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幼小的姐弟眼中的世界十分的枯燥。
他们的身边经常伴随着死亡。
不论是谁对自己张牙舞爪都不奇怪。
对自己还在活着积累着年岁会感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也就是说“人类是马上就会死去之物”这样的认识已经深深的刻在了他们心灵的深处。
他们所住居的这个萨安托罗夫共和国中,白皮肤的那克巴族和黑色的鲁达族长期对立。
他们自身是那克巴族,面对支配此地的鲁达族处于被压榨的地位。
由于鲁达族单方面的独自尊大,那克巴族近年来持续受到压制,一部分反抗的同族转变为反政府组织。
由于反政府组织的活动,越来越多的鲁达族受到了那克巴族的袭击,将其视为问题的鲁达族也更开始了更加严酷的压制。
这样的负面链锁,毫不留情的将这对尚且年幼的姐弟卷入其中。
——现在。
他们坐在微暗的房间一角,母亲沾满鲜血的尸体横躺在面前,上面被随意的刻了许多字。
鲁达族的男人们站在周围,所有人手中都拿着柴刀或是棍棒,一边擦去反溅回来的血液一边检查钱包里的财物。
“这家伙肯定是告密的犯人。这里还有从反政府组织处得到的钱财。”
“真是不能对那克巴族的家伙们掉以轻心,稍微同情一下就会马上背叛。”
“这俩小鬼怎么办,要杀掉吗?”
“当然。他们会把咱们的事情告诉同伴,总有一天会回来复仇。没有让他们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顺便买给尸体爱好者吧?要是杀得干净一点,说不定还能赚点小钱。”
幼小的姐妹呆呆的听着他们淡然的对话。
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而且比起他们的谈话内容,倒在眼前的母亲尸体更能吸引姐弟的注意力。
姐姐抱住弟弟,弟弟也搂住姐姐,两个人的都只是目
转眼的盯着尸体。
他们没有父亲。
为了让尸体不被发现,自己马上就会被杀掉吧,大人们刚刚说了。
这样的事件并不罕见。那克巴族的尸体会被收集起来拿去喂家畜。
今天母亲也被杀了。
母亲不是很温柔。由于贫困也有无可奈何之处,偶尔会用严肃的态度对待姐弟,但没有完全放弃身为母亲的责任,感到讨厌的同时仍然在照顾他们。
面对这样的母亲突然死亡,幼小的姐妹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僵在原地。
母亲了得到薄弱的收入,帮助了反政府组织——从过来杀人的家伙嘴里听说,应该是这个原因。
但是由这对姐弟来看,这完全是栽赃陷害。
恐怕是同族的某人为了拿到这笔微薄的金钱,用这种无实之罪陷害了母亲。
在没有父亲的如今,他们不知道母亲是如何挣钱。不过,被鲁达族怀疑是“敌人”然后杀害已经几乎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在这种意义上,感觉就像是“按照顺序”一样。
自己也会同样被杀害,尚且幼小的姐弟也能理解。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
不合道理的死亡突然降临,然后终结一生。
即使大声悲鸣,也没有任何人会前来相救。
或是听到某人发出悲鸣,他们也不会插手。
死亡很可怕,所以混身颤抖。
男人们的视线看向了姐弟。
他们举起武器,向姐弟的方向缓缓走来。
幼小的姐弟闭上眼睛,祈祷疼痛能在一瞬间结束,死死的相拥。
但是——他们的愿望没能实现。
男人们的刀剑在姐弟的头上一闪,但某人却撞入了中间。
随着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响声了男人的悲鸣。
「这个女人是谁?」
「突然出来要……!」
惊慌的声音还未说完就断绝了。
姐弟战战兢兢的睁开眼睛,女性的后背出现在眼前,露出了黑色光润的肌肤。
光滑的皮肤却处处隐约可见刀伤的痕迹。
身穿舞娘风格的暴露衣装,双手拿着细身的剑,她梳理了一下闪耀似的银色。
她站在了本应是同族的男人们面前,将姐弟保护在身后,轻轻砸了下舌头。
「——这个国家……真的什么都没改变。」
压低的声音中流露出了哀伤的感情。
在她的身边,三个男人已经变成尸体倒在了地上。全都是脑袋和心脏被贯穿,瞬间死亡。
