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斯罗夫语气平稳的继续说道。
「将萨安托罗夫一分为二,一个国家仅用来收留无法抛弃偏见的鲁达族,而另一个则不分民族,不论是鲁达族还是那克巴族,只要赞同我的理念就是此国的国民。在停战协议上我会提出允许两民族移居的条件。对面的那克巴族同胞可以从家畜般的待遇中得以解放,大多会到咱们这边来吧。像拉达娜和德尔菲埃祭司那样不认同现状的善良鲁达族,希望他们能也过来。同时,咱们这边也会将那些无法抛弃差别意识的鲁达族送到对面。双方会将不遵从的国民以这种的形式强制遣派到对面国家……我希望两个国家能因此拉开距离,在时代改变前进入冷却期。」
乌尔巴泽愣愣的睁大了眼睛。
从他这幅表情中不难看出与年纪相当的青春面容。
他只是打算“将萨安托罗夫收入那克巴族的囊中”吧。对他来说,尼斯罗夫的这个让两个国家并存的方案无异于将拔出的剑收回鞘中。
沉默的乌尔巴泽边叹气边抱起胳膊。
「……按照你的方案,少数有良识的鲁达族来到咱们这边后,也会因以往的旧恨被大多数那克巴族当作撒气筒吧?」
听到憎恨鲁达族的乌尔巴泽说出如此正经的担忧,尼斯罗夫无意中露出了苦笑。
「为了杜绝这种行为、斩断仇恨的连锁,必须在当前的战斗中持续浸透我的理念。即使是同族也绝不允许的非法的暴力。大概维持治安会是重大的问题吧……基本上会来到咱们这边的鲁达族本来就是革命的协助者。让国民彻底的知晓政府的方针,不分民族的严惩犯罪行为以示公平,如次一来就能明确的表现出新的政府绝不同于以前不公平的统治。最初的几年大概会很混乱……但我想为了下一任而极尽自己所能之事。」
尼斯罗夫也不清楚一切是否会顺风顺水,但肯定会是艰难的道路。
「很遗憾,大部分鲁达族无法舍弃这种差别意识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因此就将他们灭族,或是虐杀一番以示复仇,这种做法无异于那些腐烂的鲁达贵族。所以要分裂国家,让咱们能得到像个人一样生活的地方。此外,要给鲁达族更新换代,直到差别意识变得淡薄留下时间。你觉得这个方案……如何?」
乌尔巴泽仰头看天帐篷的天顶,深深的吐了口气。
他的表情并不愉快。
「……办不到的。鲁达族的贵族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那克巴族在他们眼中只是奴隶,财产的一部分,满足嗜虐心的玩具。因奴隶的背叛而让步……他们无聊的自尊心绝不会允许。」
尼斯罗夫微微一笑。
尼斯罗夫不比乌尔巴泽那样熟悉民众,但与此相反,却对“贵族”熟悉到反胃的程度。
「不,会同意的。因为他们是“贵族”。」
他对此深信不已。
「乌尔巴泽,正如我刚才所说,萨安托罗夫的贵族已经烂到根了。他们从不考虑民众的死活,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就足够了。这群以名哲保身为首要前提的家伙——绝不对放弃自己的土地。所以要尽快讨伐此地的布雷迪里克,为咱们即将建立的新国家拓展领土。当然,他们不会马上答应停战吧。讨伐完布雷迪里克后再向其他领地的贵族传达停战的条件。只要让他们感受到战火可能会蔓延到自己领地,城市即将陷落,最终也只能答应咱们的条件。总之,从此以后的战斗——在救出同胞之余,还要为了在此扎根而战。今后没必要诛杀鲁达族的非战斗人员。」
