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黛纳斯克的天空覆盖起一层深灰色的云层。
从旅店的房间里仰视着天空,少女深深的叹了口气。
略带忧伤的表情美丽的不可方物。
华丽的金发和清澈的眼眸,光洁的肌肤以及柔美的躯体,大概从外观来说完美无缺。
——但是仅仅限于“外观”。
「那个魔族——下次再遇到,一定要杀掉他。」
就像是忘记给花浇水似的轻松口气,她——菲利亚诺?米斯特哈温德?多利阿尔德喃喃自语道。
她话中的对象是曾踢过赛罗的青年魔族。
由于她当时被名为巴尔玛兹的老人弄昏,所以没有直接看到那个场面。
她醒来时,魔族已经撤退了。
所以,赛罗被踢的事情是之后才听说的——看到他洁白的皮肤上露出的数处淤青后,菲诺对魔族产生了平静的杀意。
虽然赛罗本人并不在乎,但这也无法原谅。
赛罗现在还在床上睡着。
这是一个只有两张床的狭小房间,而且屋子里还有西兹可和阿尔凯因。
西兹可在旁边的床上盖着毛毯,阿尔凯因在枕头旁边缩成了一团。虽然两张床上的气息都很安稳,但考虑到如今的局势,应该很难做个好梦。
——伊莉娅德公主被魔族绑架,库洛加为保护赛罗身受重伤,而且赛罗持有的“秘密”也暴露在魔族面前。
阿尔凯因等人一直在担心秘密会被泄露出去,但对菲诺来说还有完全不相关的不安。
她看向窗户外灰色的天空,用力的咬紧了嘴唇。
(结果……赛罗被魔族踢时,有人来“帮助”他了吗?)
想到这里,她已经无法保护冷静了。
冒着秘密会被魔族知道的危险解除了“维奥莱”的魔族化,是为了维奥莱本人?还是为了她的亲友伊莉娅德公主?或是为了她的父亲库洛加——
如果是为了库洛加,菲诺也还能够放下嫉妒之心。赛罗对“家族”的概念十分重视,所以这样做的理由可以理解。
但是如果是为了“其他两位”——思及此处,菲诺的心中如同千针万絮般凌乱。
维奥莱和伊莉娅德比自己略微年长,而且各自有着不同的魅力,都是非常漂亮的女孩。
如果赛罗被其中的一位吸引住了——菲诺害怕的就是这点。
在米斯特哈温德时,处在他身边最近位置上的总是自己,虽然还有其他几位相同年岁的少女,但对赛罗来说,她的立场是最近的。
菲诺的心里,现在卷起了不安的漩涡。
塞罗决定从米斯特哈温德开始旅行时,就曾把菲诺放置不管。
就是说,她在那时曾经被抛弃过一次。
在隆巴尔德市里,赛罗为了让菲诺安心,曾说地安慰她的话。
“能一起陪我来,十分感谢——”
这句话在极大的程度上拯救了她。因此,她不想让说出这句话的赛罗被其他女人抢走。
龙骨迷宫的深处——为了寻找了赛罗而最终达到的场所,菲诺在那里看到了他正在为“伊莉娅德”治愈的身影。
水蒸气的对面,他把素未谋面的少女的裸足搭在自己的膝盖上,细心的用手圈着绷带。
当时她心中的感情并不仅仅是单纯的“嫉妒”。而更加麻烦、更加危险的强烈感情——换言之,就是会让人后背发冷的“愤怒”。
菲诺从窗外移开了视线,向赛罗躺着的床边走去。
(……赛罗)
一边在心中呼唤着他的名字,菲诺一边坐到床上,悄悄的用手触摸他光润的黑发。
(绝不把赛罗交给任何人——即使对手是公主大人,也绝对不把赛罗交出去)
菲诺用手梳理着他的头发,同时死死的盯着他。
是在做噩梦吗,他的睡脸变得有些痛苦。
在他醒来之前,菲诺一直在盯着他。
——赛罗害怕的时候或是受伤的时候,要是在他身边的是自己就好了。
希望赛罗珍视自己,为此即使耍些手段也再所不惜。
如果赛罗做了一个十分可怕的梦,醒来后发现自己就在眼前——他的安心感会更加强烈吧。
所以菲诺没有唤醒正在做噩梦的赛罗。
他在做着噩梦,心脏砰砰直跳,看准他马上就要起来的时候——那时突然抱住他就好了。
在那个瞬间,赛罗肯定会由衷的感到“菲诺在身边真是太好了”吧。
(……赛罗,你明白吗?对我来说,只要有赛罗在身边就足够了。明明赛罗只用注视着我就好了,为什么——)
若是为了抓住他的心,菲诺可以说是无所不为。
为了不让赛罗第二次抛弃自己。
希望自己对他来说是不可或缺的。
菲诺面无表情的盯着赛罗沉浸在噩梦中的睡脸。
◎
筋疲力尽的寒罗做了一个梦。
梦境并不美好。
场所是在废坑深处——“龙骨的神殿”。
贡奉着巨大龙骨的场所是用魔导具制造出来的特殊空间。
泛着模糊青光的地底湖上架着巨大的石制长桥。
阿尔凯因等人在桥上与逃窜的魔族展开了战斗。
一方是理智的黑猫、戴眼镜的学士以及一身白装的姑娘。
另一方是鸟头青年、肥胖老人和背着公主舞娘。
六位超群的魔导师激烈的战斗,完全没有赛罗插入的余地。
阿尔凯因操控的“黑暗”与克利穆德操纵的“火炎”交织在一起,几度互相扼杀。
霍克艾的体术没有给巴尔玛兹鸣响“魔窟的音叉”的机会。
另外,西兹可的战轮拦住了抱起伊莉娅德公主的拉达娜的退路。
被担在身上的公主一动不动。
受到拉达娜蛇身剑的一击后,她的身体中毒了,由于失去意识,无法做出抵抗行为。