女性的面前还有另外三个鲁达族男人。
「……你要做什么,女人!你和我们同样是鲁族吧!为什么会想要保护这些那克巴族?」
一个男人大声喊道。
女人仍然保持迎敌的架势,瞪着男人。
「民族不是问题。大男人居然想要对女人和孩子出手,太不知廉耻了——」
「他们是帮助反政府组织的动乱分子!」
另一个男人叫道。
女人均称的鼻子歪了起来。
「——你们总是这样呢。擅自冤枉无辜,打着审判的名号随意杀人。连这种不到年纪的小孩子都要出手,太说不过去了。你们,还有这个国家中的同伙——!」
女人回过头来。
她突然从姐弟的眼前消失,下个瞬间突然出现在了男人们的身后。
丢失目标的男人们连惊慌都还不及,就从背后被女人的剑贯穿。
毫不犹豫杀掉六名同族的女人,用十分憔悴的眼睛看向了姐弟。
「……你们也很不走运呢。」
她把剑收回鞘中,确认了母亲的尸体后,转过头去。
看到局势的突然变化,姐弟迷茫起来,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得救了”的感觉。
以后,失去监护人母亲的年幼姐妹还能生存下去,这个国家不是这样的天堂。
由于鲁达族的男人们死在了这个房间里,这对姐弟只要还在这个城市就会被当成“动乱分子”,等待他们的命运只有被其他的鲁达族杀害。
只是死期稍微推后几天。
准备离开的女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在原地按住了额头,思考了片刻。
而后她回过头来,向姐弟问道。
「你们的父亲呢?」
姐弟无法回答。
仅仅看到他们的这幅样子,女人似乎已经推测出了一切。
「那么,近处有可以依靠的亲戚吗——还是说,去求助的话所有人都会被杀?」
她用苦闷的声音如此说道,但实际上姐弟想不到任何的亲戚。
不久后,她缓缓的走回到了姐弟的身边。
果然还是要被杀吧,两个人凑到了一起。
「……你们的名字?」
听到问题后,姐弟都没有报出名字。
面对鲁达族不能报上名字——对那克巴族来说,这是保护自己的手段之一。
可以识别身份就容易受到怀疑。仅仅受到怀疑就会因此引来杀人之祸。
在“没有取名的某人”这样的状态下,低声下气的生活——
这是他们学习到的正确的生存方式。
在即将死去的眼下,他们仍然下意识的遵守了这条准则。
看到姐弟没有回答,黑皮肤的女人叹了口气。
她从挂在腰间的道具袋中拿出了小块的蓝色石头。
「……缪尔斯通。能听到吗?不忙的话请回话。」
蓝色石头发出了光芒。坐在地下的姐弟看不清楚,但从石头上延伸出来的光线中浮现出了人脸似的映像。
『拉达娜大人,有何吩咐?』
从石头中传来了不认识的女性声音。
「缪尔斯通,报歉。我这边发生了预定之外的事情——那克巴族的两个孩子,我想让你帮忙保护起来。能拜托你吗?」
『孩子……吗?是什么重要的人质吗……?』
「不是,只是普通的孩子。」
女人向下俯视姐弟,露出了困惑似的笑容。
鲁达族的女人想要对自己做什么?——姐弟为此感到迷茫。
难道是来“救自己”的吗,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过。
『拉达娜大人。我不太清楚你那边的事态,难道你的坏毛病又发作了?』
「拜托了,缪尔斯通。我会向鲁法斯大人取得许可。现在我还要在这边继续收集报——」
『……克利穆德和巴尔玛兹似乎现在无事可做,我会让其中的一人去接他们,之后请那边协商。还有,我会通知鲁法斯大人。』
「多谢。以会我会报答你的。」
被称作拉达娜的女人收起了石头,向姐弟伸出了纤细的手。
「一起来吧。在这里肯定活不下去——虽然和我一起去不知是否安全,但我会尽自己所能的。」
姐弟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只是沉默的仰视着她。
女人强行拉起了两个的手,让他们站了起来。
「——没法帮你们埋葬母亲,报歉了。要是被其他的鲁达族发现就麻烦了,最好快一点。」
姐弟在女人的牵引下,离开了此地。
他们还没有理解状况。
只是,眼前的这位鲁达族女人,似乎不知为何救了自己。
幼小的姐弟对此感到十分不可思议,在牵引下跟在了女人的后面。
◎
大国萨安托罗夫被分割成十五个区域,分别独立统治。
国家的方针由统治各自区域的十五名领主集体讨论决定,担任议长的“国王”由这十五个区域的领主轮流担任。