乌尔巴泽看向尼斯罗夫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敌意。
转而发呆的小声嘀咕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允许鲁达族的存在?」
「说实话吧。我对敌人会迎来怎样的结局毫无兴趣。更重要的是要如何守护未来。如果继续对鲁达族穷追不舍,他们就会向外国求援。这样一来,萨安托罗夫的国土就会被周边国家侵占,使咱们陷入窘境。为了尽早结束内乱——也要给对方一条活路。」
想说的大体上已经表达了出来。
之后就要看乌尔巴泽如何来理解这个方案了。
他轻轻的押住额头,厌恶的歪起鼻梁。
「……我再次体会到了德尔菲埃祭司把你拉进来的理由。你……绝不仅是个边境贵族,出乎意料的是个野心家。一边说着愚蠢的理想,一边注视着大概的现实。真麻烦。」
「就当作是你的夸奖吧。所以我希望你一定要活下来,新的国家需要的新的国王。」
乌尔巴泽夸张的缩了缩肩膀。
「还是你来当吧。听到刚才话,你更加合适。」
「我刚才已经说明了吧。需要新的国王。我作为腐烂到底的贵族没有足够的向心力,当然只能辅佐你的工作。就算你不想当国王……如果你还希望为死去的同伴尽道义之责,请你务必成为领导者,支撑起新国家的未来。这是我的请求。」
乌尔巴泽再次摇摇头,认真的回绝了他再次的请求。
「我拒绝。我只会打仗,不像你拥有能描绘未来的头脑,也没有成王的野心。所以我来破坏旧国,你来创造新国。」
「不需要野心。必须的是——能够得到同伴认可的器量和功绩。这些你都具备。若是不想当国王,只担任领导者也可以。刚好,对……就像六贤人那样的非世袭制,通过干部们的议会来建立组织。圣人统率的圣教会如今已无异于一个国家,用这种的架构维持一个国家绝非不可能之事。」
乌尔巴泽用力的伸了个懒腰,像是要打断这番麻烦的对话。
「……够了。这种事还是去找别人吧。但我理解了你是认真的。以前我感受不到你对鲁达族的憎恨,也曾怀疑过你是否是真正的同伴——现在我明白了,你是认真的在替那克巴族的未来考虑,这样就放心了。关于谁适当来当王,我也会考虑一下。大概还是你最合适吧。」
帐篷外传来了熟悉了声音。
「……看来不用听取我的意见,你们已经能够自力更生了呢。」
这正是久等不至的声音。
「鲁法斯!你什么时候来的?夏亚鲁尔僧院战况如何?」
乌尔巴泽起身,掀开帐篷出去迎接他。
平静而强大的男人悠然的站在那里。
「我刚回来——不,抱歉。从刚才就一直在听了。你们似乎讨论的很投入,我不好意思打断呢。在曾经的大罪战争时期,数个小国家为了保存国祚聚成了萨安托罗夫——但现在产生了如此决定性的扭曲,为了延续下去正应该再度分离吧。我也赞成尼斯罗夫的意见。」
北天将鲁法斯露出了踏实的笑容。
前来的不仅有他一人。
黑皮肤的德尔菲埃祭司,看上去有些疲惫。
作为魔族同伴协助反叛军的少女缪尔斯通,一直闭着眼睛。
还有另外两个——
陌生人。
身穿被称为简式和服的东方装束的青年,和容貌秀美的蓝发姑娘。
青年的脸上尽显无畏之色,散发出来的气息绝不寻常。
姑娘则宛如雕像般漂亮。
她的容貌不由得让人想到毫无妥协、追求极致的艺术品,如梦似幻。
出来迎接的乌尔巴泽也看愣了。
同行的德尔菲埃走上前去。
「在我说明在夏亚鲁尔僧院的情况之前……先介绍一下吧。这位是魔族的东天将莱森——另外,这位是我们的主人,维斯加大人。」