不过,在那里失去行动力的不只有她一个。
稍稍远离的位置处,菲诺也失去了意识,身上看不到外伤,但却没有要醒来的气息。
落入湖中的修盖尔浮到了湖面上,但却无法回到桥面。
从拉达娜的剑庇护了赛罗的库洛加也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旁边刚刚被解开魔族化的女孩维奥莱,圆睁着双眼身体不停的颤抖着。
由于恢复记忆后产生的困惑以及伤害父亲而产生的动摇让她停止了思考。
在阿尔凯因等人的战斗之外,赛罗拼命的对身受重伤的库洛加进行止血处理。
拉达娜的蛇身剑很细,所以伤口并不深。但是由于中了和伊莉娅德同样的毒,所以看上去意识已经越来越浑浊了。
身为药剂师,他受到了许多关于应急处理方法的教育,但真正独自处理刀伤,这还是第一次。
从切开的衣服间隙迅速的在伤口处涂上止血用的药剂,然后用绵布擦拭。药草中包含有精灵的加护,赛罗一边祈祷伤口快点痊愈,一边取出了随身携带的绷带。
在为伊莉娅德治疗时已经使用了一些绑带,而且本来赛罗也没有随身带着可以把身体缠上几圈的份量,不过只是包裹住伤口处的程度还是足够的。
正在赛罗把绷带穿过库洛加身体下方时——
战斗中的阿尔凯因那边随着一声爆炸扩散起了白色的烟幕。
赛罗吃惊的抬起了头。
数十个“人影”冲进了视野。
突然出现的人影包围住阿尔凯因等人,并且还向赛罗等人这边蹦跳般的靠近。
所有的人影都是肥胖老人的样子。
魔族老人,“动天的巴尔玛兹”。
几乎长着同一张脸的人影一次就出现了数十个,蹦蹦跳跳的开始行动。
他们的动作不像是人类,准确而言就像是人形气球,只能进行跳跃运动。
但是,他们成功的遮住了阿尔凯因等人的视线,让场面一瞬间混乱起来,这就充分的达到了目的。
(这个,就是刚刚的……“拟态气球”?)
这个魔导具的威力已经在废坑里数次目睹。可以模仿阿尔凯因和霍克艾的样子,也可以装作巴尔玛兹自己的形象,在扰乱视线方面是一个十分方便的魔导具。
但是和之前看到的无论是动作还是质感的细节上都无可挑剔的模拟阿尔凯因等人的气球不同,眼前的大群“气球”一目了然就是气球的样子。看来是舍弃了外观品质而追求数量的结果。
意想不到的事态让赛罗不禁吞了口气,然后马上传来了阿尔凯因的声音。
「赛罗!快逃!」
气球状的人偶,其中数个向赛罗这边跳来。
在远处战斗着的阿尔凯因等人受到了其他的气球的干扰,所以来不及赶前来救援。
赛罗须臾之间,面向不断靠近的人偶举起了护身用的短剑。
气球继续很有气势的跳动着,毫不在意赛罗的短剑冲了过来。
然后剑刃触及大肚子的瞬间——人偶的身体“破裂”了。
干巴的爆炸声后,漂来了一阵熟悉的甜香。
装在气球内部的是雾状的“昏倒香水”——它的香气让赛罗的脑袋摇晃起来。
——“现实”的赛罗在此时突然醒来。
近在眼前处,金发的少女担心的把脸靠来过来。
从她身上漂来的甘甜气味与“昏倒香水”的香味一瞬间重合了起来。
虽然香味在本质上完全不同,但刚刚恢复意识的赛罗感到两者都具有十足的蛊惑性,露出了些许困惑的表情。
本应该早已习惯,但今天早晨似乎又感到被诱入其中的恐怖。
「赛罗?还好吗?看来像是做了噩梦……」
她摸着赛罗的脸颊,歪了下脑袋。
湿润的手掌有些冰冷,清澈的碧眼如同往常一样满溢着温柔之情。
「啊……嗯。只是稍微梦到了昨天的事情——早上好,菲诺。」
赛罗按着自己的额头,上半身坐了起来。
在梦中看到的光景让他恢复了关于昨天的记忆——
被巴尔玛兹的魔导具弄昏倒后,再度醒来时已经看不到魔族一行人的身影,废坑中赛罗正被霍克艾担在后背上。
魔族那边,已经无心顾忌赛罗,最终成功逃脱了。
现在,伊莉娅德公主已经落入敌人手中。
起来之后,赛罗咬紧了牙齿,懊悔的心情让他的肩膀不禁颤抖起来。
走出废坑时,已经是昨天的午后。
之后就失去魔族的行踪,赛罗等人只好在这座黛纳斯克城住了一晚。
经过一晚的休息,今天预定要尽早出发。
但是,赛罗已经无法掩饰内心的焦急。被绑架的伊莉娅德公主到底会受到怎么样的对待,他心中还有这样的不安。
看到赛罗醒来后马上就露出了可怕的表情,菲诺静静的把双手绕到了他的身后。
「唉……?哇!菲诺,突然做些什么……?」
赛罗慌了起来。虽然菲诺经常和自己紧紧黏在一起,但她似乎刚刚起床,所以身上只穿着了贴身的内衣。
他心情动摇的抱住脑袋,菲诺更加用力的紧紧拥抱过来。
湿软温和的香味让赛罗的脸红透了。
小时候如何不得而知,如今的菲诺对自己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刺激实在过于强烈。
菲诺没有理会赛罗的困扰,在他头上喃喃细语道。
「……赛罗,不用如此焦急。阿尔凯因不是说过了吗?“公主大人应该无事”。只有赛罗一个人慌慌张张的也于事无补,这个时候必须要冷静下来。没问题的,肯定——」