国王的在位时间是十年——简单来讲,就是一百五十年轮回一次,各自的区域的领主轮流担任国王。
如果遇到国王在位期间驾崩,他的儿子会在剩余的任期内继续担任国王,所以一百五十年的周围不会发生变化。假如其他区域的领主为了王位,使用暗杀之类的手段杀害了现任国王,只要没有轮到他仍然不能踏上王位。
萨安托罗夫的国王只是充当议长的职责,虽然由于国内的特殊情况,和其他国家的王权相比有所差异,但国王仍然有若干权限。大部分是和贸易相关的权利,所以许多领主在任期的十年内积蓄了大量财产。
这个轮回的周期比人的寿命还要长,所以有些领主在一生当中都没有机会登上王位。
比如,统治萨安托罗夫西方的十五领主之一,尼斯罗夫?里贡。
三十岁上下的他自出生开始就与王位无缘。
双亲因流行病早逝,他二十过半就成为了领主,既称不上是名君,也不能说是昏君,在周围家臣们的支持下持续着无灾无难的统治。
由于他的父亲曾登上王位,所以当时积累了丰富的财产。
领土内民族纷争偶有发生,但与其他领地相比只是小打小闹,感觉不到特别的危机。
人种问题在这个国家中历史悠久。
黑色皮肤的鲁达族。
白色皮肤的那克巴族。
主要人口属于这两个互相对立的人种,现在鲁达族处于优势地位,压榨其他的民族。
回溯以往的时代,这个关系正好相比。
虽说历史会不断重演,面对只是立场逆转、但却还在发生同样灾难的现状,大多数人只能发出叹息。
不过,失去亲兄弟或友人,也就是被压制的经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产生憎恶的情绪也是理所当然。
尼斯罗夫是在萨安托罗夫处于弱势的那克巴族的贵族。
白色皮肤,粗壮的骨骼,紧实的身躯散发出威严之感。
在十五个贵族当中有十一人都是黑色皮肤的鲁达族,因此那克族的尼斯罗夫处于弱势的立场。
虽然与其他的贵族见面时不曾被差别对待,但在自己背口被说了什么,他大概上也有所了解。
萨安托罗夫的大部分的土地上鲁达族都处于优势地位,这已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首先是对待罪犯的差别。
只要是鲁达族的犯人就很容易得到减刑,而侵犯鲁达族的其他民族则会被施以酷刑。
就职时也是同样,鲁达族可以优先得到职业,所以其他民族只能从事苦力劳动或是就职于不适合自己的部门。
生活上的补贴以及税制上的优待基本上只有鲁达族才能享受,不公平的感受已经在此地根深蒂固。
而最让其他民族感到恼火的是,大部分的鲁达族已经将这种特权当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虐待其他的民族。
近年来,一些不堪忍受鲁达族压制的人民决起,为了打破这种支配体制在各地引发动乱。
但是,在领主尼斯罗夫自身即是那克巴族的领土内,鲁达族也没有得到特权,所以与其他民族的对立并不明显。
尼斯罗夫的领土内从古至今都是那克巴族的居住地。
本地的鲁达族不断向待遇更好的其他领地迁移,新迁来此地的人口也很少。由于没有激化对立局势的基础,所以这片领土得以过上安稳的生活。
如果鲁达族的人数增加,他们开始在此地要求与其他领地相同的待遇,恐怕这个领地也会激发出民族对立问题。但由于如今这片领土内鲁达族人数不多,好不容易才维持住了平衡的态势。
证据就是,只要稍微走出尼斯罗夫的领地,就会受到内乱的波及。
虽然也有利用对立当作政治手段的做法,但在萨安托罗夫,这种差别意识已经超越了可以利用政治来制作的阶段,甚至形成了扭曲病态的社会。
内乱就是无法避免的憎恶感的暴发,后世的史学家会做出这样的判断吧。在尼斯罗夫的眼中也是如此看待其他领地。
所以他至少希望可以让力所能及的自己的领地保持稳定。
他的这个愿望如今大体上是成功的。
但是,尼斯罗夫如此安稳的领主生活从这一天开始迎来了巨大的变化。
导致这个变化的人如今就在尼斯罗夫面前。
倒在书房地板上、膝盖着地的尼斯罗夫仅能发愣的抬头看着“他”。
这个男人身穿习祭的长衣。
黑色的皮肤是鲁达族吗,至少是和鲁达族血统相近之人。
白色的头发和白色的胡须使他看起来年老,但实际的年轻只在三十到四十之间,眼光也相应的强势。
身高大概平均程度,十分魁梧,在尼斯罗夫眼中他的身形比实际的还要高大。
