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战战兢兢挪向她身侧,心想此女生得倾城,却是行动莫测,挥手提剑之间,更是气势逼人,她虽自称与我相识,却让人望而畏之。余光瞟向萧木那方,他已然缓过气来,支地欲起,我心下也随即松了口气。
我不能就这样跟她走了,我还要去找哥哥的师父,要恢复记忆,我还要去······
还要做什么?恢复记忆又怎样?一瞬间迷惘席卷而来。我像是被困在一处大森林之中,周围全都是参天大树,叶叶相覆,雾气笼罩,不见天日,然而有一天终于辩得方向,找到了可能逃出去的路时,却发现前面是一片大沙漠,丝毫望不到尽头的沙漠。
正犯迷糊,萧木突然嘶声吼了一嗓子,“快跑!”
萧木不知何时竟操起地上的剑,高举着冲向那女子乱砍。那女子身怀异能又岂会被他伤到,只不过萧木气势逼人,又乱无章法,竟让那女子有些许手足无措,连连后退。但见萧木一阵劈砍之后,举剑便掷向那女子,又趁着那女子重心后移的反应空档,突然收势转身,脚底生烟儿的往回跑。我看得一愣一愣的,竟忘了要逃跑,便见萧木快比兔子溜了过来,顺带攘了我一把,“傻愣着干啥?快跑啊!”
我眨眨眼,怎么也觉得萧木又白了我一眼。脚倒是听话得狠,跟踩了风火轮一样拼了命往前跑。
“哼!想逃?”
耳边风声呼啸,传来那女子冰冷的声音,想来定是发怒了。我顿生一背的冷汗,不敢回头去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往前跑,赶快往前跑。脊背一阵寒凉,有风逆袭而来,脚下突然间顿住了。我僵着脖子转过去,但见那女子长发飘飘,眼中显出狠厉之色,显然真的动了杀机。她要杀萧木,还要杀我不成?
空中再次莫名的飘起了粉色花瓣,随风纠缠着那女子的长发,竟是别样的诡异。眼见着她广袖一挥,空着的手中便多出了一把锃亮的长剑,正是方才萧木扔了的那把。她气势汹汹,狠狠瞪了萧木一眼之后,转而目光移向我身上,仿佛是刚下了一个决定:杀了我!
完了完了,这人怎么救人不成就要杀人?这都是什么逻辑什么人啊!我突然倍感前途一片惨淡,不晓得我这前半生怎么就活得如此失败,尽招惹了些乱七八糟的人,现在连小命也要玩完了。
长剑的寒光反射过来,在我脸上一闪而过,光晃得我闭上眼睛。我心知此次是逃不过这一劫了,但却千万个不甘心就此死掉,我才十六岁,这么好的年华,刚刚才死里逃生,如今还未尝尽活得滋味便又要归于黄泉了,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睁眼目视直逼而来的剑锋。剑光逼近,剑锋就悬在颅顶,只消再逼下半分,这世间便再也没有雪婴这个人了。
生死一瞬之际,直觉周围的气流忽然混乱流窜起来,似乎被一股未知的力量在牵引着,身侧不远处的空中渐渐形成了一个类似漩涡一样的黑洞。力量越来越强,自黑洞中心牵出一股强大的引力,我感觉整个人有些站不稳,仿佛快被它吸了进去。我清楚的感觉到脚下的鞋底正与地面摩擦着,而头顶上方的剑早已被吸了过去,那女子正努力稳住身子不被吸走,奈何终究敌不过那股突然出现的力量,最后只得弃剑保身,丢了手中的剑。漩涡里的力量太过强大,我只觉得脚下一轻,身子已然悬于半空,就要被吸了进去。突然间手上一紧,千钧一发之际,竟是萧木拖住了我的一只手臂。
“萧木,救我······”我哀声祈求道。
狂风吹得我的头发乱飘,我已睁不开眼去看萧木是何表情,只是孤注一掷,企盼萧木能拖住我。就像是在镜湖那次快被溺死时一样恐慌,我死死的反抓住萧木的手臂,不肯撒手。内心有个声音一直在对我说,我要活着,我不能死!
身子同时被两股力量拉扯着,仿佛撕裂一般的剧痛。我疼的想哭,然而却无泪可掉,龇牙咧嘴的对着萧木喊道:“疼,放开我吧,萧木,放手。”剧痛似乎让我多拉回了一丝理智,我知道我再抓着萧木不放手,他也会被吸进去,这个黑洞来的蹊跷,又不辩危险,我实在不该这样拉着他给我垫背的,不能平白无故的害了个人。
“闭嘴!”萧木喘着粗气低声吼道,手上却加大了力度,死死的拽着我的手不放。
那一刻,我心中百味番呈,仿佛一瞬之间体会到了什么是患难之交,什么是朋友,一股暖流从心间流淌而过,引得心尖尖也跟着颤了一颤。我与眼前这个人从相遇到相识不过也就一天多的时间,然而却像是经历了一生那么长一样,从起初的陌生到渐渐熟悉,到一起谈天,到厌烦他的话多,到互相取笑对方,再到死离,这一切发生的那样快,又那样多,怎么也觉得是在做梦一样。然而回想当初我扬言要救他,不过也是因为猜想那奇怪的女子并不会伤我,加之觉得所遇甚是奇异,就像昨夜的那个梦一样,这一切或许也是哪里出了问题而已。而现实这样真切,我倒是白日做了梦,离谱!相识如他,萧木却能在这样生死之际,舍命救我,到底觉得自己愧对这份真心了,心中升起不忍的情绪来。
眼见萧木青筋暴露的双手,一点一点的下移着,他已经快支持不住了。我强忍着撕身之痛,费力伸出另一只手去,掰开腕间一根根紧箍的指骨。萧木惊慌失措的望着我,手还是悬在空中保持着抓握的姿势。
再见了萧木,再见了哥哥,再见了······穆苏。
一切发生得太快,一阵眩晕后,我便被丢到了大街上,差点没被摔得骨头散架,等到清醒过来时才发现我又见到了天日。阳光明媚,是个顶好的天气。周围依旧静悄悄的,街上没有一个人,酒肆、茶楼······都带着熟悉的模样,可是······为什么是先前的那条街道?为什么连一个人也没有?天气!对了,这天气不对啊!这里是哪里?