菲诺的声音十分稳重,充满了慈爱之情。
她的声音让赛罗找回了勇气,身体感觉又充满了力量。
「嗯——谢谢,菲诺。」
赛罗小声的道谢。
菲诺说的对。魔族是来“活捉”伊莉娅德公主的。
菲诺再次用力抱紧了赛罗。
「还有呢,赛罗。虽然我也为公主大人感到担心,但看到赛罗平安无事,我终于放心了。赛罗看到我平安无事也放心了吧?」
「当然——菲诺被巴尔玛兹催眠时,我真的很害怕。」
和魔族的战斗当中,她被也催眠了。和赛罗同样,打破了巴尔玛兹的气球,吸入了其中的昏倒香水而失去了意识。
虽然最终她没有受伤、平安无事——但当初看到倒下的菲诺时,赛罗感到心脏都要崩溃了。
对赛罗来说,菲诺从很久之前开始就一直是“特别的存在”。
在自己头上,菲诺露出了清秀的微笑。
「所以现在就痛快的为此感到高兴吧。虽然担心公主大也很重要,但过度钻牛角尖而迷失自我的话,本来能帮上忙的地方也做不到了吧。遇到高兴的事就要好好的高兴,和魔族的战斗不会一直持续下去的,肯定——」
赛罗安心了。
在刚刚菲诺的话中,他找到了阿尔凯因一直乐观的对待战斗的理由。
祖父曾说这样的话。
魔导具的力理会随着魔导师精神状态的变化而变强或变弱。所以一流的魔导师必须经常维持能够最大限度引出魔导具力量的精神状态。
如果精神的均衡上存在缺陷,在此处就会产生空隙。
而要是再陷入狭隘的视野之中,空隙会愈发扩大。
菲诺在耳边轻声细语。
「赛罗,你为我的平安无事感到高兴吗?」
「……嗯。」
赛罗把脑袋埋入了她的胸口,点了点头。真心话平静的传递了出去。
「——我也为赛罗的平安感到高兴。必须要珍惜这种幸福呢。」
菲诺放开了怀抱,开始换衣服。
寒罗的肩膀感到有些发软。
在她的帮助下,自己才能恢复平常的状态吧,赛罗如此想到。
(菲诺比我更像大人呢……果然很厉害。)
他甚至有了这种想法。
「赛罗,马上去看看库洛加的情况吧?一起去好吗?」
「当然。但是说不定他还在睡,所以要安静一点。」
赛罗迅速的整理好着装,然后看向了旁边的床。
身体横向蜷成一团的西兹可,在枕头边身体圈成球形的阿尔凯因,两人都呼呼的睡着。
是太累了吗,现在还没醒来的动静。
两个人在探索废坑以及和魔族的战斗中,极大的消耗了体力与魔力。不论是如何优秀的魔导师,他们的身体只是猫和年轻的姑娘而已——得不到休息的话就没有充足的体力。
为了不吵醒他们,赛罗和菲诺贵踮起脚头,轻轻的走出了房间。
——两个人来到走廊,轻微的脚步声在房间里消失之后。
在枕头边圈成球形的阿尔凯因后背突然一震,一瞬之间,光润的皮毛都竖了起来。
「……阿尔凯因大人,起来了吗?」
横躺着的西兹可小声问道。
阿尔凯因闭着眼睛回答。
「……你不也是在装睡吗?」
「是,总觉得打扰他们不太好——」
一人与一猫之间出现了微妙的沉默。
一大清早,就遇到了不知该做出如何回应的场面。
不久,西兹可提心吊担的开口道。
「那个……阿尔凯因大人。」
「怎么了?」
「……果然,不像那样积极是不行的吧?」
听到西兹可真诚的话后,阿尔凯因不禁流出了冷汗。
即使是玩笑也难以一笑了之,恐怕她还会说出“这不是开玩笑”这样更加让人笑不出来的话。
西兹可在东国长大,来到魔人范达尔身边成为弟子还没有过很长时间。因此为了入乡随俗,偶尔会闹出一些奇妙的误会。
「那个呢,西兹可。像那样浓烈的感情,普通的话都会被拒绝。赛罗可以淡然处之是因为长时间的交往所以感情麻痹了吧。而且,看起来他有种会将菲诺的行动往好的方向去解释的习惯。」
阿尔凯因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指出这点。
但是西兹可似乎也经过了深思熟虑。
「但是,看到菲诺后,我不由得羡慕起她的积极性——说不定还是向她学习一下比较好吧。」
「不行,那个绝对不行。」
阿尔凯因瞬间的予以否定,同时跳到了旁边的床上。
「西兹可,你就保持现在的样子就已经魅力十足了,我觉得还是不要像菲诺那样做出“恐怖的事”比较好。」
说出这番话后,西兹可的脸瞬间泛起一阵红潮。
她坐起上半身,害羞的用双手捂着嘴角。
「怎么会,有魅力什么的……那个,那个,阿尔凯因大人终于回应了我的思念……」
「不对,我是只猫。」
阿尔凯因一边摇晃着尾巴一边重新把身体缩成球形,刻意的舔了舔爪子然后擦了下脸。
虽然完美的表现出了猫的举动,但西兹可却慌张的挪动膝盖蹭了过来。
「没、没关系的!我最喜欢猫了!这完全不是问题!」
「……你已经病了吧,很明显。」
被吓呆了的阿尔凯因叹了口气。
想着还是对西兹的好意露出微笑比较好,但阿尔凯因已经搞不清楚是不是要恢复原来体的身体了。另外,她是老师在以前交给自己的重要的“保管物”。
指导教官对自己的学生下手,这可不是什么值得表扬的行为。
「我以前没有说过这种话,不过你也该更加健全的生活了吧,至少认真的找一个人类谈场恋爱……」
