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昰一听说新娘子不见,果真气得不行,立马派了大拨人去祁家小院里里外外搜罗了一遍,见没找着人又马上满大街的找人。
我和宿寒赶到行礼的大堂时,前来庆贺宾客渐至,四周人山人海,其中豪族世家不少,纷纷奔走送礼,并且据说辛家的人也到了现场。所有人忙前忙后,一边辛九在一旁帮衬着祁姬在那里应酬,一边身着大红喜服的祁昰在另一边悄声吩咐下人出去寻我,紧赶着也去招呼纷至沓来的宾客,堂前一时纷杂不已。
我看了看天色,原本渐升的日头渐隐没在云层之后,最后一丝光亮也快被遮住。阴沉沉的天空,低压的天际昭示着暴风雨即将来临。大堂的宾客议论不休,然而却丝毫没有觉察到危险的气息,依旧喜逐颜开的交谈着。
我连忙一路小跑朝祁昰挤去,好在还未见到阿宝身影,一切都尚未发生,还来得及。穿行在往来宾客之中,即便是顺着人流的方向也难以下足,中途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顺势被挤得跌倒在地。过往之人有没注意到的,便直直踩在了我身上,我一阵好疼,连忙爬起来。这时宿寒赶了过来,他一把架起我,带我顺利突出重围。
见着祁昰,我赶紧上前叫住了他。他见我一脸狼狈,身上印着好几个脚印,蓬头垢面,俨然不是个新娘子该有的模样。蹙眉问道:“你这是刚从烟囱里爬出来的吗?你去哪儿了,小院那边也没人,怎么找都找不到你,你可是答应过我不会给我丢脸······”
我当即拉住他打断他的话,急声道:“你先别管我从哪里爬出来的,也别管丢脸不丢脸的了。祁昰,我不能跟你成亲!”
祁昰一手指向我,挑眉道:“你想反悔?”
他启唇还欲说。
“穆苏哥哥!”我连忙堵住他的话。“我知道你又要说这四个字是不是?”不禁叹气:“不管你带不带我去王城,总之我今天绝不能跟你成亲!”
“宾客可都来了,这么多人,你这是闹哪样啊?”他连忙抓着我的手拖我走,“别闹了,赶快下去换好喜服,我来迎你。”
眼见着层云密布,整个天色都渐渐暗了下来。我使劲掰开祁昰的手甩开。“我没有闹,祁昰你才不要闹了!我不会嫁你的!”
我的这一声吼得极大,等到自己也意识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整个大堂霎时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齐齐的望向我和祁昰。我顶着压力埋头偷偷瞟了眼,周围如刀似剑纷纷向我射来的目光,真想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祁昰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瞄了眼一旁的祁老太君,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自人群中突然堪堪走来一位衣着光鲜气质不凡的中年男人,只见他径直走到祁姬面前,客气的笑了笑,婉言道:“这位便是令孙少妻吗?当真性情中人,出言光明磊落而不失豪情,难怪祁少君倾心相待,誓不他娶!”
我不好意思的讪笑了下,没敢再抬头去看祁昰。
祁昰也哑口难言,不说是,却也不说不是,最后假咳嗽了声以作掩饰。
堂前顿时一片唏嘘,有人猜测我的身份,有人议论我容貌以及那块骇人的红色胎记,有人说祁昰眼光独到,众人难及,还有人悄声说,祁昰是失心疯了才会娶我这样丑陋不堪,又没规没距不识分寸的臭丫头。
我都听在耳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没有惊讶,而是难堪,无比的难堪。
我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再看别人。似乎渐渐明白了个道理,只有在乎我的人才会时刻哄着我,顾及我的感受,从来不会对我说这样伤人的话。可同时,旁人的话有时候也才最明白、真实。
祁昰拉住我的手臂握了握,我瞧他,勉强笑了笑。“我没事,丑便是丑,没什么大不了,不还是差一点嫁给了你吗。”
突然间风起云涌,而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喊着:“救命啊!救命啊······”
及目望去,只见身着一身奴仆服的阿宝慌乱的向大堂冲来,在场宾客只当他是祁府里的一名下人,却不知他究竟是谁,发生了何事。众人见此情况纷纷忙着让出了条道来。阿宝毫无阻碍的跑到了大堂前,一脸惶急的说道:“救、救命啊,有、有人要杀我!不、不······”
阿宝话未说完便跌跌撞撞的向我们扑过来,恐慌不安的回头望着,口里不停的念叨救命。众人见状纷纷回头看去,风势渐狂,吹得沙尘漫天。只见一个人模狼样的半大孩子咄咄逼人的追了上来,分明长着人的身子,头顶却又立着一对尖尖的耳朵,背后更是拖着条银灰色的大尾巴,一双眼睛金黄透光,目露凶光的死死盯着前面的阿宝。
“宝宝?”我暗道糟了。
阿宝连滚带爬的向我扑来,嘴角微挑的大声吼道:“妖、妖怪啊,有妖怪要杀人啦!救命啊!”在触及我裙边时又连忙掉头,惊恐万分的吼道:“妖怪!妖怪!她、她是妖怪!她也是妖怪!”说罢手忙脚乱的将挤向祁昰。
众人闻此立马乱作了一团,一时间人群暴动,场面慌乱不已。辛九与祁姬面面相觑,随即步伐瞬移,挡在了老太君身前。这时适才的中年男人突然道:“妖物作祟,莫不是三年前的摘心狐妖又回来了?”
“辛城主当心!雅儿,依你修为可否能对付得了这妖物?”祁姬看向辛九,露出几分担忧。
宿寒随即闪至我跟前挡着,蓄势待发。
已渐显人形的宝宝仍穷追不舍的奔向阿宝,所到之处,惨声一片,狼藉不已。
我赶紧绕过宿寒跑去拦住宝宝。“宝宝,别乱来!回来!”
