。
秦杰的左手指间拈着一个锦囊。
锦囊里透着一股强大的符意。
正是贺飏留给他的神符,在魔宗山门前为与叶红鱼相抗,他用掉了一个今日面对杨昊宇的强大臂膀军师王君,他毫不犹豫启用了第二个。
然而锦囊里那道神符,竟然无法启动!
王君的眼睛眯成了两道缝,眼缝里幽芒逼人。
无数道气息各异的符意,从他身后袖间喷薄而出,瞬间把庭院里的天地灵气搅动的震荡不安,无数道极细微的元气撕裂治流,横亘在二人身体之间。
杨昊宇堂主麾下以计谋阴险著称的军师王君,竟然是世间罕见的强大符师!
那些乳白色的空间气流,仿佛地面出现的黑色穴缝,天地灵气像是流水,极迅速地快速流逝,秦杰天地灵气与锦囊之间的联系,骚扰的无法保持片刻的通畅!
他手中那把雪亮的细长符刀,在看似透明的空间中,仿佛陷入了一片泥沼,艰涩难以移动,距离王君的那张脸虽不远,但似乎永远无法靠近。
仿佛感应到庭院内混乱到不可思议的符意与天地灵气治流,别墅上方的空气变得凝重压抑起来,不知是哪朵云里的湿意被碾压成雪,缓缓向地面飘落。
一朵雪花飘过秦杰的睫毛,落在他握着刀柄微微颤抖的手背上,瞬间融化。
场间的局势极为紧张,秦杰的处境极为危险,然而当那朵雪花飘落时,他的睫毛眨都没有眨一下,眼神依然冷静专注。
王君静待己久,负于身后袖中的双手在瞬间内不知施放了多少道符,尤为惊人的是这些符文的施放顺序似乎经过精心计算一般,符意相冲相突并没有造成绝对的混乱甚至是自我湮灭,而是层层叠加,直至最终爆发,把寂清冬日庭院里的天地灵气撕扯成了一片恐怖的端流海洋。
无数道符文形成的天地灵气端流,就像是一片狂暴的海洋,笼罩着整个庭院,以符意切断修行者天地灵气与符纸或本命物之间的联系,这种施符的手法异常神妙,可以想像王君此人在符道上浸淫了多长时间,拥有怎样强大的实力和境界。
好在那些元气端流自身旋转迅速,大尺度下的移动速度并不快,并不能马上伤害到秦杰的身躯,但王君却成功地阻止了秦杰施放符文,以此观之,从一开始的时候,他就猜到了秦杰真正的杀招不是那把符刀,而是那个锦囊。
锦囊里的符文只能凭天地灵气施放,秦杰似呼只能束手就擒,然而他面色不变,手腕一翻,如同堕落泥沼的符刀“嗡嗡”轻鸣起来,刀面上那些细微的符线开始耀耀发光。
师父留给他的神符有锦囊相隔,无法以意念相通,符刀却是一直紧握在他的手中,肌肤相亲自然能通,瞬息之间,清梦斋师兄们精心打造的符线便开始展现它真实的威力,刀锋“嗤”的一笑破开那些端流,砍向王君的面门!
挥刀砍下的秦杰脸上没有什么神情。
王君的脸上也没有什么神情,他看着迎面砍来的符刀,似乎根本感觉不到刀锋上所携带的寒冷气息,负后袖中的右手不知何时出现在二人之间,那根看上去寻常无奇的手指,就像是此时庭院内正在飘落的雪花一般,轻轻地落在刀面上。
符刀符意初作,刚刚切割开泥沼般的端流海洋,速度缓慢,所当那根手指才能如此轻易地落在刀面上只是一根手指又能对这把噬魂寒冷的符刀做些什么?
手指在符刀刀面上抚摩而过,随着指腹移动,所触之处的刀面繁复符线光亮骤敛,那些强大无比的符意随之而消失无踪,原来指腹之下竟有一片极小的符纸,而那片符纸正随着指头的移动而不停释放着强大的符意!
