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桌的两边,一个老人,一个青年。
一老一少面前的石桌上的是一局棋,一局尚未下完的棋。
看着吴云落下的那个棋子,老人沉默良久,“你知道这副残局的来历吗?”
说完,老人自己又摇了摇头,自嘲道,“人老了,凡事都老是想当然……”
吴云一边看着棋局,一边竖起耳来认真听老人说关于这局残棋的故事。
若是吴云猜的没错的话,这盘棋应该牵扯到一段往事,一段让人怀念的往事,所以老人看石桌上的棋盘时的眼神满是缅怀。
“唉……人老了,也爱唠叨了,”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个白棋放了下去。
一个白棋落在吴云刚才落下的黑棋的旁边,那颗黑棋立刻土崩瓦解,从棋盘里弹了出来。
白龙发威,势不可挡。
就连吴云思索良久下的一手妙棋,也不行。
吴云刚才的那一个黑棋,却是不救黑龙击白龙。打蛇打七寸,而吴云却不知道龙的七寸在哪儿,只好将白龙的龙眼作为攻击目标。
这一手,也算是围魏救赵,以白龙的眼睛为要挟,逼迫白龙松开咬住黑龙的嘴巴。
如今,这一局棋盘几乎完全被白龙所控制。纵观整局,可以看见白色的棋子,几乎是一个个紧紧相连,一局棋盘几乎被完全控制。
而黑棋,断断续续,首尾不能相顾,空有尖牙利爪,却不能主动出击,只能被动地承受白棋的所有进攻。
这样的情况,黑棋的确很难过。
而吴云刚才的一步黑棋,若是再给吴云一个落子的机会的话,吴云可以勉强架起黑龙的一只龙爪,这般便可将半壁江山从白龙手中夺过来。
从而拿到一些主动权,这样才有一丝取胜的机会。
奈何老人一声又一声感叹“人老了”,眼睛却还是毒辣辣的,一眼就看穿了吴云的意图,一记白棋,便将吴云的算计扼杀在摇篮中。
“老前辈不打算让让晚辈?”吴云似笑非笑地说道。
老人呵呵一笑,“人老了,不中用啦,倒是需要你们这些年轻人让我这个老人家了……”
一句话,轻描淡写,拒绝吴云的要求。
吴云眉头紧锁地看着桌上的棋局,有点招架不住。
老人也不急,就这般微笑的看着吴云,时而端起酒杯,美美地品上一口,惬意无比。
“你要不要也来一杯?”老人很自得地问吴云。
此时吴云正认真的观看棋局,也没注意老人说的是什么,只是摇摇头。
老人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太急躁了……”
说着,又倒了一杯酒美美地抿了一口。
“看你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下一步,我就跟你讲讲这局棋的来历吧。”老人直接无视了站在一边的中年儒生,缓缓开口,讲述一段不为外人所知的往事。
“大概是两千年了吧,恩,应该没错,是两千年了。”老人很纠结。
接着,老人开口讲述。
……
两千年前的书院,夫子仍在,书院中夫子的三千位弟子以及众多再传弟子,一时间达到鼎盛时期。
在众多的再传弟子当中,有一个弟子脱颖而出,成为再传弟子的领军人物。
读书三年,文采绝世,在书院百年一度的文坛大赛中一举夺得头魁,成为冠军,震惊当世,成为万千少女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这话虽说没有错,但是在当时却没有人敢称学问盖过这个再传弟子。
名副其实的第一,一时间风头无二。
就连深居于桃花源中并扬言不再收弟子的夫子也被惊动,破例收这个再传弟子为亲传弟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夫子当时已经打算辞去院长之职,另选贤人管理书院。
众人都以为,这个接替人将会是这个再传弟子无疑。而事实上,夫子也的确把这个再传弟子当接替人来培养。
成为书院院长,不需要有多高深莫测的修为,需要的是学富五车的学问以及包容博大的胸襟。
这个再传弟子,两者兼有,是院长再适合不过的人选。
可是后来,这个再传弟子的想法和夫子发生分歧,两人为此大吵了一架。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便下了这一盘棋,谁赢了便听谁的。
两个学识渊博的人,竟然要用这种方法来分出胜负,真心是让人无语。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这局棋下到一半,那个再传弟子便扔下棋子,仰天大笑而去,头也不回,不知去向。
没有人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当时师徒二人下棋的时候,身边没有任何人。
至于说这个再传弟子哈哈大笑,却是被其他人听到罢了。
夫子也什么没说,草草将院长之位传给另外一个人以后,也不知去向。
……
“……这局棋,便叫做师徒棋局……”
吴云认真听完老人的讲述,开口问道,“那这个再传弟子叫什么?”
