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穆府时天色已暗,听青音说,穆苏已启程出外去监督一项工程建设,正是他遇刺那次的那项。倒不知那君上是如何想的,若说穆苏好歹也是他的公子,可却为何君上在穆苏伤势为痊愈的情况下,便派人陪同世子出去办差,且这朝堂之上又并非再无能人,不派掌管水利的司空出去,非叫一个怀伤在身的司徒去,这是何道理?
“你们司徒不是协管政务的吗,怎么还管什么工程?那个叫‘君上’的老头儿他脑子没病吧?”
我便是如此埋怨了一句,竟叫青音一手捂住了嘴,再嚷嚷不得。
青音噤声道:“你不要命啦?君上你也敢骂?”
我犟嘴反驳道:“你不是你家公子手下的人么,不是只听命于他吗,怎么也怕那个君上?”虽然大概知晓君大于臣,可我才不觉得那个人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想却被青音好生调侃了一番。“什么你家我家的,怎说这小家子气的话,难道你不是宋国人?难道你与公子就没干系了,不知道先前谁还在死缠烂打的缠着公子,‘穆苏哥哥’前‘穆苏哥哥’后的叫个不停,啧啧啧,这倒好,如今倒撇得干净?”青音挑眼瞥向我,一阵奚落。
“谁死皮赖脸了,谁跟他有关系了?我宁愿我从没见过他,我才不稀罕!”我一跺脚索性转身背过去,胸口闷闷的,隐隐作痛。
青音见我剑拔弩张的样子,也看出了端倪,胳膊肘捅了捅我,低声问道:“喂,又怎么啦?前阵子还没闹够么,人家云家的云叆姑娘不是都没能跟公子成亲吗?你要是喜欢公子,继续追啊,我又不笑话你。”
我一阵胸闷气阻,强忍道:“我没闹!他不娶云叆是因为君上要云叆,世子要云叆,是因为他不喜欢她,他从来都没想过要娶她!”我大声吼道,仿佛在控诉什么,直叫心间的怨怼都倾尽。谁叫自己太过激动,唬得青音也是一愣一愣的,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胡乱撒气,忙别过头去。
“你什么都不知道。”沉着声说完便跑开。
“公子不喜欢云叆姑娘不是正好吗?你正好可以追到手啊······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要是我能这般毫无顾忌,我就去追宿寒那小子了!”青音望着我的背影默默嘀咕。
是啊,你什么都不知道,他如果喜欢云叆,我还能为自己找个安慰,我还可以告诉自己,那是我不够好,不够让他也喜欢我。可是云叆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云叆,他为什么还要故作甜蜜的与她成亲,一同游湖,一同谈笑。感情,原来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吗?是我太天真,还是我从来不懂他,就算是人命,在他眼中是不是也如同一枚草芥而已,微乎其微,又何况,区区一个雪婴。
我难过的,不是我爱的人他不爱我,而是从头到尾,我都爱错了人,却再无法自拔!
穆苏哥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胸腔陈久的沉闷感似要汹涌而出,我连忙躬身捂紧胸口,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不能再悲恸,更不能发怒,我还要等到那一天呢,我不信。
不到月落院,我便有些踉跄了,按理上次的毒也该被净化得差不多了,可不想如今还这般折磨人。在宝宝的陪同下跌跌撞撞的往回走着,不注意前面来了人也不知道,又好巧不巧撞了上去。
“哎呀,哪个不长眼的死丫头!”
说着便被攘开,没了准儿心晃了晃。
“不好意思······”
宝宝连忙冲那人龇牙咧嘴的叫了两声。
但听那人尖声儿利牙的冒着股子酸水:“嚯!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的雪婴姑娘啊!绿翘有眼不识泰山,没见着姑娘你啊,实在不好意思!姑娘这是上哪儿回来呀?”
不知道何时成了如今这副田地,府里好几个丫鬟对我的态度都变了,从一开始客客气气,变得睹若无人,犹以跟在穆苏身边伺候的绿翘为首。我有气无力的笑了笑,懒得搭理她。“是我没注意,撞到了绿翘姐姐,对不起。我方出去办了点事,正要回月落院,还请姐姐让道······”
绿翘不甘不愿的挪了挪脚,我从她身旁绕了过去,便听她阴阳怪气的又说道:“奴婢哪敢挑姑娘的不是呀,真真折煞了奴婢!只是这穆府也不是想进便进,想出便出的地儿,王城里是繁荣安盛,可也是个多是非的地儿,容奴婢多嘴一句,姑娘外出可要当心着点儿啊!”
