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下雪,但此地终年却被冰封,寒冷的温度让这里犹如与世隔绝。大片大片的冰花,一片接连着一片,有的地方有了微微的融化,点点冰水从上而下滴落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当我睁开眼的时候,我所看到的一切便是那片朦朦胧胧的白。原本冰冷的手心中被一小团热乎乎的温度小小的,暖暖的包裹住,一转头便瞧见澄儿睁着炯大的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看着我,见我终于醒来了立马兴奋的喊道:
“娘亲,你终于醒了呀!”
微微一笑,我直起身将澄儿抱于怀中,让他小小的身躯融在我不够踏实的怀中,这是我沉睡了一千年后醒来的第三天。当我第一次醒来时,眼前就只有铺天盖地的白,周身就如同置于冰窖之中,我浑身上下唯一的热源便是来自于澄儿紧握的,我的掌心。澄儿长的像极了君傲,特别是那双眼眸继承了他父君的紫瞳,高挺的鼻梁,削薄的唇,仿佛就是君傲的缩小版。或许是因为我沉睡的实在是太久了,澄儿总是担心不已,所以每天澄儿起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来确认我是否能醒来。我欠澄儿的实在是太多!忽的身上一重便多了一条暖裘,抬起头正是桑垚一脸责备的看着我道:
“冷吗?”
摇了摇头,我轻轻笑着伸出手摸了摸桑垚的白发,和往昔一样柔软,心中却还是难以接受。桑垚却不以为意,帮我将暖裘整整,正好可以将澄儿包裹在其中。看了看我,还是开口问道:
“真的不打算见他?”
微微低下头才看见澄儿竟有“呼呼”的又睡了过去,怕是因为太担心我又一个大早就跑了过来吧!心里暖暖的,为他又敛了敛衣服我才缓缓开口道:
“我答应过天帝,此生与他不复相见。”
桑垚倒也没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便离开了。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的眼睛其实早就不太好了,黑色的眼眸最外圈多了一圈浓浓的红,桑垚说估计是因为我留下了血泪的缘故,不过这么些日子了我倒也习惯了这模糊的视线。其实,醒来的这么几天我也一直觉得不太真实,就算深刻的体会着澄儿的温度,我也仿若在梦中一般,想着想着我就不禁坠入了一千年前的那个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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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洛堇和思嫣终还是拗不过我,算是应了我的请求。离开的日子其实来的很快,洛堇并没有让我等得太久。为了不让我怀孕的事情变得更复杂,此次执行的人也是只有洛堇和思嫣两个而已。我永远记得削去仙骨时的那份痛,真的很难用语言去形容,我当时想,如果不是因为澄儿,我一定支撑不下去。为了不让当时还在腹中的澄儿受到伤害,我将混元珠的力量几乎全部移到了澄儿身上,我也记得洛堇那一刻的心疼和恨,当一切都结束时,洛堇根本站不住脚,竟比我还狼狈不堪。为了保证我的安全,思嫣又亲自护着我离开仙界,按着我的要求来到了折枝谷。可刚到半路时,澄儿却要出生了,本就虚弱不已的我再一次忍受着阵痛,我那时真的觉得我已经不行了,我完全只剩下要呼吸的下意识。我并不知道桑垚就在折枝谷,但是当遇见时我也没有太大的顾虑,因为我知道如果是桑垚,他一定会帮我。我很努力的保持着清醒,下身的疼痛已经让我麻木不堪。我一共对桑垚说了两句话,一句话是让他一定要帮我平安生下澄儿,以后我不管我是生是死都要替我保护好澄儿。而第二句话便是一定不能让君傲见到我。我对桑垚说的两句话,桑垚都一一做到了,其中原因不管是桑垚猜测到了还是思嫣告诉他的,都不再重要。桑垚说,我并没有撑住那一日的分娩,澄儿一出生我便咽了气。为了争取帮我续命的时间和条件,桑垚将我移到了寒冰洞内,也就是这么一个机缘巧合让思嫣看到了我曾放在寒冰洞中的那朵梦璃花。
人人都知梦璃花难求,不仅要有缘,而且还嗜血生长;人人都知梦璃花美,琉璃花瓣,殷红心;人人都知梦璃花难存,花期三日,便尽数凋落。。。但人们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梦璃花之所以珍贵,不仅仅是因为她的难得,她的美,她的短暂花期,更是因为梦璃花与五食果一样,可以救人续命。当真是缘分,当初君傲的一个无心之举竟救了命悬一线的我,吃下梦璃花的我并没有立刻醒来,但已经有了微弱的呼吸。不知道是因为我已为凡胎承受不住,还是因为我伤的太重没法子立刻恢复,就这样,桑垚和澄儿也没有再出过寒冰洞,只一直呆在我身边,守着我。桑垚说君傲他们不是没有试着找他,可是因为当初的约定,君傲他们并没有进入这寒冰洞寻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澄儿都已经越来越大,而我却一直没有醒来。桑垚说,他曾经尝试着想为我医好脸上的伤,可是这些伤口伤的太久、太深,他只能勉强为我将它们变得淡一些,始终无法将它们完全去除。
自我终于从沉睡中醒来后,澄儿便几乎一刻不离的跟在我身边,我打趣着叫他小尾巴他也不恼,只是愈加黏我。桑垚说,那是因为他太害怕再次失去我。是啊,我也不舍得再失去他了!我曾问过澄儿是否害怕我的脸。澄儿却一本正经的摆正我的脸,用肉嘟嘟的小手轻轻抚摸着我的伤口道:
“娘亲,干爹说娘亲是为了保护澄儿才变成这样的!澄儿不害怕,在澄儿心里娘亲永远是澄儿最喜欢的人!”