他仅凭单人闯入了这座城市,短时间内就让包围过来的警备人员全部昏倒,追击领主尼斯罗夫来到了这个书房。
尼罗斯夫的领地与其他区域相比相对安稳,因此士兵们多多少少会有些疏忽大意,这也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但即使有这方面的考虑,单身闯入城中却毫发无伤的这个男人明显不是寻常的魔导师。
入侵的敌人只有一人——
在这个男人面前,如今的尼斯罗夫颤抖不已。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话。
司祭打扮的黑色皮肤男人用不像袭击者的冷静声音回答道。
「突然来访,失礼了。我的名字是德尔菲埃?雷伊斯哥尔?罗迪尔海德——姑且算是圣教会所属的司祭。」
从他的声音听不出面对败者的嘲讽以及身为胜利者的优越感,只是淡然的叙述。
「……司祭?圣教会的司祭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尼斯罗夫有些困惑。
萨安托罗夫的国内也有许多圣教会的信徒。
尼斯罗夫自身虽说不上虔诚,但算也是信徒,他对这次袭击的原因一头雾水。
「我不曾记得和圣教会为敌。」
听到尼斯罗夫的话后,名叫德尔菲埃的司祭用粗鲁的声音回答道。
「应该是那样吧。我也不是按照圣教会的指示行动。今天我只是按照个人意愿,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才来到这里。」
膝盖着地的尼斯罗夫无法站起。
不是由于害怕,而是腰和手足处有种被看不见的手绑住的感觉,为了不让自己活动而控制了关节。
恐怕家臣们也被这种看不见的力量所封锁了行动吧。
「想得到我的帮助……?你们这是向人求助的态度吗?」
「这一点毋须担心。你马上就会想要协助我了。」
德尔菲埃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本子。
本子的外面是金属制成的封面,相当厚实,散发出的强大魔力不禁让人毛骨悚然。尼斯罗夫感到皮肤起了鸡皮疙瘩,咬紧了牙齿。
「……你要做什么?那个本子——」
「你没有知道的必要。我不想让你感到心情不畅。」
淡淡的话完后,德尔菲埃用双手打开了本子。
用手指抚摸着打开页面的一角,他像是祈祷般的自语起来。
「寄宿于书中的英灵,觉醒吧——」
从德尔菲埃的手指抚摸的地方出现了白色的云气。
双眼圆睁的尼斯罗夫面前,云气化作一团流淌起来。
团块宛如人脸一般。
云气变形而成的眼窝凹陷下去,裂开的嘴歪成了嘲笑的样子。
一股腐朽的味道漂进了鼻孔,这个“幽灵”张开大口吞进了尼斯罗夫的脑袋。
「啊……!」
尼斯罗夫下意识的缩成了一团。
冷气舔面覆盖住到了脖子,进而浸入到了鼻子和眼睛的深处。
脑袋和心脏感觉到了冰冷的痛感后,尼斯罗夫的意识发生了变化。
「啊……哇……」
自然漏出来的**声听起来就像是别人发出来的一样。
幽灵消失之后,尼斯罗夫不禁感到自己的思考也随着那个幽灵一同消散了。
这当然只是他的错觉,实际上尼斯罗夫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建立在这种认识上,如今他的心里不可思议的一片平静。
德尔菲埃用充满力量的眼睛盯住尼斯罗夫。
「那么,尼斯罗夫殿下,我会暂时只在这里,拜托你照顾一下了。」
「……当然,家臣们醒来说马上就会为你准备房间。」
尼斯罗夫在自己的意志下毫不犹豫的做出了决定。
这是理所应当的做法,如今的他对此无可厚非。面对眼前的司祭,直到刚刚为止的敌意已经一丝不剩。
这个司祭德尔菲埃悠闲的坐到了房间里的椅子上。
站起身来的尼斯罗夫隔着桌子坐到了他的正面。
「那么,德尔菲埃殿下,我想请教你此行的用意。不可能只是来随便呆上几天吧。到这里想做什么?」
听到尼斯罗夫郑重的问题,德尔菲埃也用冷静的声音回答道。
「嗯。嘛,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想以这个城市为根据地,统一这个国家。也就是说我想帮你成为萨安托罗夫的国王。」
尼斯罗夫皱起了眉毛。
萨安托罗夫虽然内部情况混乱,但姑算也算是大国。
「你是认真的吗?本来我也没有当国王的想法——」
德尔菲埃用认真的表情摇了摇头。
