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老乡见老乡
我拱手道:“在下乃是凡间散仙一名,今日云游自此,无意间闯入大王宫殿,告罪告罪!”
张士诚站起身来盯着我看,我也盯着他看,他虽然纱帽龙袍,但却须发蓬乱,形容枯槁。他喃喃自语:“几百年了,我看了多少人间花开花落,今天却是第一次有人来看望我。”
我笑道:“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我和大王如此有缘,不如把酒言欢,笑谈古今,如何?”
张士诚向我走来,手臂上的锁链在他的带动下咔咔作响,他走到我面前,直勾勾的盯着我,说道:“我被这锁链拘在这宫殿里几百年了,你是第一个到访者”。
我一挥手变出了几箱好酒,道:“冒昧打扰,特意敬送几箱美酒请大王品尝!”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一边笑嘻嘻一边小心戒备。
张士诚面无表情的从箱子里拿出酒来,咕嘟咕嘟的往嘴里灌,随着酒越喝越多,他的脸色由苍白变成红色,又变成了红褐色,只一会就把几箱的酒喝了个精光。
喝完这些酒,张士诚大笑道:“好酒好酒,几百年没有如此痛快淋漓了!”说完又对我说道:“还有酒吗?”
把我这些年来珍藏的好酒喝个精光,居然还不满足。
但见张士诚眼巴巴的看着我,又想自己有求于他,我一咬牙把最后的两瓶酒拿了出来---高邮五加皮。
这高邮五加皮乃是明朝时期江浙淮地区的名酒,也是师尊吴承恩老师最爱之酒,上一世跟随师尊游走江淮之时,每天晚上都要和师尊喝个半斤。但转生之后,这五加皮厂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这酒成了绝版。为了孝敬师傅,我可是花了大代价购得了两瓶。今次为了讨好这张九四,也只能拿出来了。
张士诚看见这酒,双眼冒光:“高邮五加皮!”我心里暗暗诧异,这张九四居然识货。
张士诚抢过五加皮,居然没有猛灌,反而是小咪了一口。喝了这口五加皮,张士诚闭着眼睛,沉醉其中,样子极为享受,过了一会,两行清泪流了下来。随着眼泪流下,张士诚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不至于吧!一口五加皮居然将一代枭雄张士诚喝哭了。
我不敢打扰他的感情宣泄,忍由他大哭不止。这家伙感情居然十分丰富,足足哭了半个小时。
等张士诚哭完拭去眼泪,他站起身来,抱拳道:“多谢兄弟能让我喝到故乡的酒!”
我拱手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原来大王的故乡是在高邮!”
张士诚道:“正是!我是高邮府兴化县白驹场人。”
卧槽!这货居然是我老乡。上一世我和师傅游历江淮,当时我前世的躯体已经到了承受法力的临界点,在兴化县千垛遇到此世的父亲,他正骑着三轮车送老妈去医院生产。师尊说作为神仙要随行随缘,于是乎我便转生投胎于兴化。
我装作大喜道:“哎呀!小仙出生于兴化县千垛镇,居然有幸与大王是同乡。”
张士诚闻言大喜:“原来兄弟是老乡,难怪我一见兄弟就感觉如此投缘。来来来,我和同乡兄弟痛饮一番!”
我拿出本来给春瑛买的卤鸡爪当做下酒菜,和张士诚一人一瓶五加皮吃喝骚聊起来。
原来这张士诚原名叫做张九四,元朝末年兴化人,本来是贩私盐为生。古时盐业为政府专卖,这贩私盐的营生可是个杀头买卖,成为盐贩头子的张九四自然遭到元朝政府通缉。彼时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张九四干脆揭竿而起,做起来造反的勾当。
后来张士诚占据高邮城称王,元军集结百万攻打高邮城,张士诚据城自守,居然击退百万元军,一举扭转起义军和元军的力量对比,改变了天下局势。这场史称“高邮之战”的战争,是张士诚的高光时刻,难怪他一看到高邮五加皮如此激动。
获得“高邮之战”胜利后,张士诚转战东南,一举占领江浙,自称吴王。但世事难料,朱元璋兴起于应天府,连年发兵征讨,终是将张士诚势力绞灭。张士诚心气孤傲,被俘虏后绝食而亡。
说到这里,张士诚仰天大骂:“朱重八你个天杀胚,如果我得脱牢笼,必要将你碎尸万段!”
我安慰道:“大王,朱元璋早就死了几百年了,他的大明江山也覆灭了几百年。你找谁去报仇?再说你已身为鬼仙,自是要洒脱一点,何必再牵扯凡间过往恩怨情仇!”
张士诚叹了口气,道:“兄弟说得何尝不是,但旧日怨仇,想起来还是恚怒难平。”
我问道:“大王,我有一事不明,还望大王能够指教?”
张士诚啃了口鸡爪,道:“兄弟但说无妨!”
我说道:“大王手臂上的镣铐是怎么回事?那铜镜中的张王守狱者又是何意?”
张士诚苦笑道:“我也不是很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当日我忧愤绝食而死,魂魄飘荡于长江之上,一日发现有许多渡船自南向北而去,那些渡船上怨气冲天,我飘荡过去,发现这些渡船上都是江浙百姓。原来本王在世时江浙百姓全力支持我和朱重八大战,令朱重八损失惨重。朱重八为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他一统天下后,为了报复江浙百姓,便下了一道旨意,将大量江南民户赶出原籍,迁徙到北方苦寒之地。江南百姓因我受到如此荼毒,令我十分愧疚。本王心里感念百姓恩义,心意所指,魂魄也飘向东南,终是回到了姑孰城。”
“回到姑孰城,发现本王的王宫早已焚烧为灰烬,成了现在的废皇基。本王游走于现世和幽冥的边际地带,找到了几个不肯投胎的姬妾和以前的两个亲兵。于是我在这幽冥边际之地修炼鬼道,筑起了这座宫殿。”
“本王修炼鬼道微有小成,便想去寻寻朱重八的晦气。谁曾料到,那一日这面铜镜忽然飞入幽冥之地,从铜镜中飞出这两条锁链将我锁住,令我不能脱身。本王先是以为是朱重八请的法师来对付我,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
听张士诚说到关键,我连忙发问:“这是为何?”