女性楚楚动人的一礼。
乌尔巴泽**了一声。
「魔族的主人……是女的?」
而且还如此年轻。
能得到鲁法斯和德尔菲埃这样优秀的魔导师的侍奉,肯定是身份高贵之人,但乌尔巴泽仍然不由得一惊。就连尼斯罗夫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回过神儿来后,尼斯罗夫将一行人引入帐中。
「……恕我失礼,守护们——」
德尔菲埃以苦笑回应了尼斯罗夫的愕然。
「非常抱歉,主人不喜欢被外人看到,所以我用“昏倒香水”让他们稍微睡了会。一小时左右就会醒过来吧。」
「……见我们就没问题么?」
乌尔巴泽还好,尼斯罗夫甚至不是魔族。虽然自知正被德尔菲埃的“幽灵绅士录”所操纵,但毕竟仍是普通的人类。
「你们没关系,都是魔族的同伴。」
德尔菲埃劝维斯加坐下,自己站在旁边。
名叫莱森的青年剑士支起一条腿坐到了地上。
鲁法斯坐到了空椅子,来回看向尼斯罗夫和乌尔巴泽。
「……夏亚鲁尔僧院遭到伦德伦德骑士团的袭击。另外又发生了许多事情……呀,真是艰苦的一天。」
乌尔巴泽的脸色一变。
「伦德伦德骑士团?那,留在僧院的同伴和难民们……」
「魔族护卫和伤兵中都有死伤。我的部下巴尔玛兹也战死……但大多数难民在乐人雪莉露和魔人弟子们的帮助下得到了保护,平安无事。已经避免了最坏的事态,暂且放心吧。」
就算听到安慰之辞,也难以顺从的安心。
尼斯罗夫也哑口无言,下意识的低吟了一声。
僧院遭到袭击很有冲击性,但“圣教会”真正的参战却是最大的威胁。
「圣教会……果然是鲁达族的同伙么?」
与信仰为敌人可怕之处,尼斯罗夫也心知肚明。
鲁法斯闭上了眼睛。
「究竟如何呢。伦德伦德骑士团可能是为了别外的目的——如果他们认的打算参战,应该不会去刻意袭击难民,而应该以这边的主力部队为首要目标吧。而且此行还得到了一个更加麻烦的消息,也和圣教会有关——圣都巴尔玛尼奥斯发生了巨大的异变,在此影响下,圣教会已经无法发挥其政治影响力了,我们也要马上离开此地,随同主人前往圣都。」
乌尔巴泽的脸上阴云密布。
至此为止的快速进军全仰仗鲁法斯的力量。
虽然尼斯罗夫深知终有一天无法再依靠他的力量,但这一天来的意外的早。
「当然,结束圣都的事后我还会回来,事情有急有缓。大概在圣都——圣神伊斯加暴走了。如果放置不管,这边的革命也白费了吧。」
鲁法斯的手指指向桌子上的水晶。
布雷迪里克?罗安率领的政府军所在的城镇如今被奇妙的光带覆盖住了。
尼斯罗夫无法理解鲁法斯的话,咽了口唾沫。
「圣神伊斯加的暴走……是某种比喻么?」
「不,就是字面意思。那些光带是圣神伊斯加扭曲空间后飞出的部分身体——眼下,全世界都在发生同样的现象。被那个触碰到的话,人类会失去自我,化作圣神伊斯加的人偶。」
尼斯罗夫在他详细的说明中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鲁法斯大人,你是由何得知的?这次异变——和魔族有什么关系么?」
德尔菲埃回答了这个疑问。
「我们魔族预料到终将有这一天,神器“圣神之石”就是封印着圣神伊斯加的石头——圣教会打算利用它的力量统治世界,结果就导致此次异变……放置不理的话,世界会被伊斯加吞没。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圣都,将伊斯加重新封回原来的石头中。」