“咚”的一声闷响,吓得我差点惊跳起来,转头看向那个从天而降的物什,好大一个!
“哎哟,疼死爹了!”只见萧木一边龇牙咧嘴的揉着屁股,一边一瘸一拐的朝我跛过来。
“萧木!你怎么也进来了?”我有些惊诧。一句“真够义气”方未脱口,便听他说:“你以为我想来啊,还不是被那外面那女人一脚给踹进来的!”忿忿不平抱怨道。
原来那女子见自己快要被吸进来了,便借力使力的一脚蹬开萧木,自个儿逃了开去。
我终于忍不住噗嗤大笑。“哦,原来是这样啊。”
“这种女人可千万不能娶回家!哼!谁要娶了她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萧木指着天便破口大骂。
我看看天边早已消失不见的黑洞,平淡地说道:“萧木,你变了。”
“变什么?”
“你是个儒雅的读书人哎,怎么现在说话都这么难听了?”
“读书人怎么了?我们读书人也是有脾气的好吗!”
看来他是真气得不行,一时半会儿消不下来。
我们沿着无人的街道走了不远,却发现处处都透着不对劲。明明此刻是青天白日,街上却不见一人,头顶上艳阳高照,脊背却不禁生凉,街道两旁分明那样整洁,总让人觉得鬼气森森,禁不住汗毛直立。
“喂,木头,你知道这是哪儿吗?怎么、怎么这么奇怪?”我缩了缩脖子,瞅了眼四周的建筑,分明那样熟悉。
“应该是,漪水?”萧木拧了拧眉,好似又恢复了初识模样。
“可是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仿佛是一个死镇。”
萧木闻言顿了顿,忽而一本正经道:“你还记得我说要告诉你昨晚的事吗?”
我心情沉重的点了点头,“我差点忘了问你,你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木警惕的看了看周围,复严肃的看向我道:“实不相瞒,昨晚我独自出了趟客栈,又遇见了那位姑娘。”
“就是你在漪水古桥遇见的那位黑衣姑娘?”我不敢确定。
“对,就是那位姑娘。昨晚我本想将那玉坠还与她,可没等我追上去她就不见了,然后······”他顿了顿,看了眼我后才又继续道:“然后我像是······像是到了一个另外的地方,另外一个漪水,还遇见了······”说话间顿了顿,又朝我看过来。
我深吸了口气,犹如霎时掉进个寒冰窟洞间,心头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试探问道:“然后,你遇见了我,在另一个漪水,你又遇见了我,是吗?”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
这么说萧木也进了那个地方,他真的见到过我,那么我昨晚那个梦,难道不是梦,是真的?
耳边突然响起阵阵唢呐声,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我们寻声望去,但见一行人皆身着红衣,有人拿着唢呐正欢庆的吹着,有人放了鞭炮,噼里啪啦一阵阵乱响,烟雾之中还有一车一马,驾车之人亦是红服加身,只是苍白的带着病态的面容却在那一身红袍以及那热闹喜庆的氛围中显得格格不入。
萧木支了支我的胳膊。“走,我们过去看看。”
“请问这位大婶,这是谁人娶亲啊?”萧木大概是吃了上次的亏,这便学乖了,从人群中拉了为中年妇人过来询问。
“哎哟,这你都不知道啊,这可算咱漪水的大事情了。”大婶说着便来劲了。“今儿个娶亲的正是那彭城里有名的大户人家洛家,可要说洛家娶亲倒也不算个稀奇事儿,只是这新娘子啊恰好是苏家的那个丫头。听说那洛家的主儿至今未娶亲,那苏家的丫头此番嫁去恰是做了别人的夫人哩!”只见那位大婶唾沫横飞,眉飞色舞,手脚亦是不落闲,手舞足蹈的说了一气,堪比那茶舍的说书先生。
“一个丫头嫁给大户人家做夫人,确也是一桩令人艳羡的佳话。”萧木接了话茬。
“可不是嘛,这苏家的那个丫头也真是命好。这苏家的男主人苏岳原本也是咱漪水出了名的富商,只不过前阵子不知怎的苏家家主破了产,还背上了条人命,这苏家呀上上下下逃的逃,跑的跑,他们家亲戚啊朋友啊都忙着撇清关系,这不,要账的又找上门去把苏家掏了个精光,也就苏家那丫头,念着主子的恩情,到处求人帮忙替苏岳打官司。说不准是不是感动了老天爷,竟让她被洛家那主儿看上了,还帮苏岳还了清白。”
“那个丫头岂不是很忠心,如此重情重义。”我忍不住也插了一嘴,与萧木对视一眼,却是疑惑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