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势若疯狂,奔到里屋将房门紧紧关上,任吴天如何叫喊他也毫不应答。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郑惊世为什么如此激动,过了一会二人自觉留下无用,走出院门来到街上。吴天低头沉思,龙霸天骂骂咧咧,说郑惊世不知好歹,自己的一番苦心喂了狗。吴天突然站定,龙霸天回头看着吴天,问道:
“怎么,吴天,你想到什么?”
吴天回头看着郑家方向,脸上露出微笑,没有作答,拉着龙霸天叫上一辆马车就直奔城南监狱,龙霸天不知吴天搞什么鬼,连忙问道,吴天笑而不答,急的龙霸天抓耳挠腮。
二人来到监狱,向狱卒说明探访郑氏,狱卒见两位熟客来到,笑着打击二人几句,问二人是不是吃不惯外面的饭菜,回来继续吃牢饭,二人大囧,连忙解释原因。狱卒领着二人来到当初的牢房。只见郑氏目光呆滞,呆呆盯着墙壁,恍若失了魂魄一般。狱卒退走,吴天来到栅栏前,小声说道:
“郑夫人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你那不争气的儿子?”
郑氏见是以前的两位少年,站起来对着吴天说道:
“你们来干什么?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快点回去吧!”
吴天嘴角含笑,对着郑氏小声说道:
“当然是替你洗刷冤屈,我知道你是清白的,凶手另有其人,我说的对不对?”
郑氏大惊,连忙奔到栅栏前,对着吴天喊道:
“谁说的?我就是凶手,是我毒死了丈夫,我罪该万死,和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吴天摇摇头,说道:
“不,你不是凶手,你在替真正的凶手抵罪,因为那是——你的儿子,我说的对不对?”
郑氏如遭雷击,一下瘫软在地,眼泪直流,她一把拉住吴天恳求道:
“你们放过他吧,他还小,不懂事,一时做下错事,都是我这个母亲管教不力,你们放过他吧!”
说完竟对着吴天磕起头来,吴天脸色犹豫,不知该如何是好,检举郑惊世,他必死无疑,若不检举郑氏则要人头落地,这是个两难的选择。吴天拉住郑氏,连忙承诺不检举郑惊世,郑氏这才止住哭泣,对着吴天千恩万谢。
二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吴天面无表情,龙霸天也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突然,龙霸天抬起头说道:
“她是一个慈爱的母亲,虽然我看不起郑惊世,但我不得不羡慕他的狗屎运。三天后郑氏就要在菜市口被斩首,你去送她一程吗?”
吴天不说话,只是点点头,二人沉默,朝着蓝门客栈走去。夕阳将二者的影子拉的巨大,空旷的街道上,两个稚嫩的少年蹒跚而行,渐渐走向远方。
三天后,菜市口,一大群看热闹的居民将这里围得水泻不通。吴天和龙霸天站在一家酒楼顶上,望着底下的人群,默默无语。这时,人群突然喧闹起来,只见一架囚车载着一个妇人缓缓向菜市口驶来,不断有人在骂着郑氏,还有人拿着垃圾丢她。郑氏嘴角含笑,默默承受着这一切,似乎死亡对她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囚车来到刑场前,两个官差将郑氏押到断头台上,一个武举境界的刽子手拿着一把巨大的砍刀立在旁边。刑场对面一个蓝心命官正襟危坐,正在看着时辰。转眼间正午已到,那命官取出一支令牌扔下,喊了声:
“时辰已到,行刑。”
刽子手拿下砍刀,将郑氏按到,举起巨大的砍刀,正要人头落地,突然一声大喝响起:
“刀下留人,此案凶手已来自首,郑氏系被冤枉,快快给她松绑,此案即将重新开堂会审。”
众人朝着发声处看去,只见一个捕快骑着一匹独角雷马,风驰电掣赶到刑场。那命官不敢怠慢,连忙命人将郑氏押回,周围人议论纷纷,不知事情怎么峰回路转,郑氏反而是冤枉的。吴天和龙霸天相顾而笑,都知道那凶手是谁,龙霸天狠狠说了一句:
“好小子,总算还有点种,否则老子我一生都看不起这种人。”
城南公堂,还是那个打了吴天五十杀威棒的大人,堂下站着二人,郑惊世还有他的娘亲郑氏。郑惊世一改往日畏缩的形象,堂堂正正站在那里,一脸平静,再也看不出以前的怕死、懦弱。那大人拍了拍额头,喃喃自语,抱怨着最近的麻烦事还真不少。两起冤案发生在自己管辖的城区,恐怕今年升迁的机会将和自己失之交臂了。想到这里一声怒喝道:
“郑惊世,你为什么前来自首?你父亲不是你娘亲毒死的吗?”