乌尔巴泽皱起眉头,频频摇头。
「……稍等一下。我的脑袋理解不了。那个……就是说,圣教会意图利用神明,但控制失败导致其暴走?而且还在遥远的萨安托罗夫造成了这样现象……?」
说着说着,他似乎也理解了,只是尼斯罗夫不知道理解的是否正确。
鲁法斯昂扬的点点头。
「不,怎么会……萨安托罗夫只是受到牵连而已。本以为还要几年的时间,但看来圣人克拉尼恩和伊斯加的相性太好了,比我们的预计更快的被伊斯加侵吞,不知现在是怎样的状态……」
从刚才一直沉默的主人维斯加谨慎的说道。
「圣神伊斯加本来是没有任何意图的纯粹存在,但会吸收“人的想法”而成长。就是说圣教哈尔玛尼奥斯正是让伊斯加觉醒的摇篮——住在圣教会之都的信徒们用信仰之心培育了它数百年,所以“圣神伊斯加”打算遵从圣教会的教义,为这个世界带来和平吧。光带那样的异变只是第一阶段。」
她的声音亲切优美,让人无意间沉浸其中。尼斯罗夫有些困惑。
「带来和平……?这样的话,也不是件坏事吧……」
名叫莱森的青年笑喷了出来。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神心目中的“和平”非常极端。正如刚才鲁法斯所说,一旦触碰到从那家伙体内伸出来的光带,人类就会失去自我,为伊斯加所操纵。也就是无法按照自己的意志引发争端——呐?就是这样的“和平”。顺便杀掉的话,就更加和平了。」
尼斯罗夫吓得哑口无言,这段话宛如儿戏一般。
看到莱森的诡异笑容,维斯加露出了困惑的眼神。
「但是莱森,这不是伊斯加的本意。而应该是“圣教会”这个组织的愿望。不让信徒有多余的思考,一味的遵从圣教会的号令——圣神伊斯加只是在祈愿下实现这样歪曲的理想。」
「对不是信徒的普通人也强行实施吧?」
「这也是圣教会理想。“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应该是圣教会的信徒”——这同样是他们的想法。」
尼斯罗夫下意识的感到头晕目眩,用力的按住眼角。
「我也有相应的信仰心——是程度深浅的问题吧。那么,你们要去圣都哈尔玛尼奥斯阻止它?」
维斯加楚楚一笑。
「是的。本来应该更早的采取措施……但一直拿不到为了对抗伊斯加的“六神器”。」
「神器?不是六贤人的所有物么?」
鲁法斯代替主人点了点头。
「啊。工神铁锤、龙神之角和魔神之杖在我们的手中。本打算去抢武神之刃,但东方太远了——而且与武人为敌的话,就算是我也得做好一定的觉悟。虽然没能得到乐神的竖琴,但只要有魔神之杖和龙神之角就足够了。」
从这句话中流露出来的意思,好像他们能使用神器似的。
已经拿到了三件令人震惊,但“要如何使用”也让人在意。
「听说神器只有贤人才能使用——」
「基本上是这样的,但还有“安全装置”,古代之民的顾虑真是周到。」
鲁法斯随意的应付了一句后,低下了头。
「我们马上就出发,大概要几天的时间吧……或许很快就得知我们再也回不来了。弗雷迪里克的城镇就在眼前,真是抱歉。」
尼斯罗夫冷静的回应。
「不——本来你已事先言明总有一天会离开。很感谢你替我们将战线推进至此。」
乌尔巴泽拳掌相合。
「不论如何,城镇己是那般模样,我们也不能进军。政府军那边也好不了多少,就暂且在此驻扎吧……?」
如果进攻城镇就会和政府军同样被伊斯加所俘获。而迂回前进的话,在异变结束后很可能面临前后夹击的窘困。
况且据说世界各地都发生了类似的混乱,其他的城镇也难以幸免。
