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墙头传来一道甚是轻快的声音,“小雪雪这么快便想当娘了吗?那不如我便委屈一点,当了那小狼崽的爹爹无妨”
放眼满目艳红,仿佛刹那间烈烈夏日又重新回归一般。
宝宝叼了布球回到我脚边,冲着墙头便是一阵狼嚎,发表着他的不满。
盯着墙头侧躺着的那抹艳红,我有些痴痴然。来人明艳鲜红的宽大广袖衫下着一件滚有火红曼珠沙华绣边的白底衣衫。“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那人长发披散半束,较女人还要柔美三分的雪白面容在艳红的长袍下稍显白得过头,不色而红润的薄唇轻呡着微漾起绝美弧度。一笑倾城,再笑倾国,说得大约便是她吧?
可惜了,那人微敞的衣袍间雪白的肌肤平坦而光滑,却原来是个男子!我微悻地打量着对方,心中有些忐忑。这又是哪道儿人物?
只见他侧卧在墙头,右肘支墙,手里拈着一株开着白花的?草,花茎绕腕,别有一番韵味。左手把玩着胸前的头发,一派邪魅的笑道:“是吗?听说小雪雪失忆了,如今看来至少······还记得我呀,看来我这个爹爹可是当定了!”说罢仰天长笑。
一旁慢了半拍的妙陶忽然炸起嗓子,直冲到人面前大嚷道:“你是谁?怎么混进司徒府的?”
男子轻睨了一眼咋咋呼呼的妙陶,掩口轻笑:“小雪雪,你替我告诉她我是谁。”
被惊然高声从浮想翩翩之中拉回现实,我摇摇头,不解地回道,“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他不惊不恼,反倒调笑的说:“看来真是脑子被水淹坏掉了,不过没关系,不记得了便重新认识吧。这次可要记牢哦!”扬手轻挥,宽大袖袍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不等他自我介绍,妙陶忽凑向我耳边轻声提醒道:“主人,你别搭理他,妙陶从未见过他与主人有过交涉。正经人家之子怎会翻墙而来,而且穿着还这般......不三不四,妙陶这就叫人来赶走他。”
我按了按她的手,倒想听听他会怎么说。我一定见过他,可是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了。眼下司徒府虽表面无常,但因为姽婳那件案子,府内早已被穆苏增添了人把守,不说水泄不通,却也不是好混进来的。可这人到底是谁?又怎么进到我院中?
我上前两步说道:“你长得这么好看,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你!”
他俯视着我,骤然笑出声来,“呵呵呵,这是凡间新出搭讪的招儿吗?”掩唇又是一阵轻笑,直看得我心神荡了几荡。
“谁搭讪谁啊!你这好不知礼的登徒子,来人啊!来人啊,抓······”妙陶话未说完便忽然一阵晕眩倒在了地上。
男子有些恼神,轻抚额头作怅然样,但见他不耐烦地随手一扬,神色依旧,语气却徒然寒下几分,“女孩子话太多可不招人喜。”
随即玉手轻摆,慵懒不改,轻松笑道:“安静多了。”
“你把妙陶怎样了?”我有些慌了神,扑到妙陶身边叫她她也毫无知觉。
“放心,只是让她小睡一会儿,半个时辰后自会醒过来的。”他懒懒答道,连眼皮也不曾掀一下,专心把玩着手中的物什。
我死死瞪着他,不若他躲在墙上我够不着,我一定也把他敲晕了试试。脑子飞快打了一转,目光转落到他手上拿着的花上,白花而黑实,闪闪有光泽,叶犹如山葡萄,似乎似曾相识。
这物什我似乎在哪儿见过?
依稀记得自穆苏那儿讨来的奇闻异书中,似有提过此物。
传闻远方有山名令丘,周山有种人脸四目的鸟,形似枭而名颙,盘旋于空,所到之处大旱不止,终无活物。山上终年烈火不息,烟火缭绕,更无草木,只此白花?草,生于令丘之南的深谷中。
那不正是只生于令丘山上的白花?草!他竟取得?草!如何做到?
“哎呦,你这样盯着我不肯挪眼,我可是要以为你是喜欢上我了哦,哈哈哈······”
闻言我没好气的收回目光,赶紧眨巴眨巴瞪得老酸的眼睛。
想到妙陶还在地上躺着,这时候也顾不得来人什么来头,只得勉强将妙陶扶上扛回屋里的塌上,料想他见我不理他,便也自会无趣离开。
孰料折腾一遭,倒是折腾得我浑身冒汗,半晌过去,出门却见那人还倚在墙头不走,原本的好感霎时荡然无存。我叉腰不善问:“躺在上面很舒服吗?”