郑惊世向那大人行了一礼,又对着自己的娘亲行了一礼,开口解释道:
“大人,其实我爹是我毒死的,根本和我我娘亲没有丝毫关系。”
郑惊世此言一出,公堂外大哗,众人都感到不可相信,那个懦弱的郑惊世竟然毒死了自己的父亲。郑氏看着自己的儿子挺直腰站在那里,将事情的真相说出,心里说不出的复杂。既有为儿子的长大而欣慰,也有为儿子接下来的命运所绝望,两道泪痕又出现在她的脸上。那大人皱皱眉头,对着外面的众人喝道:
“肃静,郑惊世,你将事情的经过仔细叙述出来,本官自会判断。”
郑惊世长出了口气,缓缓说道:
“这件事说来话长,希望大人不要责怪。我的父亲郑屠户,你们大概都认识,他在城南有一家猪肉铺,你们大部分人应该都曾光顾过他的生意。在我十岁前我家是周围最和睦的一家,我爹为人踏实热诚,我娘温柔贤惠,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幸福的孩子,直到那天……那天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因为我的幸福破碎了。那天爹回来很晚,喝的酩酊大醉,一个人对着我和娘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话。我才知道原来那天一个将军家的管事来买刺牙猪肉,整整买了四条猪,可结账时却只付了两条的钱。爹气不过和他吵了起来,哪想到这个管事修为不高,脾气大得很,一怒之下从府里叫了两个武侠护卫过来将爹狠狠打了一顿,并且让他下跪向那管事道歉。只有武举修为的他哪里扛得住武侠的殴打,被逼的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给那管事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自那以后,他对我要求非常严格,整日对我说一定要突破灵武,成为一个功勋卓著的大将军、大英雄。十岁开始学武时,他将我送到蓝心武堂学习,并省吃俭用给我买了一套中品拳法。可我实在没有学武的天赋,拳法没有丝毫进步,我最喜欢的,不怕你们笑话,就是杀猪。我从不觉得杀猪有什么丢脸,记得小时候我每天和父亲一起,看他杀猪,他按住健壮的刺牙猪,手起刀落,就是一条。那时在我眼里,父亲就是一个大将军,就是一个大英雄,他挥刀的身影永远记在我的心里。
可三年过去,我还只是一个三人之力的武徒,在蓝心武堂倒数第一。我爹自那以后绝望了,整日酗酒,一喝醉回来就是抓住我一顿毒打,娘看不过上前劝他,他就打她,死死得打。我看见娘的嘴角不停流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可他还在踢她,往死里踢。两年了,我和娘就是在他的拳头下战战兢兢活了下来,你们都觉得我窝囊,可那能怪我吗?终于一个月前我受够了,不管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我娘,我买了一包毒药放在他的酒里。他毫无觉察,全部喝下,我看到他倒在桌上,不知所措。我娘发现爹的异状,问我怎么回事?我把事情告诉她,她二话没说拿着剩下的毒药就来到大人这自首。
我躲了一个月,今天再也不能躲了,与其这样窝窝囊囊活一辈子,倒不如轰轰烈烈死掉的好。我不求什么,但求一死,在地界若是遇到父亲,我再亲自向他道歉。”
郑惊世说完,整个公堂鸦雀无声,只有几个老年妇人在那里低泣,郑氏泪如雨下,紧紧抱着自己的儿子。吴天和龙霸天也感到心头巨震,两人呆呆站在那里,回想自己的经历,不由也双眼发红。那大人也揉揉自己发红的眼眶,对着堂下众人说道:
“今天就审到这里,来人,将郑惊世关入大牢,择日再审,退堂。”
郑氏死死抱着自己的儿子,说什么也不放手,两个捕快无奈,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郑惊世将自己的娘亲推开,笑了一下,主动跟着两个捕快向监狱走去。吴天看着这一幕,这才真正理解父亲说的“徘徊在善恶之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真意。善与恶究竟该怎样评判?什么是善?什么是恶?郑屠户是恶吗?郑惊世是恶吗?那管家是恶吗?而到底什么又是善?郑氏为救儿子甘愿受死,这是善吗?可真相并不是这样,她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吴天只觉得自己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