「外表什么我无所谓。因为阿尔凯因大人就是阿尔凯因大人。」
西兹可明明白白的断言。
如此直接的感情让阿尔凯因无话可说。虽然并不讨厌西兹可,但如今对她的感觉更像是在保护自己的妹妹一样。
「所以我觉得果然如此。我身上缺少像菲诺那样的积极性——那种厉害的东西可以成为致胜的武器。」
她的自言自语让阿尔凯因听起来背脊一阵发冷,不自觉得连尾巴也颤抖起来。
「……我已经说了好几遍了,那是因为对象是赛罗所以才在允许范围之内,我不希望你学她的做法呢。说起来,菲诺的态度有时不是很可怕吗?」
「是这样吗?我觉得很可爱的说。」
说出这种话的西兹可太可怕了。
阿尔凯因眯起了金色的眼眸。
「……看来,我只是只度量狭窄的雄猫呢。」
「才没有这回事。阿尔凯因大人十分的温柔。」
看着她笑嘻嘻亲切的脸庞,阿尔岂因不知为何感到比平时更加的凶险,于是开次睡了下去。
(为什么本领高强的魔导师中有这么多怪人……)
黑猫把自己的问题束之高阁,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想起来魔人范达尔也是个怪人,六贤人中的其他几位,大概也可以称作是怪人。另外,传闻中“每个人的性格会强烈的影响其与魔导具的相性”,似乎比起正派的人,有些不正常的人更擅长运用魔导具。
这不是统计意义上论证过的说法,但作为经验准确受到了众多魔导师的支持。
然而,阿尔凯自身也没有注意的到的是——
在伊莉娅德被绑架、现如今必须要尽快追上魔族的情况下,还在进行如此悠闲对话的他也十足是个奇怪的人。
◎
维奥莱?圣埃鲁福尔?米西奥奈尔是名近卫骑士候补生。
虽然也有为了研修而作为魔导骑士团见习在此处挂职的原因,但她本身的目标却彻彻底底的是因为“近卫骑士”。
在离王族最近距离处的守护骑士,其工作比起“剑”来更像是“盾”。
这份工作要求拥有打倒敌人的能力,但更为重要的是保护王族。
即使打倒了敌人,但如果没有保护好王族也是任务失败。
与此相反,即使让敌人逃离但保护住了王族,这也会成为近卫骑士的功绩。
这份工作比起其他能力更为重视对王族的忠诚,所以由于这种性质,除了贵族和官员世家的子女以外,几乎不会任命其他人。
维奥莱虽说也算是“史学官”库洛加的女儿,但本来没有奢望成为近卫骑士的立场。
不过即使如此,维奥莱为了伊莉娅德——为了成为“亲友”之盾,仍然以担任这份工作为目标。
首先作为见习骑士被分配到某个骑士团,然后慢慢的向近卫骑士——
拥有如此梦想的自己背叛了公主。
维奥莱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在膝盖上握紧拳头,指甲甚至都嵌起了肉里。
自己无法原谅自己。
即使是被魔族化,这也无法成为受到原谅的理由。父亲库洛加在魔族化后也没有忘记对王族的忠诚。
她再次重新认识到了自己的弱小。仅仅是魔族化这种程度的改变就背叛了公主,自己和伊莉娅德之间的关系就如此脆弱么,维奥莱心中涌起了怒气。
(我对——公主大人做了这样的事……)
身为魔族时的记忆当然残留了下来。
自己用怎样的视线看向伊莉娅德,又怎样恶言相加——
以及伊莉娅德露出的表情,这些全部她都还记得。
本应该守护伊莉娅德的自己却对她刀刃相向,并且伤害了她的心灵,最终导致她被魔族带走了。
「……我还算是什么“近卫骑士”。」
自言自语的声音颤抖着。
身负重伤的父亲库洛库如今就睡在维奥莱身前。
是赛罗煎的药奏效了吗,他现在的表情很平静。
包裹着绑带的身体看上去就很疼,但他本人肯定对这次负伤不会后悔吧。他为了保护赛罗和维奥莱被拉达娜的剑刃所击倒。
对想保护亲友却未能完成的维奥莱来说,父亲如此的举动让她十分欣羡。
而在她背后的床上睡着的,也是维奥莱熟悉的人。
出身平民,曾经攀上军务局局长高位的大人物——修盖尔?桑埃弗尔?奥卡斯特。
年满退役后,现在是酒店的店主,但同时还是维奥莱在仕官学校的恩师。
埃鲁福尔王立士官学校中,经常由军队高官充当教官的职务。
毕竟在战乱极少的和平国度中,高位军官基本上十分闲暇,除了训练以及事务工作以外无所事事。
虽然维持治安以及保护政要方面也有许多工作要做,但这方面只需派遣骑士们就足够了,毋须这些武将再去逞威风。
因此,由于他们习惯了这样的日常生活——在王族被魔族占领之际有所疏忽也是事实。
作为教官的修盖尔时常告诫要提防这样的疏忽。
“等到出事的时候就已经晚了。我们骑士团,必须在事变发生之前就蓄满力量。在这个和平的时代里,经常有人责问为什么还要进行这样的训练——
这种想法是错误的。正是因为在和平的时代,才必须进行这样的训练。追溯人类历史,完全没有战乱的时代连一瞬间都不曾有过。不培养出足够守护国家的力量,国民就无法取得安宁。”
就像是对孩子一样的候补生们说出的这些训示,维奥莱记得清清楚楚。