“不舒服。”
“那你还躺在上面?”
“待在上面可以完完全全的看着你呀。”
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我气没打一处来,想也没想就怼回去。
“你还没有报你的名字,还有,你别叫我什么‘小雪雪’,难听死了!”
他但笑不语,却终于从墙上走了下来,踩着细长竹枝,如蜻蜓点水。长袍随风鼓舞,漫天艳红,美煞当前。如同早料到我会如此说,他不快不慢走到我跟前,兰花指轻柔拈下腕间那株白花在鼻前嗅了嗅,甚是欠抽的重复说道:“小雪雪,小雪雪,小雪雪,我觉得很好听啊,你要是不让我这般叫,那我叫你小小雪,小雪儿,雪妹妹,怎样,要听哪个?”
我抹下身上的鸡皮疙瘩,今儿可真碰上了个无赖!
心间一股无名的怒气徒然升起,欲发又发作不出来。于是垫起脚尖仰首回道:“我们很熟吗?你凭什么这样叫我?”
他俯视着努力拔高自己海拔依旧够不上他身高的我,忍不住“噗嗤”大笑。
感受到自己被人深深的‘恶意’好一番逗弄,我顿时羞愤不已,血冲脑门,怒意骤然攀升。
我刚要发作,他却忽然敛去往前神态微微正色道:“真生气了?好了好了不逗你,那我个人认为还是小雪雪最好听,也最亲切,对不对?”
他笑得一脸无害,手里把玩着?草枝蔓,轻声细语兀自说着。
对你个大头鬼啊!我吃了闷瘪,更是恨得牙痒痒。
但听他又顾自道: “我叫凤九霄,你可以叫我九霄哥哥,或者是凤哥哥,随你哈哈哈。”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妩媚勾魂,全然没在意我恨透的眼神儿。
我摁着一阵狂跳的太阳穴,简直想冲上去一把掐死他。深呼吸后,忽然计上心头,道: “那我可以叫你小鸡哥哥吗?”
他戛然止笑,问道:“为什么要叫‘小鸡哥哥'?”
“书中说,凤者,灵鸟仁瑞也。雄曰凤,雌为凰。可你生得这样好看,又气质不凡,便是巫山神女也是不能比拟的!我这样一介凡人,又怎会有幸见到如此仙姿?但若是叫小鸡哥哥多好啊,我定然不会只是做梦吧?”
从对方的表情看,这些话似乎有些受用,但缓了缓,却听他道:“呵,小雪雪这伶牙俐齿是一点没变啊!这气质不凡是事实,不过你还是继续做梦吧!”
我皮笑肉不笑地敷衍道:“凰姐姐·······哦不,凤姐姐好,凤姐姐真真美!”
如此僵持了半晌,凤九霄不怒反笑。“果真还是我的小雪雪,虽然脑子坏了点不大记事儿了,不过仿佛也没什么两样,还是这么的招人‘爱’呢,嗯?”他倾过身子一副暧昧地倚在我肩上,偏生使我听着像从牙缝逼出来的意味。
我狠狠抖了抖肩却抖不掉,心道这丫还真是女儿面男儿体魄!脚边的宝宝见势如知我心声一般,呲牙咧嘴冲着凤九霄,好似对着一头猎物,伺机而动。
“怎么,这就是你对待爹爹的态度吗?要知道,我可是不稀罕当一只狼崽子的爹爹呀,不过既然小雪雪愿意当你娘,我也便勉为其难,乖。”忽摸上我的头拍了拍,侧目却对地上的宝宝说道。
我脩忽浑身不自在,侧目瞪向他。
见挣脱一番也离不开他魔掌,我闷声回道:“我只是随便说说,可不认识你,乱认什么亲戚啊?”
“小雪雪,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这常言道:说出的话犹如泼出的水,凡人不都讲究个信守承诺吗?”
他突然抬开攀在我肩上的手臂,抽身离去,顿时使我如释泰山压顶之重负。又一边踱步自顾把玩着手间?草,说着:“旧的不提,便当是刚结识也算有关系了吧?何况,我可是救过你,这凡人不是最讲究个知恩图报吗,难不成你就这样对你的恩人?”说罢回眸朝我瞅了一眼,转身慢悠悠地又晃了回来,慵懒沒骨似的立在我身侧。
他本来就个儿高,这么站直了更是与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自认不算太矮,可是与他相比我只能到他肩头。“怎么,你该不会又不记得了吧?”