张士诚道:“这其中的原故是因为:本王发现绑着我锁链一直断断续续吸收我的怨怒之气。本王仔细考量之后才觉察到还有另外两股怨怒之气,这两股怒气和本王的怨怒之气纠缠在一起,形成极强的羁绊压制的力量,再联系到铜镜里显示的霸王龙王张王三座守狱者石塔,那时候本王才明白自己成了牢狱的看守。可悲的是,老子连看守的是谁都不知道!?”
我端起酒瓶道:“来!大王,我敬你一个!”说着喝了一口。张士诚也闷了一口,道:“兄弟!你也不要大王大王的叫我,如果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大哥如何?”
我大声道:“大哥,小弟我今天能遇到你实是天大的机缘,什么也不说,我再走一个。”说着又猛喝一口。
张士诚大声道:“好兄弟,哥哥我陪你走一个!”说着又闷了一口。老张前面已经喝了几箱,到这时候已经有点五迷三道。我便问道:“哥哥被囚禁在这幽冥边际之地,难道就没想着逃出去?”
张士诚惨笑道:“哥哥何尝不想啊!可是这锁链非铁非石,似有似无,而且和我有如一体。哥哥我用尽了可以办到所有办法,还是无法挣脱这链条。”
我拍拍胸脯道:“哥哥,你要是信得过小弟,这件事情就交给小弟我去办,如何?”
张士诚大为感动,握住我的双手道:“好兄弟啊!”
我正色道:“哥哥,关于如何解开锁链,你肯定多多少少有点心得,可否说来让小弟我参考参考?”
张士诚摇头道:“哪里有什么办法!”
我道:“即是如此,我们便一样一样试试!”
张士诚大感兴趣:“怎么试?”
我心想要搞断这个锁链,不外乎用锯子锯断,用刀剑砍断。如果实在不行,用老狗的浓缩发酵窖藏童子狗尿腐蚀。
本着先易后难的原则,我变出了哮天神尊授予的灯泡激光剑,道:“哥哥,这是上天大神所赐的神剑,不是普通仙家之物。要不要试一试?”
张士诚道:“反正乱七八糟的方法我也试了不少,有什么手段兄弟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尝试。”
当下我凝神贯注于灯泡,灯泡爆出强光形成了光柱。张士诚伸直双臂,双眼一闭道:“来吧!兄弟!”
我持剑斩下,只听嗤嗤两声,那锁链顿时化为两截,而与此同时,铜镜里面的张王守狱者石柱顿时崩裂,成为了一堆碎石。
我了个去,这个锁链居然这么容易就被斩断,这哮天神尊所赐的上界宝物果然非同凡响。张士诚也目瞪口呆反应不过来。这六百年来他用尽了所有办法,却不能动这锁链丝毫,没想到被这激光剑轻轻松松划拉一下就断成两截。
过了好一会,张士诚哈哈大笑起来,化为一股烟尘在大殿中飞来飞去,享受着挣脱锁链的快活。
我见他没完没了的飞来飞去,连声喊道:“哥哥,哥哥,小弟还有话说!”
张士诚这才变会人形,走到我身前,低头便拜:“兄弟救我出此牢笼,请受我一拜。”我连忙将他扶起,道:“哥哥不可,小弟能和哥哥相遇,又是如此投缘,能救哥哥得脱,本是小弟应该做的。再说小弟也是怀有私心,要请哥哥解惑?”
张士诚道:“好弟弟,有什么事但说无妨,现在哥哥已经脱了牢笼,只要能办到,哥哥一定全力以赴!”
我笑道:“哥哥刚才说,你的怨怒之气和霸王龙王守狱者的怨怒之气纠缠在一起,可知那霸王龙王是什么人物?”
张士诚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何等人物,但他们的怨怒之气比我的更为强劲,想是力量更为强大。对了,用我们三个的怨怒之气镇守牢狱,想来关押的一定不是普通人物!”
张士诚这话提醒了我,真龙门关押的肯定不单单是陈复,必定还有更加厉害的仙家,如果能救出一两个,是不是会给点好处。
张士诚见我不言语,便道:“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因为怨怒之气长期纠缠,却知道了他们的位置。”
听到这话,我不禁眼前一亮,忙道:“这真是太好了!他们在哪里?请哥哥明示!”
张士诚道:“霸王守狱者的位置在西北长兴水口乡一带,龙王守狱者在乌程南浔乡一带。”说着解下缠腰的玉带,系在了我的腰上。道:“这条玉带是哥哥随身之物,也附有我的怨怒之气,你戴着它,只要到了另外两位守狱者的所在,这玉带一定能够感应的到。”
我连忙作揖感谢:“小弟却之不恭,感谢哥哥厚爱!”
张士诚道:“哥哥我获得自由,马上想出去周游天下,兄弟自便吧!”说着化为烟尘飞出宫殿,他的话语又从宫外传来:“这玉带是哥哥的信物,当年我制霸江浙行省,旧部众多,时至今日想是都到冥间,有了这玉带,在冥土便可号令我的旧部,兄弟保重!哥***!”
我不想这玉带如此贵重,居然可以号令张士诚道旧部鬼众。又想起张士诚在高邮城以区区数千人抗击元军百万的壮举,着实是了不起的英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