我顿了顿脚,转头扫了绿翘一眼,没再多话便继续回走。
便听她有些不依不饶的还想说些什么,却终是没了意思,倒是忽的听见青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雪婴,等等。”青音急急的唤了我一声,便听绿翘微怯的低声道了声:“姑娘好。”
青音未理她,径直朝我走来。“我有点事同你说,你且等等。”
我强作镇定转头看向她,若无其事问道:“什么事?”
青音几步上前,“公子此次远出,得有些日子才能回来,雪婴你在这期间也少独自出去,若是有什么事儿可叫我陪同。”
我听得一愣,青音她虽嘴上未有说明,可到底她是穆苏身边的人,无故的怎会来提醒我这件事。不要独自出去?发生什么事需要这般看着我,说白了便是监视。可我与穆苏,到底该是没到那一地步的,我一时想不明白。
我僵着脸看向她道:“是吗?好。”
她亦是一愣,随后又道:“雪婴,虽然我不知道你与公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可毕竟公子临行前命我保护着你,单从这一点看,公子他还是关心你的。”她忽然话锋一转,嬉皮笑脸的攘了攘我道:“喂,这可是好时机啊,你可得好好把握住,要是你能将公子也追到手,要我给你当手下我也是甘愿的!”
我不禁好笑,她是真不知道事情因果啊,倒没发现眼前这个人的另外一面,莫非大胆如她,敢爱敢恨才是她真正的一面,之前的冷酷不过是装出来吓唬人的?我瘪了瘪嘴,“谁稀罕要你做手下,有人不也暗恋人家,怎么不去追?尽会指使人。”
“嘿!知道挤兑人了哈?小屁孩,你懂什么?”青音嫌弃的瞥了我一眼后,顾自陶醉的说道:“这辈子能倾心倾力去喜欢一个人,是多么难能可贵,谁能有那么好的运气碰上那么一个从心底打动自己的人,若能在一起再好不过,若不能,便是待在他身边看着他也是好的。不过·······”
我正听得入神,见她分明平静如常的脸庞上,一双尖锐的眼睛中却隐隐流淌着一股柔情,和悲伤。忽被她突然高亢的声音惊醒,便听她面带邪意,狠狠道:“若是他娶了个配不上他的姑娘,我一定要把新娘子抢过来,定不能让他结成那个亲!”
我一时哑口,“配不配得上,这个定义是怎样?”
“至少不能比我差吧!”
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转身顾自离开。
粉色的轻纱拂过血迹斑斑的诛妖,碧绿的鲜血被快速抹杀得干净。
“你想怎样?”我捂住脖子死死盯着灵姬,怕她手中的诛妖一挥,我的脖子也像那妖怪一般从颈上滚了下去。
“你们一把火毁了我的桃花箐,不打招呼便想这么算了,我这一林子的徒子徒孙被你们烧得伤的伤,死的死,不讨回点什么,我可觉着过意不去呢!”灵姬目光游走在诛妖上,刀锋翻转,霎时银光闪现耀了我的眼。
我惊恐的看着她,“火?你说什么?我怎么你的桃花箐了?”
但见她朱唇轻扬,分明冷傲无双的面孔上,却又百媚笑尽。“呵呵,看来怕是你自己也被蒙在鼓里,千日谷一夜之间毁于一旦,陆吾身死火场,你也成了个真真正正没人要的野孩子,这痛失至亲的滋味,怎么样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冷言瞪向她。
“那小子放火烧了千日谷,烈火焚身,将陆老头活活烧死在竹屋,而你眼睁睁看着你阿翁身处火场却不救,反倒跟着自己的仇人腻在一块儿,还要我说什么?”
心中翻涌不息,我大口的喘着粗气,狠狠地瞪着他。
“不过他烧没烧死你阿翁我才懒得管,只不过,毁了我桃花箐就容不得我放他!”她忽的眼风极利的扫过我,手上的诛妖早已被擦得雪亮,反手迅速收入身后。
穆苏烧了桃花箐?难道是在我昏死后的事?灵姬的妖力不弱,千日谷妖魅众多,能手不少,当初她来到不咸并在千日谷落根,这么多年相安无事活到今日而未被其他妖魅赶走,或是杀掉,可见并非善主。桃花箐是她的容身之所,如她所言,其间小妖不少,皆为她的徒子徒孙小喽啰,就算穆苏有神兽守护着,可他毕竟是个凡人,要放火烧掉整个桃花箐,还将灵姬一众徒子徒孙烧得死伤无数,不大可能啊,什么火能这么厉害?
难道阿翁真的是被穆苏哥哥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