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十月里,夜里吹来的风已是刺骨的寒,姑娘心慈,外间守夜的小丫头跟前各有一个小火炉子,却不想是有个丫头将身子靠火炉子过近,衣角染了火星子,大叫了一声。
南锦舒本就睡不舒爽,整日的梦魇将人折腾的够呛,半梦半醒间,这一声叫喊直接将她惊醒,捂着心口,半天缓过劲来,床头守着的老嬷嬷连忙拿了方帕子擦了擦南锦舒额头的虚汗,冲一旁的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丫头便大步跨到外间,对着那小丫头伸手便是一巴掌,咬着牙低声训斥。
“作死呢这是,惊了姑娘,仔细夫人扒了你的皮!”
那小丫头慌了神跪下来连连告饶,南锦舒缓了缓,回过神,皱着眉冲外间道:“罢了,阿南,我无妨。”
阿南狠瞪了一眼那小丫头,将她打发出去,退了进来,道:“姑娘惯是好性,这些子小丫头才这般不上心…”刚没说两句,却不想被老嬷嬷徐徐瞥了一眼,阿南这才住了口,这主子的事哪容下人多嘴。
南锦舒压了压眉心,实在无半点精神管这些杂事,一个月前,她还被囚禁在诺大的冷宫里受尽苦楚,直至那日,狗皇帝遣人送来一杯鸠酒,南锦舒早就没了生气,南家倾覆,族人被尽数灭口,她一饮而尽后,便端坐在冷宫唯一的椅子上闭了眼,谁知再睁眼竟回到了她在熟悉不过的闺房,身边是早已不得见亲眷,南锦舒惊的直直坐了起来,呆呆的看着周围的人,旁人问话,也并不回话,似魔怔了般,半响后,竟又倒了下去,叫也叫不醒,可将周围人吓得不轻。
再度醒来,已是次日午间,纵使是见过再大世面南锦舒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相信自个儿在身死后居然回到了儿时,更怕这不过是大梦一场,如此这样昏昏噩噩过了近一月,南锦舒这才终于相信自己是回到了幼时,喜极而泣,不想是如今这身子不中用,未能受住这大悲大喜,咳了血,又病了一场,可将南府众人急了个够呛,南老将军更是迎着暮色骑了快马闯了太医府,太医府里的太医们见是南老将军,心下便大致有了数。
前些日子圣上设宴,各府官员携家眷入宫,谁知谢家姑娘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南二姑娘推进了池子,寒冬腊月的,便是个体魄健壮的汉子也受不住,更何况一个娇养的官家小姑娘。那南二姑娘被救上来时几乎没了气息,好容易救了回来,这风寒却反复了一个月。
一直为南二姑娘问诊的老太医也正巧在太医院当值,于是老太医片刻未曾耽搁,寻了脉案,就跟了上去,到了南府,老太医一把老骨头都快颠散了。
老太医进屋瞧了众人的模样,叹了口气,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也有个小孙女儿,和这南二姑娘差不多的年纪,若此刻躺着的是他的小孙女儿,他怕是还没得人家稳重,如此想着心下只希望南二姑娘无事。
老太医细细诊了脉,半响,才舒了眉头“这会子将瘀血吐了出来,这病也就好的差不离了,往后细细养着便是,切勿再过喜过悲。”得了老太医一番话,南府众人才将将放了心。
因着要静养,南府老夫人更是下了死令,谁若是惊二姑娘,不必回禀,直接领了三十大板,由管事嬷嬷发卖了出府,这下才镇住了府里众人,无论是白日或是夜里,宜阳小院总是静悄悄的,做活的下人丫头们皆是轻手轻脚,偶尔打翻了东西,只要没惊着姑娘,院里的嬷嬷睁只眼闭只眼就翻篇了,谁料被这丫头触了霉头,若不是南锦舒开口,定是逃不过一个发卖了。
南锦舒这厢已经睡不着了,又怕回头丫头婆子禀了母亲众人,平白累的一府的人为她担惊受累,便躺下闭目养神,想着身子也养的差不多了,等着次日一早去了祖母,母亲院里请安,因着前些日子浑浑噩噩的,祖母更是直接下令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她,这一个月来,细细算下,明日里竟是十年来首次与父母亲眷等人相见。
“姑娘,可是哪里不适?”见南锦舒埋在被子下的身子有些微微颤动,老嬷嬷不禁担忧,这才开了口询问。
南锦舒悄悄摸了泪,回了声无事,就不再多说,生怕嬷嬷听出哭声来。
次日天将明的时候南锦舒唤了阿南过来更衣,说是去给长辈们请安,嬷嬷劝了劝,南锦舒摆摆手,紧接道:“自打我病了,母亲和祖父祖母整日里为我担惊受怕的,这厢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该是我去请安了。”嬷嬷便是想拦也不好再说什么,姑娘懂事,病初好想着去长辈尽孝总不好拦着。
南锦舒穿戴整齐后,被嬷嬷拿了件斗篷给系上了,这斗篷还是去岁南锦舒十岁生辰时,南父从边疆带回来的上好的皮子,大姑娘给亲手缝的内衬,厚实着呢。倒是远远的瞧着,像个圆滚滚雪娃娃。
南锦舒先是去了祖母的德善堂,正巧碰见长姐南锦屏,南锦舒红了眼睛,喃喃的喊的一声姐姐,这一声可把南锦屏叫的心都揪了,上前抚着妹妹瘦尖了的小脸,一时心疼得恨不得病的是自己。
南锦舒把头埋进姐姐的怀里,想着前世姐姐嫁去了英国公府,却被英国公世子虐打致死的模样,想着把那畜牲剥皮抽筋,剁碎了骨头喂狗都不解她心头之恨。
而现下,南锦舒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紧紧搂着南锦屏的腰,一声一声的喊:“姐姐,姐姐……阿舒好想你……”
“阿舒乖,姐姐在呢…”南锦屏被喊的心下揪着疼,眼眶红肿,她娇娇养的小妹妹,何曾受过这样大的罪,近日里,家里惦记着妹妹,未曾找那谢家算账,轻轻罚了个禁足就想做无事发生的模样,真当她安阳南家是只病猫不成?这厢心下更是憋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