「如果你不想当就麻烦了。不,你应该当。只要有我们全力的协助,战斗力完全没有问题。你要成为国王,纠正这个国家的扭曲。这就是我的愿望。若是外部人员随意出手会被当成侵略,反而会助长混乱的局面吧。所以必须要找一个国内的人当作象征。」
尼斯罗夫陷入了思考。
但是他的思考没有入更深的层次,而是转向了肯定德尔菲埃观点的方向。
「……这个提案还有商量的余地。但是你们为什么向我寻求这种事情?从肤皮来你,你本身不就是鲁达族的吗?」
尼斯罗夫老实的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德尔菲埃没有笑,立即做出了回答。
「首先是关于为什么选择你这个问题——正直而言,即使不是你也没关系。没有非你不可的理由。但在我调查的范围内,考虑到领地的地理条件和状况,以及当事人的资质,我觉得很适合。」
德尔菲埃没有一丝停顿,迅速的回答道。
「另外关于第二个问题,我的确是鲁达族。但是我觉得如今鲁达族的支配体制有问题。即使被同伴骂成背叛者,我也想要达成自己理想中的世界。所以有必要首先终于如今鲁达族的统治。」
这番世故的言辞听起来不像是撒谎。
「这就是你的目的?就是说,想要改变这个国家的存在方式——」
「正是如此。但是作为次要目的,我要将此地建成我们的根据地,调查附近的遗迹。如果成功,我还想这个国家当成防备圣教会的壁垒。」
尼斯罗夫皱起了眉头。
「防备圣教会的壁垒……?你是圣教会的司祭吧。为什么会敌视圣教会?」
德尔菲埃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的确是圣教会的司祭。但是我反对如今圣人的方针。现在的圣教会利用名为“信仰”的枷锁,以维持世界秩序的名义对世界施加束缚,形成对圣教会有利的局势。有一部分神官无法允许这种蛮横的做法——但没有后盾,也没有实权。」
豁达的声音中却透露出了热忱。
「我希望萨安托罗夫能够成为这群人的后盾,也就是他们所希望的地方。」
尼斯罗夫抚摸着自己的下巴。虽然怀疑“这种事情有可能做到吗”,但没有说出口。
门旁突然传来了动静。
本以为是醒来的家臣冲了过来,尼斯罗夫向那边看去。
但那里却站着一名初次见面的壮年男性。
身上穿着像是魔导具的质地良好的外套,用理性的眼神看向房间里的德尔菲埃。
注意到的男人出现的德尔菲埃低声说道。
「是北天将鲁法斯吗?在此处相见真是奇遇。」
声音并不友好,但也没有感觉出敌意。
被称为鲁法斯的壮年男人混杂着叹息露出了亲近的微笑。
「我也很惊讶。本想在萨安托罗夫调查一下有没有适合拉入同伴的贵族,突然发现了这边的骚动。你还平安就好,司祭。还有——尼斯罗夫,初次见面。」
尼斯罗夫老实的回应了素未谋面的男人伸出的手。
「啊,初次见面。你是德尔菲埃司祭的熟人?」
「姑且算是同志。」
鲁法斯的态度十分自然从容,坐到了空余的椅子上。
然后他看向了德尔菲埃。
「古代魔导具“幽灵绅士录”吗?……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识,但还是再次感觉到了它可怕的威力。哈伊亚德傀儡只能单纯的操纵人偶和人类的身体,但在操纵人心方面,你的魔导具使用起来更加顺手。被操纵的人甚至没有这样的自觉——是吧,尼斯罗夫?」
「……真是失礼的人。我是按照自身的意志决定协助他,绝对没有被操纵。」
被问到的尼斯罗夫由衷的回答道。
尼斯罗夫自身对接受德尔菲埃的要求没有任何的怀疑。
对如今的他来说,这是根本不值得思考的事情。
德尔菲埃文雅的闭上了眼睛。
「……鲁法斯大人似乎还没有理解这个魔导具“幽灵绅士录”的本质。」
「本质?召唤出寄宿于书中的多个“寄生精神”,依附在对方身上,然后将其变成自己的伙伴——我认为就是这样的魔导具,有错吗?」
尼斯罗夫不太能够理解两个人对话的意思,只是在侧耳倾听。
双肘拄在桌子上的德尔菲埃低声说道。
「关于效果的解释是正确的。但是这个魔导具的本质并非如此简单。“操纵人心”只是表层的理解。这个魔导具在本质是上加深我和对象之间互相理解能力的魔导具。我如今正在不断理解尼斯罗夫,而尼斯罗夫也在不断的理解我。利用寄生精神连接而产生的这个效果不是操纵人心这样肤浅的现象,而应该被称为以互相理解为前提的“羁绊”。」
他的声音十分死板。
鲁法斯轻轻的耸了耸肩。
「——在能说会道方面,真是敌不过习惯言谈的司祭殿下。但不管再怎么用语言修饰,这个幽灵绅士录看上去就都是操纵人心的魔导具呢。」
