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堂霎时乱作一团,王苏氏搂着女儿的肩膀,眼泪漱漱落下,“雪如,你快醒醒,别吓娘啊!”
王员外神色骇变,慌忙上前查探女儿的情况,高声惊呼:“快去请大夫来,雪如,雪如!”
前一瞬还鲜活的姑娘此时秀眉紧蹙,面颊苍白,借着光,隐约能瞧见皮下泛青的细细血管,本该鲜艳的唇上血色全无。
“医者讲究望闻问切。”,这是师傅教过自己的。
孙妙儿记着师傅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只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为何自己没有多学一些,只了解了皮毛,但是,足够了。
简单探了王雪如的脉搏,查了她的舌苔眼睑之后,孙妙儿紧绷的身子松快了不少。
她转过身,用极其温柔的语气安抚着焦急如焚的王氏夫妇,“老爷夫人不必过于担心,我略懂医术,现下雪如小姐暂无大碍,不过具体还得等大夫看过再说。”
过了半个时辰,外头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险些栽在地上。
王员外厉声斥道:“我让你请的大夫呢!”
小厮缓了口气,断断续续地解释起来,“回老爷的话,早些时候,今日去看掌灯仪式的好多人回家后都晕了过去,不少还被留在原地问话的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大夫都被官府征调走了,我连去了以前咱们经常去的几家,都没有人接诊。”
“哎!这可如何是好啊!”
王员外扼腕长叹,眼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昏迷不醒,他却无能为力,于人父而言,实在是绝望。
这便是无论如何他都要让子谦科考的缘由,家大业大,大不过官宦世家,出了这样的事,他们这些经商的,有银子也没处使唤。
“老爷,外头来了个男子敲门,说是游方的郎中,能给小姐看病!”
突然小厮来报,王员外脸上浮现出枯木逢春般的笑,急忙道:“快,快请进来!”
孙妙儿心中生疑,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游方的郎中?
外头响起窸窣的脚步声,男子的声音在月光下被无限拉长,花园里的夜昙竟在此时开了,飘进了一阵幽香。
孙妙儿嗅着那股味道,似乎还夹杂着某些熟悉的气味。
但她的脑袋此刻也沉得厉害,想不起来了。
直到脚步声愈发地接近,她才看清楚来人。
那声“师傅”哽在喉中,并未喊出声。
为什么这么晚了师傅会出现在王家,难不成是来寻她的?
幸亏魏景年和王苏氏扶着王雪如去了后宅,不然依着他的性子,定会连名带姓的把人喊出来。
师傅正眼都不给她,想必是不想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孙妙儿借着眼角余光望着符玉迟,却发觉师傅都懒得正眼看自己。
看来是她想多了。
他脸上依旧是七分温和三分笑,先是自报了家门,“见过老爷,在下姓符,方才在路上听说贵府小姐生了急症,就近没有能出诊的大夫,医者仁心,特登门来替小姐诊治。”
王员外乍一听说有郎中游诊到此,激动不已,可眼下见了人,不免生了忧虑,如此年轻,长得还这么俊俏,真是来看病的?
“王员外,救人要紧,我听贵府小厮描述的症状,令千金怕是中毒了。”
符玉迟抬眼,似笑非笑地望着孙妙儿一眼,“一些浅显片面的皮毛之词,万不能轻信的。”
孙妙儿感受到了,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委实地闪过一丝不屑的笑。
王员外犹豫再三,终是点了头,“符郎中,请吧。”
闺房内,孙妙儿并未见到魏景年,料想是王夫人担心男女有别,让他先回去歇息了。
这样也好。
榻上的女子依旧昏睡着,几道帷帐垂下,将里面遮得严实,连轮廓都瞧不清。
“老爷,医家讲究望闻问切,您若是爱女心切,就请撤了这帷幔。”
符玉迟望着闺房的布置摆了摆手,一脸无奈。
王员外现下顾不得其他,虽说千般不愿,也只能照做。
待一切准备就绪,符玉迟站到王雪如的香榻前,上前察形探脉,从始至终都是温文尔雅,配上出挑的相貌,王员外见了慢慢也打消了几分警惕。
“回禀老爷,小姐中的是曼陀花毒,不过小姐中毒不深,我配副药下去就能解了。”
符玉迟给她看完诊便规矩地退了出来,仪态清朗,恭而不卑。
孙妙儿接着问了句,“曼陀花毒可是有气味的?”
可她还没听到想要的回答,周身忽觉飘忽,四围倏然陷入黑暗,没了知觉。
等她勉强恢复意识,吃力地睁开双眼时,身前晃着的人影让她心上一怔。
“师,师傅……”
第二次了——第二次昏迷之后清醒过来见到的是他。
她每说一个字都发觉头痛欲裂,却仍旧撑开了眼皮,只为了看清面前人脸上的表情。
并不好看。
还没等她继续说下去,男子已抢在她前面开了口,那嗓音中透着极致的清冷,与一丝的咎责的意思,“你与他独处,就是为了这般冒险吗?”
孙妙儿听不清别的,唯“独处”二字入耳,许是因他特地加重了这两字。
符玉迟手里的药蒸腾着热气,他仔细用瓷羹搅动着,自言自语道:“若我今日不来,你打算怎么办?”
孙妙儿的意识恢复了些,这句话她听仔细了。
如果师傅不来,她会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她没想过,总之不是什么要紧的毒,“师傅刚才不是说了吗,不要紧,你配副药就能解。”
“万一是要紧的呢?”
他额角的青筋突起,捧着药碗的手微微颤抖,薄唇紧紧抿住,因为他极力克制着。
这张脸,笑时是春光绝色,怒时便是风雨欲来。
搅动中,药汁飞溅而出,滴落在孙妙儿的唇上,她伸出软舌舔了舔,眉头一皱。
恩,太苦了。
符玉迟消解着因为她的隐瞒固执和自以为是带来的负面情绪,搅着药的手逐渐慢下来,许久,平静道:“要紧的,我来不及,你就没命了。”
“喝药吧。”
他低声叹了口气,有无奈,有失望,也有还不曾完全消散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