带领部队最首要的是确认补给线,身为领主的尼斯罗夫很担心自己领土内的安全。
一口气浮上来众多头痛的问题,尼斯罗夫先将其放在一旁,和鲁法斯等人握手。
「你们也会很艰辛吧——保重,希望你们平安。」
「啊,你们也是。事情处理完后就会回来。」
尼斯罗夫转头看向鲁法斯身边的德尔菲埃。
黑皮肤的祭司跪在主人的身边,一幅沉思的样子。
「……主人,不胜惶恐之至……」
「你留在这里,德尔菲埃——」
维斯加淡淡的说道。
「在和工人的战斗中用过绝招后,你暂时还不能战斗吧?幽灵绅士录对圣神也没有用,你就留在这里援护他们。如果我们遇到不测,你根据自己的判断行动。」
维斯加的指示不是命令,明显充满了温情。
跪在地上的德尔菲埃混乱僵硬。
尼斯罗夫发觉昏暗中他的双眼已经微微的湿润。
「……主人,感谢您宽大的指示。」
维斯加微笑着站起身。
「本来和你就有这样的约定吧?好不容易得到新生——请无悔于自己的旅程。另外,尼斯罗夫,乌尔巴泽,也祝你们顺利。」
维斯加带领部下,离开了帐篷。
尼斯罗夫无意间摆出正姿目送她离去。
乌尔巴泽也呆呆的站在原地,仿佛被她的威严所吞没。
魔族一族离去后,只有德尔菲埃留了下来——
乌尔巴泽向黑皮肤的祭司问道。
「这样好么?虽说是主人的指示,看起来你还很迷茫,是留在这里还是追随主人而去。」
低着头的德尔菲埃回答道。
「啊,我要感谢主人……尼斯罗夫,乌尔巴泽。有件事想说给你们听,我曾经——有一位那克巴族的妻子。」
突如其来的坦白让尼斯罗夫缄默了。
乌尔巴泽歪着眼角,一言不发。
德尔菲埃是处于支配阶级的鲁达族,和地位如同奴隶的那克巴族结婚——在这个国家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尼斯罗夫的贵族家系中曾经有过跨越民族隔阂的婚姻,但百年才得一见,而且这个唯一的前例最终也以悲剧收场。
「我的老家是罗迪尔海德商会的远亲,你们也曾听过这个名字吧。虽然曾是萨安托罗夫有名的经商家庭,但在二十年前受到那克巴族袭击,族内大部分人都被杀光。我和双亲正好不在所以逃出劫难,继承了部分的遗产……」
德尔菲埃按着额头。
尼斯罗夫也知道此事。
虽然这个时代的民族对立问题早已无药可救,但那次那克巴族盗贼团伙犯下的残暴行径仍然在社会上引发了强烈的动荡。
事件后,各地那克巴族受到的迫害迅速升温,大量冤枉的平民被杀。
「那次事件以来——我残活下来的双亲对那克巴族全体产生了超出常人的憎恨之情。但是,我——只是恨盗贼团,难以怨恨那克巴族全族。」
德尔菲埃的声音颤抖起来。
「理由就是,我爱上了一位那克巴族姑娘。她是一个在我家工作的奴隶之家的女儿——双亲早亡后,她从年幼时就成为我的贴身佣人。我从小时候就喜欢她……事件后为了和她私奔,曾有一个计划。」
「……原来如此,就是“圣教会”么?」
尼斯罗夫明白了。
大罪战争后,多数国家都公开禁止了奴隶制度。
萨安托罗夫也是其中之一。但事实上虽然在原则上被禁止,相关的法津却有名无实——甚至出台法津保护奴隶制度,事态越来越恶化。
萨安托罗夫的国内暂且不提,在圣教会的势力范围内,“禁止奴隶”做得相当彻底。
和萨安托罗夫不同,在圣教会中本来就不存奴隶,而且不仅是标语而已。
「……啊,所以我才成为了圣教会的神官,离开萨安托罗夫,娶她为妻。当然,也和父亲断绝了亲情——但我仍然很幸福,本打算就这样作为一名神官和她安稳的共度一生……」
「够了,不用说我也明白了。」
