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监十三年,武帝发动徐扬二州子民,每二十户中要选取出五个壮丁,总共役夫二十万,修筑浮山堰。
他企图汇聚淮水,以淹没被北魏占据的寿阳城,从而阻止魏军南下。
而那些被征来的役夫,则日夜轮换,辛苦的担负木石,尽所有气力去拦河筑堤。
可怜那些役夫,本都只是手无寸铁的普通老百姓,却受尽官兵的折磨与苛待。
由于得不到好的将养和休息,短短两年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死于疫痢之疾。
终于直到工成之时,却偏又遇淮水暴涨。这直接导致浮山堰崩坏,那肆掠的洪水猛兽,疯狂漫过了沿河的所有城镇。
百姓和朝廷的屯兵都被水漂入海,生死一瞬。
可叹北魏不动一兵一卒,就借得天时,捡来一个大便宜;而那可怜的梁国民众,竟死伤二十万有余。
这才是真正的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再加上这两年的征夫筑堰,所耗颇巨。
而正身处于朝堂中的那一个个硕鼠,体态却又日益丰盈。
国家损失之大,几乎已动根骨。
朝廷里奸臣当道,此刻更是借着急需充盈国库之由,对百姓们变本加厉的大肆搜刮。
那些上行下效的大小官员们,不仅不对百姓生出怜悯之心,反而还轮换着挨家挨户的上门征税。
普通百姓哀鸿遍野自不必说,轮到像我家这样的富户,他们剥削起来,也并未手软半分。
其实父亲起初就已经为筑堰,陆续捐缴了十数万两纹银,家中早已日渐凋敝。
但当官的血口实在难填,张口便要父亲再拿出二十万两,还忝颜说是以资国事。
可父亲又哪里还有这般能力呢,时任郡崇便借口父亲抗税,下令操举我家中满门。
而当时跟我们一同遭此大殃的,还有陈、陆两家。
我们都是累世积累,但因逢乱世,而渐已衰微的江南大户。
于是这把砍在我们这些领头羊身上的大刀,着实狠狠的震惊了淮南一带。
剩下的便不敢不有钱的出钱,没钱的逃命,时局混乱不堪。
只是,在这人人自危的年代里,这样的闹剧,一直在接连上演。
久而久之,人们就逐渐淡忘了,关于我们这些豪门大户的,那些昔日风光。
我们仿佛只是时光长河里的一颗,稍微大一点的石子,尽管曾经也溅起过惊人的水花,但,一瞬即逝,留不住任何痕迹。
可这些逐渐淡化在时光里的往事,对于当时已经记事的我,却是永生无法磨灭的刻骨仇恨。
我还记得,当时操家的时候,官兵一把火就烧毁了我那早已被抢夺一空的家,而我的父亲母亲,因为在被抓的时候抵死不从,被相继残杀至死。
一直以来,由于我的原因,家中各类仆役皆为女眷,那些我从小就熟识的嬷嬷姐姐们,被那些坏人毫不留情的卖入青楼。
而姿色稍好一点的,便被充成官妓或是送入达官显贵的后院。
而我这朵早已声名在外的花骨朵,却并没被他们抓到。
这都多亏我师傅,她老人家带我许多年,其实早已视如己出,在被操家的前夜,她就将我伪装成小男孩,拼尽全力带我逃过官兵的监控,一同藏入五里之外的黛山之上。
黛山古树繁多,树荫色重胜黛,颇便逃逸者藏匿,故名黛山。
而我从出生,十多年来第一次的离家,就只能躲在阴暗的地方,远远的亲眼目睹我的家,被可恶的差人付之一炬。
浓烟滚滚,天地无痕。
而我的眼泪,亦随着那滚滚浓烟纷纷落下,所有儿时的往事,父母对我的恩宠,均在那模糊的烟火里化为尖刀,一刀刀划过我的心脏,在我心上深深的刻下了报仇两个字。
一夕之间,我便长大成人,而从此支撑我活下去的力量,便只有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