宝宝一双金黄透亮的眼睛望了望我,丝毫不为所动,不甘不愿的盯着阿宝便要扑上去。
阿宝躲在祁昰身边,仍旧嘶声叫喊着。“她们是一伙儿的,都是妖怪!快、快杀了她们呀!”
我心急不已,连忙慌乱的看向祁昰,他曾经玩笑的说我是千日谷里的妖怪时,那样害怕又排斥,如今亲眼看到了,会不会真要杀我?
这时,离祁昰不远处的辛九突然“唰”的一下抽出背后的长剑来,笔直的向宝宝刺来。剑身周围笼着层浅紫色的光晕,剑风凌厉,宝宝绝不是他的对手。我来不及多想,瞬时闪到宝宝跟前阻拦。孰料剑走一半,剑风骤停,只听得祁昰长空一声:“住手!”
祁昰一向三分认真七分调笑的语调骤然变得严肃。“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不是什么妖怪!”就像是在宣誓一般,突然挡在了我的面前。
就在这时,宿寒已飞快闪身我跟前,支剑挡在前面,与辛九对峙着。
“是么?那么,霏姐姐又算什么?”阿宝忽然从祁昰身后站起来。风吹得他的头发一阵乱舞,眼中深藏的阴霾顷刻涌动。
祁昰回头看向阿宝,煞是诧异。“霏姐姐?那是何人?与我何干?”
阿宝走到祁昰跟前,突然又是一声嗤笑,眼里满满的杀意不退。他沉声道:“你不会想告诉我,你都不记得了吧?”
我心道不妙,我虽不知阿宝口中的霏姐姐是谁,不过他曾说过,他要去取祁昰的心,该不会就跟那个霏姐姐有关吧。“祁昰小心!”
祁姬突然大惊失色的叫了声“昰儿”,辛九几乎脱口而出:“小心,阿昰!”
阿宝趁祁昰思虑间的空档,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把匕首,狠狠刺向祁昰胸膛。祁昰本能防守,双方交手,祁昰纵然身手再好也猝不及防,虽险险躲过了致命一击,剑走擦身,却也负了伤。这时,辛九挥剑直上,与阿宝缠斗起来。大堂前空无一人,宾客们纷纷逃散,只留下些个祁府里的下人,躲在角落里不敢出来。
辛九气势恢弘,剑走如虹,一刺一挑之间便将阿宝的匕首甩了出去。紧接着御剑紧逼直上,阿宝渐已无力抵抗,随即幻化出真身来与之对抗。只见银灰色的毛发在风中凌凌浮动,阿宝化出的真身竟是与宝宝无异,同样是只雪狼!
幻化真身后的阿宝并不愿与辛九相缠,反而一心甩掉辛九,直指目标祁昰再次发出攻击。然而辛九看来更不是好惹的,死死缠住阿宝也不肯放,眼见着阿宝被逼的接连败退,没有还手的余地,而辛九的剑就要刺穿阿宝的胸膛,我连忙歃血结咒默念道:“霄儿,霄儿,霄儿······”
不待人赶来,我急忙冲辛九叫道:“阿霏!阿霏!”
辛九手中长剑突然停顿,阿宝趁机躲过,转身逃去。
天空中霎时一阵狂风大作,顿时飞沙走砾,所有人都经不住抬手遮挡。
“这小鬼是我的人,便先带走了!”
随着凌空飘来的声音渐落,阿宝周身红光一闪,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待一切渐渐恢复平静,辛九想追却追不上了。只听见他满眼诧异沉声道了句。“妖王?”
云层渐散,日头重新回照。
祁姬许是身经百战,见过大场面的人,竟然没有被这场风波吓得太厉害,见着祁昰捂着伤口,直担忧的询问他伤情,赶紧吩咐了下人去找大夫来。
我转头瞥了眼宝宝,待他化为原形后,才连忙跑上前去看望祁昰。“祁昰你怎么样了?快让我看看。”
我正欲凑上去查看祁昰的伤情,不料被老太君一拐杖赶了回去。“你给我走开!不要碰我的孙子!你这妖怪,害得昰儿还不够么!”
“祁昰祖母,我不是妖怪,您让我看看祁昰,我懂一点医术,您就让我看看吧!”我祈求道。
“祖母,别为难她了,她不会是妖怪的,就算是,呵,也笨得可以。”祁昰一面捂着伤口,勉强笑道。
“你看你都什么样儿了,还笑得出来!没个正经!”祁姬严厉呵斥。
“祖母,祁昰所言确是真的,雪婴姑娘不是妖怪。”辛九突然插话。
我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昨天不还来找我麻烦么,怎么变得这么快,今天就来替我说好话?
祁姬倒是精明得很。“那她身后那只狼妖呢?”
辛九瞥了眼我身后的宝宝,并不打算再解释。
“它、它是,是我的宠物,我也是前阵子才发现它成了精,也把我下了一跳。”我瞅了瞅辛九,又看了看祁昰,心道,你们俩倒是再帮我说句话啊!
辛九看也不看我,便又对祁姬说道:“确实如此,此事我也知晓。”
估摸辛九与祁家本是关系匪浅,几句话的分量却足足的,祁姬狐疑的瞧了我一阵儿后终于让步。
我急忙走到祁昰跟前检查他的伤势,除了受了几处皮外伤,多留了些血以外,根本没什么大事儿。想到阿宝之前的话,我却不禁胆寒,这还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要真被他把心挖出来了,那场面,光想想就忍不住打个寒颤。“你到底怎么得罪阿宝了,他都要取你的心了!”
祁昰吃痛道:“你还说呢,当初要不是你非要留他下来,我至于成现在这样子么?”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