老人说道,“姓孟,名轲。”
“孟轲?既然这么出名,那为什么我没有听说过?”吴云疑惑道。
“对于书院而言,发生了这样的事,虽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但也着实不光彩。这样的事情又怎么会四处宣扬呢?”老人解释。
“该你了。”吴云放了一个黑棋。
这一步,是吴云想了好久才想到的,如今整副棋已经是白棋的天下,想要翻盘,需要超人的智慧和高超的棋技。
不过,这两样,似乎,吴云一样也没有。
吴云这步棋,虽然不见得有多惊人,但是不差,一股中正平和的气息自然而然地流露,使吴云的棋风一下子显得浩然起来。
一步棋,竟在此刻和整局棋中的所有黑棋完全融合为一体,所有的黑棋遥相呼应,形成一个致密的整体。
情势急转,原本散乱分布的黑棋,原本几乎被打残的几乎四分五裂的黑龙,此刻竟然成了包围白龙的伏兵。
一条白色的龙在此刻进不可进,退不得退,竟然被黑棋困在其中。
不是这步棋的效果,而是中庸之道。
这局棋上原本的棋风,便是中庸。
“这……”吴云心中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老人顿时变得慎重起来,食指与中指夹起一颗白棋举在半空却不敢随便落下,而是在认真研究棋路。
良久,老人将手中的白棋放回罐中,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这局棋在两千年前便分出了胜负,可笑我们竟然还不知,竟傻傻地以为这是一副残局……”
没错,黑棋只差一步便可获胜。只是那个再传弟子不愿揭穿罢了,想必,当年的夫子也是看到了胜负,这才黯然离开书院。
时隔两千年,真正的胜负早已浮出水面,如今,却早已物是人非。
昔日的三千弟子,离开的离开,留下来的,也就这么几个人了。
就连老人也不得不承认,没有夫子的书院,已经没落了……
老人站起身,摇摇头走了,很是落寞。
“等等,我的那个朋友去哪儿了?”吴云见老人要走,连忙站起来问道。
“他回彦子家了,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老人头也不回地说道。
彦子?
难道是彦老师?吴云心里猜测。
吴云目送着老人离开,实在想不通老人这到底是怎么了。
中年儒生看着老人的背影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他走过来,对吴云说道,“吴兄,既然老先生这样说了,你就先回去看看吧。”
吴云点点头,说道,“如此,我便先走了。告辞。”
说完,吴云便朝着桃花源的出口走去。进桃花源需要机缘和运气,吴云既然进来了,那便知道了离开的方法。
可是,中年儒生儒生明明说过武忆邪也进来了,可是这个老人又说武忆邪在彦老师那里,这其中似乎矛盾。
来不及多想,吴云便匆匆离开了。
看着吴云离去的背影,中年儒生精神有些恍惚,直到完全看不到吴云的背影,才转过身来。
而离去不久的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中年儒生的背后,也在静静地看着吴云消失的方向。
“院长,是老……是那个人吗?”中年儒生终究是改不了口,说到一半这才反应过来。
而且,他这次称呼的是院长,而不是老先生。
老人不语,只是看着吴云离去的方向,良久,才说道,“子车来了。”
话音刚落,院内突然出现头戴高高的儒帽的年轻书生,若是吴云在这里的话,定可以认出,这个年轻书生就是他在书院中朝自己打招呼的那个书院先生。
一身正气,正直却不木讷,豪爽却不匪气。
老人微笑地看着他说道,“子车来了,真是稀客啊……”
然后老人一指桌上的棋盘,说道,“下棋否?”
中年儒生顿时满头黑线地看着老人,对他实在是无话可说,每次有人来都要拉人下棋。
回头看看石桌上的棋盘,上面的黑白棋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回来原来还没有被吴云下过的样子。
还是那副“残局”,师徒棋局……
子车看都不看石桌一眼,只是说道,“是他吗?”
老人反问,“子车,你怎么看?”
“八九不离十。”子车想来想后说道。
中年儒生叹了一口气,说道,“子车说八九不离十,那便是九成以上的可能了。”
“我在他身上感到了孟……那个人的气息,很相似。”子车说道。
老人想到刚才吴云那一步中庸之道的黑棋,点点头,说道,“我也感觉到了。”
“虽然很微弱,但是我也感觉到了。只是我之前不敢确定,所以我才带他来给院长看看,一来是确定一下心中的猜测;二来也是真心帮助他找朋友。”中年儒生解释道。“否则的话,我也不会随便带一个外人进这里。”
老人点了点头,“孙寒有心了。《中庸》是夫子亲笔所写送给那个人的,而今这个吴云身上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中庸之气,足以说明他与那个人有关。”
“这件事稍后再提吧,对了,院长,吴云的朋友是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他刚才也在桃花源内,怎么一下子就到了彦先生那里了?”中年儒生孙寒奇道。
“唉……他……他找到了《周易》……”院长神色有些古怪。
“什么?”
“周易!”
子车和孙寒大惊,有些不敢相信。
“《周易》在两千年前在夫子离开之后便神秘失踪了,怎么现在又出现了?”孙寒有点不敢相信。
院长苦笑,“是啊,我还以为《周易》是被夫子带走了,没想到《周易》一直留在书院,一直留在这桃源,而我们却不知道。”
“他是在哪里找到的?”子车沉吟良久。
“就埋在桃源出入口处的那棵半死不活的桃树下。”院长有些郁闷。
“也不知道这武忆邪中了什么邪,神情恍惚的进来后就到桃树下乱挖,最后就让他把《周易》给挖出来了……”
“那你怎么不把他留住?”孙寒急道。
“就在这个武忆邪挖出《周易》之后,武忆邪就被隐藏在《周易》中的阵法传送走了,我想留人都来不及。”院长回答道,“然后我查了一下,那个阵法是连接到彦子家的。”
子车听完以后,沉默不语。
孙寒却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