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别墅，郑军披着一件风衣站在自己的院中，目光怔怔的望着眼前这颗梧桐，在他的印象中，这颗梧桐从他买下这块地皮就存在了，有些年份。
他抬起手摩挲着那粗糙的树皮，然后看着自己这略显臃肿的手背，眼神中浮现出一抹感伤，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老了啊...”
赵海跟在郑军的身后，抬起头望着上方那光秃秃的树枝，依稀还有几片不肯落下的树叶在寒风中摇曳。
他的眼神中不由的涌出一抹恍惚，他彷佛看到了曾经陪伴自己的兄弟，一个个的倒在了他的脚下，彷佛树叶离开了树枝，纵观这些年，只剩下了他和郑军两个人，而他们两个人如同冬季里，那干枯树枝上的残叶，始终念念不忘，带着一丝眷恋。
“最近帮会的人心不稳啊。”赵海沉吟少许，缓缓道。
“人心，人心，这个世界上，最难参透的就是人心啊...”郑军意味深长道，似乎还在为孙浩的背叛而耿耿于怀。
赵海抬起头看了一眼郑军，原本那挺立的背影佝偻了一些，而那满头的黑发再也压制不住疯长的白发，一时间竟然蹉跎了岁月。
郑军能站在今天的位置，他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可是看到现在的郑军，赵海心里升起了一丝怜悯，这种怜悯无关权利，无关手段，而是岁月，纵是他现在万人之上，可他的心却是空的。
“原来人老了，终归会改变的。”郑军转过身，看着赵海缓缓道，如今，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竟然不是自己的儿女，而是这位和他一起走过大半辈子的兄弟。
“这话我一直想问你呢，前天，你本有把握除掉孙浩的，但是你却下令撤退了。”赵海说道，郑军的谋略，他领悟了半辈子了，却一直领悟不透，如今年龄已过黄土，他终于隐隐明白了几分。
“这就是英雄和枭雄的区别，我始终游离在两者之间。”郑军目光复杂道。
“如果两者没有区别的话，刘邦也不能得了天下。”赵海笑道。
“恩。”郑军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好久没下棋了，走，咱们下一盘。”
此刻，两位的老人，就在这梧桐树下，开始了摆子对阵，任谁会想到，这两位看似普通的老人是这杭城市地下秩序的掌控者呢？
......
西子湖，孙浩依然在等待着上官洛的答复，而孙浩也将刚才说过的话，在自己心中过滤了一遍，直到他发现没有破绽之后，才微微放下心，因为上官洛没有理由拒绝他的计划。
上官洛手指搭在船舷，食指和中指有节奏的敲击着，随着时间的流逝，茶杯中的茶已凉，茶杯里的茶叶随着船身的晃动而晃动，如同人生上下沉浮。
他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孙浩，从孙浩那眼神深处看到了一丝焦急，一闪而逝。
“我感觉还是太冒险了些，因为我不清楚郑军的底牌是什么。”上官洛缓缓道，弦外之意是你孙浩给的筹码还是不够，诚意不足。
听到这话，孙浩的嘴角微微一笑，说道：“论对郑军的了解，我要比你深很多，我从青年时期就跟着他，我学习琢磨他的心思，琢磨他的一举一动，随着我对他的了解越深，我就对这个人越感到可怕，因为他是我见过最狡猾，城府最深的人。”
“没点城府，他也掌控不了杭城盟。”上官洛平静道，显然他认为孙浩说的是废话。
“正是因为我跟了郑军时间长，我才知道他的布局和精打细算，比如他重要的产业分布在房地产和蔬菜蔬菜，他最重要的地盘在城北，因为城北是经济最繁华的区，他之所以对你红人馆的城南不感兴趣是因为你城南区只是一个等待开发的城中村，他不想浪费这个时间在城南布局。”孙浩骄傲道，换做是他，他也看不上城南。
上官洛神色一动，问道：“那城西呢？”
“城西之前宫城所创建的冷宫，实际上依附于杭城盟，如果不是宫城的父母，郑军才不会看上他呢，而宫城就是郑军的一条狗而已，至于城东，那是市委的所在地，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孙浩缓缓道，终于道出了整个杭城市地下势力的秘密。
“看来你对郑军起背叛之心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上官洛笑道。