我记得那一次,我又一次热了眼眶,只想紧紧的抱住我的澄儿,心口无比的温暖。澄儿却在此刻又探出小脑袋,稚气的面容竟与君傲一本涌现出一本正经,又言道:
“其实干爹给我看过娘亲和爹爹的画像,娘亲是个极美的人,不管是现在的娘亲还是原来的娘亲在澄儿心中都一样美。干爹说娘亲现在还不能见爹爹,那么从现在起就由澄儿代替爹爹保护娘亲!”
也许是继承了君傲的血统,澄儿从小就老成的很,从来不要我和桑垚多担心。不过。。。我所担心的是,我已为凡胎,我这一副半损的皮囊又还能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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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冰洞外难得的放晴,我在桑垚和澄儿的怂恿下终于第一次踏出了寒冰洞。这才发现,寒冰洞外不知何时竟也修葺了一座简单的房屋,桑垚在屋前摆好了茶具和软榻,见我与澄儿大手牵小手的走了出来,深知我眼睛不太好便立马疾步向前将我与澄儿皆带到软榻上。我一向怕冷,为仙时就怕,做了人便更怕了,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皆一脸严肃的将我裹了好几圈保暖的毯子才放了心。我不禁“嗤嗤”的笑着道:
“我哪有这么虚弱啦!”
桑垚很是嫌弃我的话语,与澄儿对视一眼,两人同时不屑的摇了摇头,出奇的一致,又惹得我咯咯直笑。桑垚的沏茶功夫是极好的,连凝冉都为之不及,澄儿也是个识货的,在我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炯炯的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桑垚的每一个步骤,桑垚见此也不经意的扬起了笑容,悄悄放慢了手中的动作,让澄儿看的更清楚一些,倒也好不自在。
品着茶,桑垚似想起什么好事笑盈盈的就开口道:
“差点忘了告诉你,阿容生了!是个女孩。名字是阿阳取的,叫清婈。”
“诶!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才告诉我!那阿冉和阿琛呢?”
我倒是忘得太干净,竟忘记了容姐姐是在我之前怀上的,澄儿都出生了,那容姐姐的孩子那是必定也生了的!容姐姐向来是想要生个女儿的,清婈,清婈名字取得也极好,定是如了容姐姐和还阳的意了。我当真是为容姐姐和阿阳高兴,想着凝冉和步琛云也在一起甚久了便随口问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桑垚面上的一抹愣神和尴尬。
“啊,嗯。阿冉也生了个女儿,名字也是阿阳取的,叫归稜,说是归稜、清婈读起来就像是一家人。不过这两孩子倒也当真是感情好的很,谁都分不开她们。”
桑垚话说的很轻松,面子上也愉悦的很,我倒也没在意太多,真心的在为他们高兴着。澄儿听得很是模糊,小手轻轻的抓了抓我的袖子就奶声奶气的委屈道:
“娘亲。。。”
一听澄儿这一开口生知是自己忽略了他,不高兴了。拍了拍澄儿的头,我笑着道:
“我和你干爹是在说你容姨和冉姨给你添了姐姐妹妹,以后澄儿见着她们就不会觉得孤单了呀!”
澄儿倒也没太听明白,不过听着估计像个好事倒也赏了我一个微笑。一边的桑垚无奈的连连笑着,见着我一瞪眼才讪讪开口道:
“我给你们娘两弹弹曲。”
说罢便挪身至琴前,伸出玉葱般的手指,轻勾琴弦,悠扬的琴音立刻滑出,划破了寒冰洞的孤寂清冷,袅袅盘旋着向四周散去。柔柔的阳光洒下,轻轻抚摸着我与澄儿安心的睡颜,世事境迁,就好像什么都没变,亦好像什么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