尼斯罗夫制止他悲伤的坦言。
——曾在贵族们的传言中听说过。
那个商人家族的长男发疯的爱上了奴隶,最终私奔。
将此事看作“家族之耻”的亲族还特意雇佣了罪人,委托杀死他和他妻子。
妻子被杀——长男则在生死之间徘徊,最终留下了一条小命。“笑谈”的内容大致如此。
看到那些聊着这个话题的鲁达族贵族时,尼斯罗夫不禁想要呕吐。
他既是贵族,又是那克巴族的一员。
在萨安托罗夫的贵族中没什么地位,一直为其他领地中的同族处境感到心痛。
为传闻中的陌生同胞哀伤,没有任何可笑的理由。
乌尔巴泽从尼斯罗夫和德尔菲埃的样子中猜到了大概,背过头去。就算没听到过传闻,看到德尔菲埃现在的状态也足以发觉他的妻子已经故去了。
「……妻子过逝的时候,我发自心底的诅咒神明。但没过多去,我再次发觉,神……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诅咒不存在之物没有任何意思。本来这就是个被神抛弃的世界。」
在遥远的神话时代——
众神离开了这个曾留下大量赠物的世界,向其他世界旅行。
若是相信这样的神话,这个世界留有神的加护,却失去了神。
德尔菲埃毅然的抬起了头。
他的双眼中已经没有了泪水。
「在绝望、濒死的我面前,主人出现了。主人说“若是希望就这样死去,那不用理我。但如果还你有未完成的事情,我还能给你提供一些时间。”。作为报酬,她要求我充当圣教会的内奸。我接收了她的邀请——得到了超越这幅身体的力量,直至现在。」
否定了神的祭司仍然宛如祈祷般合起了双手。
他的身体此时看起来远远的超出了实际的尺寸,坚定得没有丝毫动摇。
人本来就是摇曳不定的生物。想到他甚至抛弃了人类的形态,不由发生了这样的感慨。
「如果这个世界不再有神……人类失去了可以依靠的存在,那么只有用自己的力量来改变世界。所以我以协助魔族为回报,请求变革萨安托罗夫。」
乌尔巴泽瞪向了他。
「为何……时至今日,要告诉我们这些?」
德尔菲埃微微舒缓了脸颊。
「我只是想表达自己是“认真的”。我虽是魔族的一员,但不是为魔族着想才让你们引发了本次内乱。不如说,为了让本次内乱成功,我才去协助魔族。往后才是关键时刻,我的实力不足以填补鲁法斯的空缺,但仍然会站在前线。你们前进吧,不要担心夹击。今晚我将独自侵入城镇,干掉弗雷迪里克和干部。失去指挥官的话,在收拾完残局后政府军也不可能迅速展开行动。」
他的提案让尼斯罗夫和乌尔巴泽睁大了眼球。如果被那个光带碰到会失去自我意识。先不管这番话的真伪,如今尚在城镇中的政府军应该已经失去了战力。
「等下,德尔菲埃祭司,即使不必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不必担心,那个光带对我无效,魔族的耐性会保护我。」
「……魔族的耐性?那么……我也能去行?」
乌尔巴泽探出身,却被德尔菲埃单手制止。
「不,虽然你比普通人的抵抗力强,大概还是会被俘获吧。我和鲁法斯是由主人直接洗礼的,所以没问题。嘛……这方面以后再谈吧。你们暂且不要靠近异变处。」
德尔菲埃含糊过去后,走出了帐篷。
「弗雷迪里克在城堡里吧。我在天亮前就会回来。你们做好绕过城镇进军的准备。」
「等下,祭司。你刚从僧院回来,至少先休息一晚……」
尼斯罗夫追了上去,发现德尔菲埃已经不在了。
在主人来时被催眠的两名看守,疲惫的躺在旁边。
已经没法叫回瞬间消失的德尔菲埃了。