「这就足够了。如果是仅仅认为如此的对手,反而更容易控制。」
听到德尔菲埃的这番话,尼斯罗夫也点了点头。
实际上被施加魔导具效果的他,自身也对德尔菲埃的话有所感触。
自己的情况和被随意的操纵有所不同。
如今的尼斯罗夫和德尔菲埃产生了共鸣,他所肩负的使命自己也想要完成。
按照这种观点来看,应该和洗脑,或是说盲目崇拜更加接近吧。尼斯罗夫相信他的行动会产生正确的结果。
想到可以产生正确结果的行动,就没有犹豫的理由。
「鲁法斯殿下,之前你说和德尔菲埃司祭是同志。就是说你也会协助我们?」
「嗯……我有此意。不过我们也不是赤手空拳呢。」
鲁法斯向走廊处喊道。
「乌尔巴泽,你也过来吧。比预想中更容易就结束了,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听到招呼声走进书房里的青年和尼斯罗夫同为那克巴族。
他坐在魔导具的长椅上,作为代步工具。
左眼上罩着绷带,右臂失去了手肘以下的部分。
短发染成了紫色,剩下的一只眼睛似乎摇曳着平静的火焰。
看上去像是不能行动的伤员,尼斯罗夫似乎对“乌尔巴泽”这个名字有些印象。
像是在某处听到过的名字,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鲁法斯似乎看穿了他的这种暧昧的感觉,马上介绍了乌泽巴泽的出身。
「我来向尼斯罗夫和德尔菲埃司祭介绍吧。他的名字是乌尔巴泽,活动于相邻领地的反政府组织干部。如你们所见,他和尼斯罗夫同属那克巴族。我希望尼斯罗夫正式将他保护起来,然后他会向各地的反抗组织发表战斗檄文,然后组织成共同战线打破现有体制。」
在尼斯罗夫做出反应前,德尔菲埃哼了一声。
「连北天将也有参战的打算吗?政府军也太可怜了。」
「把我抬得过高可就麻烦了。我毕竟只是一介魔导师而已。能够改变这个国家的是尼斯罗夫和乌尔巴泽他们。」
被提及的乌尔巴泽老实的点了点头。
「……他救了我和同伴们的性命。死过一次的这条性格,我会不惜于再次奉献给改变同族命运的斗争。受到虐待的同胞们的长年积恨,一定要让鲁达族的所有贵族们品尝一番——」
这份压抑的声音让尼斯罗夫毛骨悚然。
(乌尔巴泽……对了,这家伙就是那个——)
他终于想起来了通缉令上的面容和名字。
他是相邻领地的反政府组织副官,受到了贵族们的追击。
袭击了刑务所、救出政治犯等等活跃表现为那克巴族的人民带来了一线曙光。
但是他最终在相邻的领地被逮捕,听说已经执行了死刑。
另一方面,还有传闻说是在临死之际被同伴救了出来。
关于其他领地最近发生的事情,还没有正确的情报传达到尼斯罗夫耳中,不过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似乎是在执行死刑前得救了。
虽说是同族,但对身为贵族的尼斯罗夫来说,他也是应该保护警戒的对象。
因为乌尔巴泽失去了右手,所以尼斯罗夫善解人意的伸出了左手。
「你好,乌尔巴泽。咱们彼此虽然生活在不同的立场上——为了这个国家,共同协手吧。」
「……啊。我正是为了那克巴族的未来而战。至今为止都是如此,未来也是如此打算。」
言语上虽有若干龃龉,两人仍然简短的握了手。
尼斯罗夫明确的体会到,这个名叫乌尔巴泽的青年战斗的动机就是“对鲁达族的愤怒”。
就现状而言,心怀憎恶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但是过度的憎恶会遮蔽双眼,扭曲心灵。
独自战斗的话暂且不提,尼斯罗夫无法欢迎心术不正的干部。
(这个青年的器量——最终只有这种程度吗?)
握手之余,尼斯罗夫对此稍感不安。
了解到对方的程度之后,尼斯罗夫再次思考起自己的职责。
「但是,打倒在萨安托罗夫执牛耳的鲁达族,为了创造新的秩序而战——说的到是轻松,萨安托罗夫的军队很强大,咱们有胜算吗?」
对尼斯罗夫来说这当然是正常的疑问,德尔菲埃听到后却夸张的叹的口气。
「萨安托罗夫拥有强大的军队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情。如今的萨安托罗夫已经变成只是国土广阔的弱小国家。连内乱都无法镇压,遇到危机时也不能团结一致,非鲁达族的低端士兵更是毫无爱国之心。不足忧虑。」
