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道山岭旁,右面定山,挡住了从旷野里舌来的风雪,左面是芦羊丛,厚厚的雪压弯了一枝枝芦苇,让那芦苇像一条条白色的狗尾巴似的脏肿不堪地翘在那儿。
中间的雪加上站在那儿的郑盈盈,头戴雪白招皮裁制的尖颁覆额,昭君帽……,身穿一袭从头覆到脚的雪白貉裘,缥渺的雪花中,她浑身囊在雪白的船裘里,只露出一张腮如晚霞般酡红的容颜,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凝视着他,欲语还怯,眸中婉转变幻着爱恋,畏怯与担忧。
此时切她,不知是否为情所困,心经磨炼,无论神情气质还是俏丽的容颜都有些清减,披一袭雪招,嫂婷立于大雪之中,一尘不染香到骨,姑射仙人风露身……,仿佛雪中谪仙,让这风雪中的山岭与芦苇丛也凭添了许多的诗情画意,乍一看到,难免让人惊艳。
见段明玉并无嗔怒之色,不禁释怀地一笑。这一笑,便如海棠初绽,惊醒了段明玉的春梦,他跳下马车,慢慢走了过去。两人对立半晌,郑盈盈才幽幽地道:“你,就这样走了?若不是我拦在这里,你都不会……不会去看我一眼,忒地狠心……”
围在雪白招裘坚的俪人,粉妆玉琢的俏脸如荷莲初生,用着这样幽怨的语气,纵是百炼的精钢也要化成了绕指柔,段明玉不是铁石心肠,如何能不动心?他轻轻叹了口气,刚欲张口,目光一转,忽地瞧见王爱卿和那八名侍卫还有车夫都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远处树后,小萝莉杨昭娘也像一只小地鼠似的在探头探脑,便道:“走,咱们到一旁说话。”
芦苇被风吹折,被雪压断了不少,两人自芦苇丛中穿过去,不一会儿藉着芦苇的掩护,便遮住了王爱卿等人好奇的视线,段明玉这才转身,轻声责怪道“这么大的雪,你还跑出来做甚么,我不是已经传讯给你了么?此行不比以前,纵然是我,也得小心翼翼,朝堂之争不比战事,仅凭武力就可解决,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如履薄冰,说不得就会连累了你……”
郑盈盈心里嘀咕了一句,要是怕你连累,本姑娘哪里还会跟你这般出生入死,郑盈盈鼓起勇气道“可你……你就真的忙的见我一面的功夫都没有吗?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这个丫头,似乎从来都不知道矜持为何物,心里有什么话,是根本藏不住的。
她看看段明玉的脸色,试探着问道“你许不许我一起和你去长安?”
“你去做什么?段明玉惊奇的问道。
郑盈盈道:“你……你明明知道的,还这么问,你这么问……难道我的一番心意你真的不明白吗?”
得,再这么下去,就成了缠绵怵恻的琼式爱情剧对白了,段明玉无可奈何,只好一字一顿,很认真地说道“盈盈,我实实在在的没有其他的意思,你的一番心意我又怎么会不懂,不过眼下长安的事情,你真的帮不上什么忙,还会平白无故的拖累了你。”
郑盈盈急忙哄他道“好了好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就知道说不过你,不过我还是要去的。”突然她低下头,心里不禁郁闷的喃喃道,我什么变得这么厚脸皮了……
段明玉忍不住笑了,他轻轻握起郑盈盈的双手,低声道“盈盈,不管怎么说,至少都说明了我在你的心里是多么重要,你的武功又好,有你在宋州保护艳艳和君瑜,我才放心啊。”
郑盈盈大为激动,欣喜地看着他。
段明玉吁了口气,继续道:“说实话,我还真怕你一怒而去,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耽误了你,可是经由这件事,我更感觉到,你为我付出了多少,大胆的去抓住自己的幸福,在这个时代,一般女孩不能忍受的事,你却因为对我的爱而去包容,去尝试,当我罔顾你的情意时,你一个从来不懂得争取,不曾受过什么委曲的少女,却能鼓起勇气,忍着别人的嘲笑和奚落到我身边来,我已经有了艳艳,又为了我能接受君瑜,能做出许多退让,你心中的委曲和伤害又是多大?可我以前,却一啸蜘视你的情意,如今想来,算是我段明玉混蛋了!”
“明玉!”郑盈盈万没想到今日竟听到段明玉这样一番话,一时心情激荡,鼻尖发酸,望着他的双眼已是泪光凌乱。
段明玉柔声道:“我的性格有些优柔寡断,许多事我没有认真去想,也想不明白。一生之中,很多的没好都离我而去,到现在我还找不着踪影,直到见惯了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从我的手里无声无息的湮灭,我才知道,这世上,有些事是没有后悔药卖的,人生一生,草木一秋,其中青春又有几何?袁宏志道长是个率性而为的真人,你也是,我应该学学你们,学会珍惜眼前人。”
“明玉……”郑盈盈再也忍不住,两行欢喜的泪水簌簌而下,这么多日子的担心害怕,听说他要赶赴长安都不来见自己一面的心酸和委曲,全被他这一番缠绵的话儿一扫而空了。
段明玉轻轻拭去她颊上的泪水,看着一朵朵飘摇的洁白的雪花洒落在她的头上飞肩上,柔声说道:“其实,一开始我也只是想着自己没有资格耽误你的黄金韶华,却也没有想的这么明白。许多事,也是在经历过更多之后才想的透澈。每个人,都要学着自己长大,不经历一些事,就算是当头棒喝,把脑袋敲成木鱼头,也还是顿悟不了的。”
“那你还不来看我。”郑盈盈破啼为笑,娇嗔道。
那还不是怕你哭得昏天黑地的,段明玉心里小声的道。
不过段明玉什么时候这样对她说过话,以前是对她避如蛇蝎,即便是后来一起在军营里,贴身护卫他的安全之时,还害怕她半夜做个噩梦,一拔宝剑,把他莫名其妙的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