救命之恩?我怎么不记得有这档子事儿。难道他是想借着我失忆这空档谋图什么?那不是好多剧本故事的,不都流行美人为英雄所救,欲还恩情以身相许吗。难不成真有其事?我虽相貌平平,此生注定与什么天仙美女无缘,可好歹也还是算跟‘美人’二字沾了点边,起码还占着个人字,合起来也是个女人。
看着凤九霄虚着眼,一副‘老子跟你讨债来了,你还不赶快给老子想起来,双手奉上’的样子。忽忆往前看的那些个情情爱爱的话本,不禁感叹良多,择书不良,择书不良啊!想多了,想多了。
“镜湖湖底,忘忧幻境,我将你从鬼门关里夺了回来,你不会不记得了吧?”风轻云淡四字,似乎也只有他能做的到。
“宁儿,不要死!醒来,醒来。”那一袭铺天盖地的艳红,那一声声急切的呼唤,如梦惊醒。
“我记得你!那天在镜湖救我的是你?我一直在想那天见到的那个模糊身影究竟是谁,没想到竟然是你?可是,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恩情的,你看我现在住的、吃的、用的都是别人的,也不好、不好私为己有来······”
不及我说完,他突然弯下腰低头凑在我面前,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映入眼帘,冷艳而孤绝,带着一丝玩味。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苍白的薄唇微启,气吐如兰,带着丝凉意,轻轻的扑在我脸上,顿时全身发麻。大脑都似乎快停止了转动。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接触过一个人,还是如此暧昧的姿势,除了与穆苏的那次意外。然那毕竟是意外呀!谁能避免出几个意外。可是当下,面对这样一个比天仙还要美艳三分的男子,心里竟有一丝异样渐渐升起。刹那间,我心乱如麻。
他轻柔略细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不要你还什么恩情,只想保你一世安平,还你一生心愿。”
眼里不再是玩世不恭,也不再是放浪不羁,而是一丝丝疼惜。
我定定瞪着他,疑惑他正在想什么,竟快忘了呼吸。我小心吸了口气,却来不及,只剩他一眼邪魅,一抹坏笑。
我赶紧一把推开了他,几步踉跄,舌头还打着颤:“这、这可是你说的,咱们互不亏欠的啊,说话可要算数?”见他不语,又恢复了先前一派妩媚的模样,于是继续趁热打铁,“你说,你会还我一生心愿,可是认真?”
“自是认真。”
此人来路不明,然观其手持令丘?草,无声无息能出入司徒府,大袖一挥尚能使人沉睡,定然非同凡响。如此能人竟能出手救我于镜湖,又言我二人相识,可性情乖张,捉摸不透,到底是敌是友?
“一生心愿倒不用,我也不是贪得无厌的人,三个,打个折,三个你看成不?”
人生在世,什么都还得靠自己啊!活得真艰难!
“当然,只要小雪雪想做的事,我都会全力以赴。”
“不求回报?”我继续不要脸的试探。
“甘之愿之,不求回报。”
“那好,一言为定,不过这愿望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想好了我再告诉你。”
世上当真有此等好事?这三个愿望,我可得仔细考虑,别浪费了。
“不过……”
“不过什么?”
“能为小雪雪倾尽所有的人,总该有个像样的身份吧?”凤九霄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想必早就算计好了,正等着我自己入坑。
我脑子飞转,这丫莫不是想当爹想疯了不成?可真是个怪人。“是该有个像样的身份哈,不如这样吧,从今往后你便是小狼崽子它爹啦,以后你的生养死葬都有依靠了,当然宝宝不能尽孝的话,我这个呢自然也会代为行使的!能帮则帮,不知你意下如何?”
“噢对了,你住什么地方?笔墨都有,我们凡人最讲究契约精神了,来立个字据吧。”
他不甚在意的嗅了嗅手中的?草白花,“无妨,我自会找到你。字据嘛,生死契如何?”
“哈?不用不用,大材小用。”
凤九霄忽然捉住我的手扯过去,覆手于我手掌上一抹,我的中指指尖顿时如被针刺,冒出颗血珠来。他摊手与我看,赫然也是颗血珠,两手相对,顿时可见双方手腕红光乍现,两条透明泛着红光的虫子正蠕动着朝指尖穿去。“喏,生死契已结。往后天涯咫尺,生死相随。你自不必担心我会赖账,地狱人间,我亦会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