修盖尔对候补生十分严厉,总是露出宛如在战场上一般的表情。
虽然在伊莉娅德公主面前也曾流露出温和的表情,但就维奥莱所知,他简直可以称为“鬼教官”。训练中不断的把学生打得倒地不起,即使在高年级学生中也没有人能与之匹敌。
当时他已经不再年轻,技术和体力上说不定也有学生能胜他一筹。但是只要看到修盖尔在实战中散发出来的气迫与威压,任谁都无法发挥出本身的全部实力。
但是,连曾经的鬼教官——在魔族面前也被轻松摆布。
退役之后他几乎不会再训练了吧。另外,年迈体衰也是无法否认的。如今的他大概只有普通骑士的水平。
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勉强自己与魔族作战,并且至到无法行动的程度。虽然尚无性命之虞,但挫伤以及青肿遍布全身,从废坑出来时只能靠黑狼驮着。
窗户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维奥莱迅速的摆出了架势,很有可能是魔族的刺客来袭击。
但是,轻轻的敲过门后走进来的却是她的恩人们。
「唉?已经起来了吗?真早呢。」
小声低语的是名叫菲诺的贵族女孩。金发碧眼的美少女,虽然年纪比自己小但却像大人一样。
在她身边的是药师少年赛罗。这位比起菲诺还要年幼,但举止却很冷静。听说,他是在贵族家内从事见习药师的工作。
「维奥莱,库洛加他们的情况如何?已经退烧了吗?」
面容尚未脱去稚气,但他的声音已经很有“药剂师”的风范了。
维奥莱点点头向他们示意。
「啊,父亲已经退烧平静下来了。修盖尔大人那边似乎还在做噩梦……」
大概是做了和伊莉娅德相关的噩梦吧。维奥莱自己昨天晚上也一直在为噩梦而烦恼。
点了点头的赛罗走到库洛加旁边,观察他的脸色。
是怕弄醒他吗,赛罗没有用手,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
「……看来已经没事了。再安静修养两周,我觉得就能恢复健康了。」
维奥莱站正了姿势。
「我要再次对你表示感谢。不仅仅是为父亲和修盖尔大人,还有把我从魔族的控制中解放出来的事——」
昨天突然恢复记忆后大脑一直处于混乱当中,所以一直没有亲口道谢。似乎在精神上也产生了很大的负担,直到今天早晨才终于完全清醒过来。
听到道谢的话后,赛罗吃惊的眨了眨眼睛。
「但是,让库洛加先生受伤也是我的过错……而且维奥莱也帮助过我,彼此彼此吧。」
「我?帮助过你?」
赛罗出人意料的话让维奥莱不禁歪了下脑袋。
赛罗的脸上浮现出苦笑。
「嗯,那时用“你这家伙”叫住了我……你大概已经忘记了吧。在隆巴尔德城,不是有个像是被精灵欺骗的孩子吗?」
苦想了一会后,维奥莱睁开了眼睛。
「你……!你就是当时的那个孩子?」
在隆巴尔德城,自己曾提醒过对精灵少女表示同意的少年——确实有这样的印象。当时注意力全在精灵少女身上,所以没有仔细观察少年的脸。
「是的。只是当时那个孩子不是精灵,而是寄宿于魔导具意识体——缇亚涅丝,能出来一下吗?」
随着赛罗的呼喊,他的手中聚集起了模糊的云雾。
须臾之间,雾化作人类的形状,出现了一个蓝发的孩子。
旅途终结的森林和龙骨迷宫中,由于距离过远没有注意到——在近距离一看,她确实就是在隆巴尔德被自己错认成“精灵”的孩子。
缇亚涅丝牢牢的抱住赛罗的胸口,用警戒的眼神看着维奥莱。
之后,她在赛罗耳边低声说道。
「……赛罗,这个人也喜欢赛罗吗?」
听到她不可思议的话后,维奥莱皱起了眉头,脸上一阵抽蓄。
一个小孩子对另外一个小孩子小说了完全不像小孩子的问题。
「不是的,缇亚涅丝。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赛罗慌张的摇了摇头,紧埃着他身边的名叫菲诺的少女也露出了僵硬的微笑,但维奥莱却没有看到。
缇亚涅丝听到赛罗的矢口否认后,来回看着赛罗和维奥莱。
「不是吗?明明在隆巴尔德时打扰了我和赛罗。」
「那个因为我觉得精灵会哄骗小孩子而已。如果有什么误解……还请原谅。」
在维奥莱老实的道歉面前,菲诺温柔的抚摸起缇亚涅丝的脑袋。
「不是误解吧,缇亚涅丝?缇亚涅丝本来就想诱拐赛罗然后监禁。虽然我也能理解你想这么做的心情。」
虽然她的口气应该是在开玩笑,但维奥莱不知为何感到了一阵寒意。
缇亚涅丝再次刻意的抱紧了赛罗。
「如果赛罗讨厌的话,我就不会这么做——但如果是菲诺,为了独占赛罗,这种程度的事情肯定做得出来的。」
面对两个人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的来回应酬,当事人赛罗始终沉着的微笑着。面对魔族时的表现还算不错,但他似乎比外表看起来还要粗神经。