那根手指最终来到了刀柄处,细长符刀之上的符文线条全部失去了原有的明亮光泽,变成一把普通至极的凡铁再也没有力量向前递上一分。
这场战斗非常声异,秦杰的境界实力根本没有办法得到完全的展现,便被对方提符破除无论是左手的锦囊还是右手的符刀,似乎对方知道他所有的战斗手法,提前便做好了准备让他根本无法施展,只有默然等死。
王君的双眼眯成了两道缝,静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秦杰的脸,说道:“你死了。”
秦杰感觉符刀仿佛像座小山那般沉重,他没有说话。
王君看着他,平静说道:“我调查过你,所以我知道你有把符刀,我为之准备了很多道符和很多手段,所以哪怕你有再多把刀也没有意义,另外我很清楚你是贺飏的传人,虽然不清楚贺老是不是会赠你几道神符,我自然也要做些准备,我甚至派人去查过贺飏带你学习时去过哪些道观佛寺亭榭,为的就是评估你的符道境界。相信我,虽然你还没有施出那些可恰的小火球,我也很认真谨慎地为之做了准备。”
秦杰沉默看着他。
“你天地灵气强大,丹田却只开了很小的口子,修行境界金丹前期,对天地灵气的操控则是非常糟糕,你来自一个叫云门的帮派,性情坚狠,擅长近战,你是神符师传人,却因为悟道时间太短,在符道上无甚过人处。所以我放你近身让你以刀为掩饰动符,便占了所有先机。”王君脸上带着真挚的惋惜之色,说道:“两个人之间的战斗就像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一样,需要最完善而准确的情报,准备的越充分便越容易获胜,你连我也是一名符师都不知道,怎么能来杀我?而我却知道有关你的一切,所以你在我面前连一成的真实实力都发挥不出来,怎么能不被我杀死?
秦杰看着他的眼睛,忽然问道:“你为什么知道我这么多事?”
“因为我是宇哥军师,我最擅长的事情便是收集整理分析情报,只要我开始留意,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王君最后说道:“其实你最让我警惕的,是那个很少人见过的铁匣子,但不知道为什么你今天却没有把它带在身边,或者你觉得一个只会玩阴谋的军师并不足以让你拿出所有秘密?做为一名军师,我非常欢迎敌人的任何轻敌。”
……
堂主别墅冬园一角。
杨昊宇桌上那盏茶,沉默片刻后缓声说道:“十五之后你们马上回沈州市,莫要有任何耽搁,让你们母亲回乡把老院子收拾一下,那些窖里的腔菜拿出来多晾 晾,少些辛涩味来年冬天煮白肉味道不错,但你们不能离开沈州市,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别墅里,也莫要与那些天道盟的人来往,便是天哥的住处也不要去。”
两名青年男人跪在书桌前,正是他的两个儿子,一人叫杨林,一人叫杨风,二人在严苛家教之下,便像自己的姓名般老实本分,全然没有丝毫跋扈嚣张气焰。
平日里二人当着父亲的面连大气都不敢喘两声,然而今日从父亲的交待里听出了心灰意冷的味道,猜到父亲准备归老,不由震惊异常,联想到今日来到冬园的那辆神秘马车,忍不住说道:“父亲,今天那些人究竟是谁,他们怎么……”
杨昊宇看着桌上那杯浓茶,面无表情说道:“莫要猜测也莫要多事,你二人归沈州市是为父给斋主与陛下做出的保证,若不想家门倾覆无存,就老实一些。”
忽然间,他浓若墨蚕的眉毛蹙了起来。
桌上那杯浓够醒润的黑毫茶汤上现出极细微的几道纹路。
杨昊宇转头向窗外望去,知道王君这时候应该已经动手。
他并不知道王君是怎么安排的,就像不知道草原上马贼群袭击粮队的细节一样,他只知道王君虽然有些连他也不清楚的想法,但绝对会忠于自己,并且能够确保秦杰死后这件事情不会牵涉到自己,然而大先生真的会出现误判吗?
……
堂主别墅冬园另一角。
大师兄看着窗外北方一眼,然后缓头继续看书。
王雨珊安静地坐在书桌另一义描着小楷。
正如王君计算的那样,大师兄以为这时候是秦杰在杀人,没有想到秦杰在被人杀。
之所以他会如此肯定,不是因为他像杨昊宇所想的那样出现误判,而是就像先前他曾经对王雨珊说的那样,他非常信任秦杰的选择。
前些日子他随师父周游各地,曾经路过襄平,对小师弟做过一次无人的家访,他知道小师弟的成长经历,所以他特信小师弟虽然实力确实有些糟糕,但对危险的敏感和对时机的掌握,绝对是山里最出色的那个人,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从来不会出手,此时他既然已经出手,那么必然便会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