“哼，那个老狐狸，他当初提拔我，只不过是看我和他年轻的时候很像罢了，一时冲动，等他对我接触久了，他开始提防我，他以为这些我都不知道吗？”孙浩眼神中迸发出一抹怨毒之色，他能有今天的背叛，早在郑军提防他的时候，就已经扎根了。
“所以你开始韬光养晦，所以你开始变得不学无术，让郑军对你起轻视之心，而你暗中布局，只不过你在郑军身边呆了二十年，却依然不清楚他的底牌是什么，所以你找猛虎帮合作。”上官洛嘴角露出了一丝洞若观火的笑。
孙浩脸色一变，猛的抬起头，目光震惊的看着上官洛，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心事，竟然被上官洛一语道破，第一次，他对眼前这个青年收起了轻视之心。
“我想知道，你对猛虎帮开的条件是什么？”上官洛玩味道，既然他已经看透了孙浩的心，那么接下来就是他掌握主动的时候。
孙浩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缓缓道：“城北一半的地盘。”
“我想猛虎帮不是傻子吧，空头支票他们估计不会接受的。”上官洛端着茶杯，押了一口，一股凉意顿时涌入喉中，略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
“还有两千万。”孙浩犹豫了一下，缓缓道。
“这些年，你油水捞的够多的啊，单单是这份心计，郑军估计就看走眼了。”上官洛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孙浩竟然能够在郑军的眼皮子底下赚钱，还能赚这么多钱。
“我哪有这么多，全是借的。”孙浩无奈的摇了摇头，其实他心里清楚，他虽然给猛虎帮开价两千万，但是却不是一次性的支付，而是分三次还清，他不是傻子，给钱以后，万一对方不承认。
“那我这次出手呢？孙兄，你打算开多少钱？”上官洛微笑道。
听到这话，孙浩的眼角一阵轻跳，没想到被上官洛的话给饶了进来，如果他拒绝，那么上官洛会说他没诚意，如果他答应，那么比猛虎帮的只能多而不能少。
此子看似年轻，城府比起郑军，有过及而无不及啊，简单的几句话，竟然将自己的后路给堵死了。
犹豫了一下，孙浩咬牙道：“一千万。”
上官洛不由的笑了，然后拿起水壶，给孙浩斟了一杯，旋即说道：“孙兄，咱们还是品茶吧。”
孙浩看着被倒满的茶，阵阵白雾开始在茶杯中袅绕，缓缓道：“你打算要多少？”
“我想红人馆的战斗力你是有目共睹的吧，你觉得跟猛虎帮比起来，差多少？”上官洛答非所问道，但是他的话，孙浩却可以听明白。
弦外之意就是我红人馆能够打退杭城盟的进攻，但是你青云帮和猛虎帮两个帮派联合竟然都打不赢！
“两千万，最多了！”孙浩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旋即咬牙道，没想到，自己多年沉溺于斗智之中，今日却败在了一个小辈身上，除了钱以外，这时对他智商的打击。
“成交。”上官洛见好就收道，因为他能够从孙浩的眼神中看出一丝肉疼，这些足矣证明孙浩能拿出这钱，已经是下了血本，如果再多，估计孙浩也不会给了，而他只要拿捏住孙浩心中的底线就行。
“我分三次还清。”孙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既然在价格上无法商量了，那么他只要在付款这边周旋了。
“来。”上官洛笑容纯净的端起茶杯，示意。
孙浩刚要端起茶杯，眼眸顿时一凝，刚才因为茶杯上的水雾他没有发现，没想到上官洛竟然倒茶只倒了五分满，他缓缓的抬起头，看着上官洛。
“孙兄感觉我们可以合作，咱们就共饮此杯。”上官洛并不强求，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孙浩心里却升起一阵愤怒，这摆明了就是敲诈，好高明的手段啊，说话和办事更是滴水不漏，令人抓不住丝毫的把柄，他很难想象，一个青年竟然能够把阴谋玩转于鼓掌之间！不，这不是阴谋，这是阳谋！因为阴谋有迹可寻，是有破绽的，而阳谋是随势而动，随势而发，无迹可寻，比起阴谋高明太多了！
良久，孙浩目光带着一丝愤怒，一脸阴沉的将那五分满缓缓的端了起来，第一次，他发现茶杯竟然如此重，重的令自己的手在颤抖，第一次，他发现有人将一千万压缩在了这杯茶之中。
“砰！”孙浩一饮而尽，然后将茶杯重重的放在了茶桌上，一字一顿道：“希望你不要食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