「缇亚涅丝,菲诺不会这么做的,所以不用担心。还有菲诺,缇亚涅丝之前也没有恶意,已经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责备她了吧。」
受到他的责备后,两位少女都不说话了。
维奥莱尽力装作没有注意到了其间散出来的不可见的火花,从赛罗那接来了药剂。
「这个是昨天为库洛加先生煎的药剂。黛纳斯克是个大城市真是帮大忙了,在药草店里收集到了不错的药材。」
「……谢谢。不论如何,真的很报歉。」
对赛罗来说,维奥莱、库洛卡应该都是陌生人。但他却如此亲切的对待自己,维奥莱不禁感到些许的违和。
要是自己、库洛卡和修盖尔的话,都有对王族的忠诚。但是,赛罗等人的动机应该并非如此。
维奥莱突然想起在那个龙骨迷宫深处,赛罗说出的话。
“我不会再逃避了。如果魔族为了扩张同伴数量而要不断的破坏人类的羁绊——那么我也要和阿尔凯因等人一起战斗。”
在维奥莱找回记忆后,他马上做出了这样的宣言。
这位稳重的少年,是面带怎样的表情说出这番话的呢,维奥莱当时没有看见,但他的声音中充满的愤怒却十分明显。
而后“现在”的赛罗露出了年纪相应的老实表情,向维奥莱递来了一张便笺。
「谨慎起见,我把材料和分量都记在了这张便笺上,如果药剂不够可以自己去药草店内调配。还有预防化脓的药,至少一个礼拜内早晚各要服用一次。之后也能请城里的药剂师来看病,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和阿尔凯因他们大概今天内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之后的看护就拜托你了。」
维奥莱哑口无言。
「那个——你们之后要怎么办?」
赛罗的眼睛中闪现出些许强烈的光芒。
「不知道阿尔凯因会做何判断,但暂且会向王都周边行进吧。视状况而定,如果有机会救出公主大人,可能会直接进入王都。如果魔族过多寡不敌众,就在原地等待支援——不管如何我们不会放置不管的。所以请放心吧……」
「我也想一起去。」
赛罗话音未落,维奥莱就耸起肩膀说道。
「我可以在王都里带路。而且最为重要的是,我也要帮助救出伊莉娅德大人。如果你们也是为此而行动,我希望一定要带我同行。因为父亲和修盖尔大人还无法行动——所以,至少请带上我。」
听到她充满气势的告知后,赛罗没有回答,他若有所思的看向了维奥莱。
清澈的蓝眸不禁让人产生感到维奥莱发生肺腑的心意。
他身边的菲诺开口说道。
「但是这样一来,就没有人照顾库洛卡先生和修盖尔先生了吧?」
「还有其他保护伊莉娅德的骑士们,他们也受伤了,但还没有无法走动的程度。」
一起从废坑出来的其他骑士住在别的房间。
身为正规骑士的他们似乎完全无法匹敌魔族。
拉达娜那帮人确实很厉害。与她们为敌,还是见习骑士的自己完全没有胜算——即使如此,也不能放弃伊莉娅德大人而无所作为。
对维奥莱来说,伊莉娅德并不仅仅是“公主”。
冒昧而言,虽然不曾亲口说过,但维奥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友”。
「不论如何,我必须要保护伊莉娅德大人……」
「——你能做到吗?」
像是要制止越说越激励的维奥莱似的,从床上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不知何时,修盖尔醒了过来。
他用严厉的眼神盯着天花板,没有看向维奥莱。
散发出来的威压感让周围的气氛紧张起来。
维奥莱也由于以前养成的条件反射,不由得全体僵硬。
「你曾经希望作为近卫骑士得到保护公主的任务吧?」
听到修盖尔的问话,维奥莱咬紧牙齿点了点头。
「那么,你保护好公主了吗?」
「……没有。」
「你能挺胸抬头的说出自己没有做出过辜负公主大人信赖的事情吗?」
「……不能。」
面对如同斩击般的责问,维奥莱什么都说不出来。
赛罗不禁从旁边帮嘴。
「但是,修盖尔先生!这都是魔族化的错……」
「但是,库洛卡殿下也同样被魔族化,但确保持了正气。他做到了,但你没有——这就是事实。」
「这是蛮不讲理——本来魔族化这种手法自身就有不稳定的因素,阿尔凯因他们也说过……」
「赛罗,够了。」
维奥莱按住了似乎想庇护自己的赛罗的肩膀。她丝毫没有想要解释的打算。
「……修盖尔大人所言甚是。这和原因没有关系。就事实而言,我没有保护好公主,而且——还成为了她的敌人。」
「是的。现在的你没有成为“近卫骑士”的资格。」
修盖尔用严肃的语气断言。
面对恩师严厉的斥责,维奥莱没有一句反驳,只是低下了脑袋。
伊莉娅德和自己之间,本应该产生超越主从关系的羁绊。至少维奥莱确信伊莉娅德一直信赖着自己。
没有守护好她这件事当然——是对伊莉娅德的背叛,现在而言,这是最让她痛苦的事情。