尼斯罗夫突然感到一阵不安。
(……祭司看上去很焦急……)
他说没问题的话,应该能顺利的解决掉弗雷迪里克吧。
预定的计划是,通过反叛军打倒弗雷迪里克来向其他贵族展示实力,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异变致使变更作战计划也是无可奈何的。进军速度减缓更加关乎反叛军的生死存亡。
但是,尼斯罗夫总觉得德尔菲埃焦虑的理由并非完全在于担心进军速度。
「尼斯罗夫,不必担心。祭司和鲁法斯他们不是冒失之人。咱们去准备进军吧。」
将看守任务托付给其他士兵后,乌尔巴泽开始下达指示,预定明晨开拔。
尼斯罗夫观望着他的行动,同时陷入了思考。
(对弗雷迪里克来说,如今的事态应该也是始料未及……不过,那边似乎没什么对策呢)
之前先行打探情报的鲁法斯破坏了弗雷迪里克制造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那个男人应该不会因为这点挫折而放弃,但之后突然地全没有任何显眼的行动,也没听说弃城逃跑之事。
尼斯罗夫一直在警戒他会在此地设置伏兵或陷阱,但没有类似的痕迹。
(他们不习惯战争,当然不知道在劣势中该如何应对……是我想得太多了吧?)
尼斯罗夫无意间眺望起夜空。
巨大的月亮——黑色的物体瞬间一闪而过。
是鸟吧,尼斯罗夫定眼细看。
由于野营地到处都有光亮,所以几乎看不到星星,只有巨大的月亮几乎遮盖住了所有的视野,浮在空中。
月亮的某个角落——
闪过了一道影子。
尼斯罗夫立刻冲向了乌尔巴泽。
「乌尔巴泽,上面!」
大喊的同时撞向了瞠目结舌的他。
尼斯罗夫的后背上传来了一阵温热的冲击。
他们顺势倒下,周围马上聚起了警卫士兵。
他的后背中了一根短箭,箭内装满了毒液,从箭尖侵入了体内。
士兵们用魔导具之弓对准天空,同时放出魔力箭矢。
片刻之后,一个翅膀中箭的鸟形魔导人偶扑通落地。
嘴部装有射出毒箭的机关。
(弗雷迪里克雇佣的杀手么……!不行……毒素已经扩散了!)
「尼斯罗夫!喂,振作一点!」
乌尔巴泽慌张的声音仿佛来自远方。
——敌人的目标明显是乌尔巴泽。
只要主导战争的他消失,反叛军就会变成一盘散沙。仅凭身为贵族的尼斯罗夫无法聚扰人心,况且缺乏战争的经验,而乌尔巴泽曾率领反政府组织进行了长期的抵抗,业绩斐然。
只留下稳健派的尼斯罗夫的话,停战协定也更容易运作——大概弗雷迪里克就是这么设想的。
看到他没有中箭,安心的尼斯罗夫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扑了空呢,弗雷迪里克——这次失策会让你付出比我们更大的代价吧——)
乌尔巴泽肯定被激怒了吧。失去了尼斯罗夫这道闸门,他宛如鬼神般的愤怒只会加速乱内的进程。
他无意责难暗杀这种手段。
暗杀指挥官是战争中的常用伎俩,虽说在圣人的介入下推迟,如今的尼斯罗夫一方在结果上也将使用与之相近的策略。
但最终杀害了负责调解停战协议的要员,只会让战乱陷入泥沼之中。
毒素已经扩散的尼斯罗夫连嘴唇也咬不紧,只能因懊悔而颤抖不已。
手指也难动分毫,思考渐渐的归于黯淡。
最重要的是发不出声音。
(乌尔巴泽,不要错失收起武器的时机。那克巴族的未来,请务必——)
乌尔巴泽和士兵们的骚乱已经再也无法传进他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