「但是即使如此,仅凭鲁达族就能达到相当数量的兵力……」
尼斯罗夫自己也不知道具体的数量。各领地的兵力完全则各自的贵族自行裁量。
恐怕仅仅常备兵力就有数万,再行征兵的话应该可以有数十万之众,这个数量绝非不足忧虑。
但是德尔菲埃和鲁法斯对这方面似乎都很乐观。
连鲁法斯也露出苦笑。
「关于战斗方面毋须担心。憎恨鲁达族的人都是咱们的同伴,即使是我独自一人,遇到数千甚至数万程度的部队也可以一扫而空。」
听起来只是自信过剩似的玩笑。
尼斯罗夫紧锁眉头,鲁法刚刚所说的话就算他在梦中也不会相信。
驱散这股不信任感的正是德尔菲埃。
「不用担心,尼斯罗夫。我之前已经在这个城塞里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我的部下虽说不过,但已经潜伏在了各地。在战乱当中,十四名贵族和他们的心腹大部分都会战死或是病死,也就是神奇的死掉吧。即使是鲁达族,底端的士兵大部分也很穷困。将失去头领的士兵招入反叛军中,只要能形成人数的逆转,对手也并不可怕。」
「暗杀吗?这种卑怯的手段,我实在不敢苟同……」
下意识吐出了感想引来了旁边乌尔巴泽的回应。
「卑怯的手段——吗?就我所知,那帮贵族们的做法更加卑怯,更加阴险,更加不可原谅。他们杀害我们的罪孽暂且不谈,对这种无法的举动,我们连反驳都不被允许——在这样的状况下,只不过是暗杀就故作清高的说是卑怯的手段,真是附合贵族身份的妄言。」
平静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寻常的怒气和压迫感,让尼斯罗夫哑口无言。
这番在平时即使发怒也合乎情节的无礼之辞,在得知其他领地中的那克巴族受到压榨的事实后,尼斯罗夫也断绝了发怒的想法。
尼斯罗夫也对自己安稳的生活在自己的领地内深感自卑。
乌尔巴泽没有任何后盾,孤身一人成为了反政府组织的干部,他就是如此的杰出人才。
他表现出来的怒火渗透出不能无视的力量。
「冷静一点,乌尔巴泽。你也看到尼斯罗夫大人的领地了吧。这里和你所在的领地不同。他拥有相应的良知,经常着自己的领土。把即将成为同伴的男人与其他贵族归为一类太失礼了。毕竟你们也是同族。」
听到鲁法斯劝告的青年沉默了下来。
尼斯罗夫和乌尔巴泽的年纪都还算得上年轻。
应该多听年长的鲁法斯和德尔菲埃的建议。
在这位奇妙来访者面前,尼斯罗夫感到此时此刻将,自己的命运即将发生巨大的变化。
就在数分钟前,他和与萨安托罗夫的王位无缘,不去理睬其他领地的状况,打算只考虑自己领土安稳的悠闲度日。
对尼斯罗夫来说,这件事拥有奉献自己一生的价值,他自己完全没有去考虑自己还会有除此以外的生存方式。
一瞬间的境界,眼见的世界改变了——
就是这样的感觉。
即使这是因魔导具的影响而产生的错觉,他如今已经毫不犹豫的抛弃了过去的自己,寻找到了斩新的人生。
鲁法斯所言极是,如今的自己肯定受到了德尔菲埃的魔导具的影响吧。
理解到这样的状况后,他仍然找到了一个希望。
(他们是来改变这个国家的吗?)
尼斯罗夫在自己的胸中感受到了“某个”没有受到魔导具影响的东西。
德尔菲埃说要让尼斯罗夫成为这个国家的“国王”。
当然,那毫无疑问只是傀儡国王。尼斯罗夫还没有愚蠢到会做那种不着边际的白日梦。
但是不惜将乌尔巴泽拉进来,他们的意图——在某种程度上,有可能和沉睡在尼斯罗夫心底的理想十分接近。
「我还要向你们确认一件事。」
尼斯罗夫在鲁法斯、德尔菲埃和乌泽巴泽面前舒畅的说道。
谈到重要的事情时,他就会用这种不急不慢的语气。
「你们打算做和鲁达族同样的事情吗?比如,破坏现在的体制后,让我们那克巴族复仇,反过来支配鲁达族——你们希望建立这样的体制吗?」
尼斯罗夫没有等待对方的回答,继续说了下去。
「我声明在先。我会帮助你们。即使获得成功也会让许多人丧生,失败的话当然我也会丢掉性命。我已经做好了这样的觉悟,希望你们不只是为了让这个国家成为你们的“方便”之地,而是帮助萨安托罗夫选择正确的道路。我不希望那克巴族受到特殊的优待。当然,让鲁达族继续受到特别待遇也免谈。我所希望的是,面对“犯罪的轻重根据所属民族定量,或是税务的负担和工作的前途因人种不同而有所差异”这样的不合理事态,大家都不会以为是理所当然的国家。」
尼斯罗夫自知这只是番迂腐的说辞。
即使如此,他也不希望帮助嘲笑这种理想的人。