背判断了如此相信自己的伊莉娅德的“心”,现在的自己正如同修盖尔所说,没有成为近卫骑士的资格。
之后修盖尔用更加严厉的语气说道。
「是的,现在的你没有成为近卫骑士的资格……但正因如此,从现在开始,去取回这种资格吧。用你自己的双手。」
意想不到的话让维奥莱如同弹簧般抬起了头。
——为被魔族击败而感到懊悔的不仅仅是维奥莱。
他在保护伊莉娅德的过程中被伤害到了身为“骑士”的骄傲,而且痛感自己的无力吧。
年迈而且受伤的他,连追击魔族、亲手找回自己身为骑士的骄傲这种事情都办不到了。
修盖尔如今把自己的这份悔恨全都托付给了维奥莱。
维奥莱的胸中涌起了一阵热意。
「修盖尔大人……」
「——你用这个吧。」
修盖尔把放在床边的巨大铁锤递到眼前。
这个魔导具“锻冶师的大锤”的威力,维奥莱在训练中有过亲身体验。
看上去对女性的臂力来说似乎有些过重,但锻冶师的大锤会随着注入的魔力而改变重量。
运用自如之后,甚至可以在像羽毛般轻盈的状态下来回挥舞,然后在打击的瞬间又变为极端的沉重。
维奥莱接过了递来的锤柄,然后紧紧握住。
修盖尔小声说道。
「拿着这个,去拜托特拉福德的领主、王弟塞尔班大人。他虽然不认识你们,但只要拿着这柄大锤肯定会相信你们。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塞尔班大人,即使只能得到些许的帮助,也可当成是救出公主的佯功。并且在旅途中,你也可以尽力使用这个作战。」
修盖尔指向了刚刚交给维奥莱的大锤。
「你的剑术从以前开始有些“天真”,与敌人作战,斩击中也无法舍弃犹豫之意,所以在重要的一瞬间动作就会凝滞。但是,如果砸向敌人的是这个“锻冶师的大锤”,你在挥下之后就没有犹豫的空间。按照你的魔力的程度,连控制力量都不用。请随心所欲的使用吧。」
「是——!」
接来的大锤在手中显得十分沉重。
维奥莱注入全力,向修盖尔深深一鞠躬。
「一定,要救出伊莉娅德大人。」
「嗯。库洛加殿下就交给我们吧。这个城市中我有很多朋友,毋须担心。」
维奥莱等人寄住的这个旅店也是修盖尔的朋友所经营的。
菲诺和赛尔在维奥莱的背后轻声交谈起来。
「……不管阿尔凯因有何意见,按照现在的气氛已经不能拒绝了吧?」
「有人带路也没什么可困扰的,不是挺好的吗。还有——」
重新抱好胸口处的缇亚涅丝,他露出了微笑。
「伊莉娅德大人肯定也一直在等待维奥莱去救她吧。我有这样的感觉。」
听到赛罗的话后,维奥莱点了点头。
伊莉娅德肯定会平安无事,如今正在等待着自己——希望如此。
床上的修盖尔用锐利的目光瞪向了尚且年轻的见习骑士。
笔直的承受了他严厉的视线,维奥莱点头示意。
他所托非轻。
锻冶师的大锤正是修盖尔的别号“铁锤骑士”的由来。
里面寄宿着他的骑士之魂。
◎
将近中午时分,库洛加?圣埃鲁福尔?米西奥奈尔醒了过来。
全身充满意了倦怠感,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感觉到旁边床上的动静后,他缓缓的看了过去。
那里有位年迈的骑士正用严肃目光看着天花板。
「……修盖尔大人。你的情况如何?」
「维奥莱的话,她已经踏上了去王都的旅程。」
没有回答库洛加的问题,他用简洁的语言说出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库洛卡沉默了片刻,再次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他早有这样的预感。
对亲生闺女的秉性,他也有一定的理解。
虽然有很多父亲都难以理解年轻女儿的内,甚至会产生很多迷惑,但毕竟维奥莱的气质比起少女更像是少年,勇武凛然,而且情性直率。
决断之后不会迷茫。
修盖尔似乎想要解释似的喃喃说道。
「报歉。即使让她与库洛加殿下告别也可能会耽误宝贵的时间,所以我没有允许——」
「……没事,这样就好。我醒来的话,说不定会情不自禁的阻止那孩子去王都。」
他自己也明白伸手阻拦不会起到任何效果,而且这也是不能横加阻拦的事情。
不过即使如此,库洛加身为“父亲”,维奥莱是他的“女儿”。
维奥莱也知悉了一切,所以才一言不发的踏上旅程了吧。
父亲和女儿在这个方面都十分笨拙。
「……库洛加殿下真是有个好千金呢。」
修盖尔突然低声自语。
听到「千金」这个词后,库洛加像是忘掉了伤痛似的露出了苦笑。
「从那孩子出生开始,我经常会觉得是不是弄错性别了呢——但是,她现在也成为了性格高尚的人。这也是修盖尔大人的教导的功劳。」
「不,那个孩子们毫不疑问是看着库洛加殿下的后背长大的。那种直率的眼视是之后无论如何教导都无法形成的。」
修盖尔淡淡的说道,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