「漂亮话谁都会说。我也不认为这样的体制可以轻而易举的实现。但是,我至少殷切希望我的子孙们,不管是一百年后还是二百年后,可以让这个国家变得稍微好些。我参考到你们的计划中,也希望你们能理解我的这种想法。为了我的理想,即使被你们当作傀儡也再所不惜。」
尼斯罗夫轮番看向了德尔菲埃、鲁法斯和乌尔巴泽三人。
德尔菲埃和鲁法斯一言不发。
乌尔巴泽歪着眼角,没有嗤笑尼斯罗夫的愿望,但也没有肯定,只是像咬到了一只苦虫似乎在嘟囔着什么。
静待片刻后,鲁法斯有些怀疑的说道。
「……德尔菲埃司祭。“幽灵绅士录”对尼斯罗夫大人真的起效了吗?实话实说,他的反应超乎了我的预料。」
「所以我不是说了么。你没有理解这个魔导具的本质。」
如此回应之余,德尔菲埃的眼神中也流露出了惊讶之色。
德尔菲埃合起了桌子上双手,看向了尼斯罗夫。
「那么就此约定,尼斯罗夫大人。我们会帮助将这个国家引导向更好方向。我们本来的目的是为了控制位于萨安托罗夫内的数个遗迹。还有为了阻止圣教会继续的暴行,希望能使这个国家成为对圣教会的抑制力量。不论如何,我们和你的愿望都不冲突。德尔菲埃——」
德尔菲埃停顿了一下,深深的吸了口气。
「“南天将德尔菲埃”用自身的信义约定。关于萨安托罗夫的未来,我会竭尽全力支持你。这不是名义的约定,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反悔。」
德尔菲埃的声音比之前更加充满热忱。
尼斯罗夫也因此安心下来。
不知鲁法斯和乌尔巴泽做何想法。尼斯罗夫看向乌尔巴泽的眼神中还略带敌意。
但是他由衷的感到应该相信这位“德尔菲埃”司祭。
他淡淡的认识到这种依赖感主要来源于魔导具的影响。
即使有这样的认识——
尼斯罗夫仍然信任了德尔菲埃。
好不容易让统治萨安托罗夫的十五贵族之一、尼斯罗夫?里贡与魔族产生了关系,他的生存方式也因此发生了巨变。
被后世称为“疾风革命”的萨安托罗夫动乱,就在数人的念头之下,如此安静的开始了。
◎
来到乐人雪莉露身边的赛罗等人乘坐飞在空中的浮游庭园,向萨安托国夫靠近。
不用自己动脚赶路而且衣食无忧的旅行,比起旅行更像是单纯的休假,即使如此他们也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再次想来,这个浮游庭园真是非常便利的魔导具。」
在苹果已经压弯枝条的果树园里。
赛罗一边抚摸着抱在怀中的
亚涅丝的脑袋,一边对旁边的阿尔凯因如此说道。
终于解开绷带的阿尔凯因露出黑色的后背沐浴在阳光之中,休闲的在长椅上圈成一团。
「的确呢。这个浮游庭园可以控制高度自由在空中飞行,同时还能一次次运送大量人员。而且这里的土壤还有促进成长的效果,很容易达到食物的自给自足。居然能制作出如此便宜的大规模魔导具呢。」
阿尔凯迷迷糊糊的打着盹,但似乎没有真的睡着,清楚的做出了回答。
赛罗和他为了逃出露娜丝
雅的视线,躲藏在这个果树园中。
曾经的西天将露娜丝缇雅总是想要得到黑猫阿尔凯因。
这个爱好即使在如今的露娜丝缇雅身上也丝毫不改,她一有机会就会抱住阿尔凯因,然后带到别的地方去。
由于露娜丝雅的魔族化已经解除,几乎失去了战斗力。
但是取而代之,她恢复了曾经作为天才工匠的本领,在浮游庭园里的简易工房中制作出了捕捉阿尔凯因的魔导具。
几天前,睡着的阿尔凯因醒来后,发现不知何时来到了露娜丝雅的床上,似乎在为睡在玩偶之中的露娜丝缇雅陪睡。
只是如此的话还有些许可爱的成份,但阿尔凯因的魔导具不在身边,而且被圆筒状的锁束缚住,更糟糕的是还被戴上了项圈,绳子的另一头就在握在露娜丝雅的手中。
起床后被监禁了两个小时,其间阿尔凯因究竟遭受了怎样的对待,赛罗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不是阿尔凯因的徒弟西兹可拼命的寻找,监禁时间可能还会更长。
在这个不必担心敌袭的浮游庭园里,只有阿尔凯因陷入了赛罗和西兹可不在身边就无法安心入睡的状况。
阿尔凯因觉得赛罗也有些可怜,但赛罗反而因此同情起了阿尔凯因,时常用担心的眼神看向他。
“比我来说,还是你……不,没什么。”
赛罗没有听清阿尔凯因含糊的话,歪起了脑袋。
他从手边的树上摘了个苹果,坐到了阿尔凯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