「确实她作为魔导师或是骑士的力量都还靠不住。但是即使在如今的状况下,那个孩子的眼睛中也没有丧失希望。为了救助伊莉娅德大人,笔直的看前前方。实话实说,我很“羡慕”她身为骑士的那份年轻。要是再年轻二十岁——这只是牢骚而已。」
「真是的。老头子的牢骚真是麻烦呢。」
有人没有敲门就推门走了进来,是旅店的店主。
这位也是和修盖尔年纪相仿的老人。
「吵死了。还不让病人报怨吗。」
「知道吗,像你们如今的这种状态,在东方之国似乎称作是“老人不自量力”。是那位西兹可小姐说的。」
看着突然哑口无言的修盖尔,旅店店主不禁笑了出来。
虽然话不中听,但他为修盖尔的生还由衷的感到高兴。
库洛加和修盖尔被从废坑带到这里时,他甚至赶走到其他住客而特意腾出了空屋。
「嘛,维奥莱拜托我来照顾你们,一把年纪了就好好放心的休息吧。王族恢复之后,别忘了交房费哈。」
「感谢照顾,帮大忙了。」
库洛加正经的说出了道谢的话,但被当成老头子的修盖尔却生气的用鼻子哼了一声。
「嘛,有困难的时候就要互相帮助。我家也有个女儿,但已经出嫁了。看到你们为那孩子而担心,就觉得不能坐视不管了呢……」
旅店老人把盛满煎药的杯子放到了库洛加嘴边。
库洛加一口气喝掉了极苦的药剂。
「这个是赛罗煎的药?」
「啊,药草屋的爷爷很佩服他呐。还那么小本领就十分出色。」
旅店老人十分意外的说道,看来不像是恭维之词。
「我对药草并太不懂行,但调配意外的麻烦。随着季节和发育状况,还有土质的不同,药草成分的质与量都会有微妙的变化,所以似乎不能单纯的墨守城规。本领出色的药剂师会根据这些来调配药剂。真不愧是六贤人的弟人呢。」
听到旅店店主的误解,修盖尔摇了摇头。
「不,那个孩子不是。贤人的弟子是阿尔凯因、西兹可和霍克艾。那个少年似乎只是住在米斯特哈温德的普通孩子。」
「啊,是这样吗?常理来说,作为旅人还有些年幼吧。」
“住在米斯特哈温德的普通孩子——”
这样的表述在如今年来宛如虚幻。
为了拯救维奥莱,他在魔族等人的面前已经使出了“环流的轮环”。
他已经不能作为普通的孩子生存下去了。虽然本人已经做出了这样的觉悟,但作为年长者还是不禁感到了悲痛。
旅店店主回到楼下后,修盖尔小声说道。
「库洛加殿下。你在担心什么吗?如此垂头丧气。」
「没有——只是感到那个名叫赛罗的少年,由于我们父亲的关系而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修盖尔笑了出来。
「是他自己选择了“战斗”。这点和维奥莱相同。已经年迈的我很羡慕他们的气概。按照自己的意志做出了战斗的觉悟,迎接他们的肯定是幸福的事情吧。」
「这是因为修盖尔大人是天生的骑士吧。我家的维奥莱暂且不谈,那位见习药剂师还只是一个孩子。」
不能和公认勇猛果断的修盖尔混为一谈。能不战告终才是最好的结局。
但是修盖尔耸了耸肩膀,露出了苦笑。
不,我和他们也是同样的。这和职业、年龄都没有关系。我们无法从战斗中逃离,而且如今「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使命——我为了埃鲁福尔王族战斗至今,并将其当成自己的骄傲,这一点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选择战斗的志向,我觉得值得尊重。」
面对仍旧没有释然的库洛加,修盖尔继续说道。
「库洛加殿下,你也是同样的。“史学官”的职务大体上是与战斗毫无关系的工作,但你不也选择了那些家伙战斗吗?还是说你对当初的举动十分后悔?」
「不。但我本来就是当事人。他只是被咱们卷入其中的——」
听到库洛加的话后,修盖尔用鼻子笑了笑。
「说起来,最初你也仅仅是被魔族的恶行卷进来的吧。过程如何都无所谓。面对目前的状况该如何决断——这才是问题所在。如果逃跑就可以解决问题,那么逃避也并不是件坏事。但是他自己并不觉得如此吧。」
库洛加沉默的低下了眼睛。
修盖尔所言切中要害。
但是他还是为将赛罗置于危地而感到担心。
从他善良的天性和天真的作风来看,让他与魔族作战有欠斟酌。
修盖尔向一脸痛苦之情的库洛加露出了无畏的笑容。
「我虽然不太清楚那位少年的事——库洛加殿下,他很可能是比你所想象的更有才能、不可小视的少年。」
库洛卡对他的话感到十分意外。
「哦?他似乎完全不会剑术和使用魔导具……」
修盖尔恢复了认真的表情,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那是比起剑术之类更加难以对付的才能。保护他的人都聚集在他的身边,而且连不很亲近的人都为他的事情而感到担心——在他身上有不能置之不理的危险要素。说到这里,你已经能想到了吧,史学官殿下?大罪战争中的那位英雄——」
库洛加惊讶的眼角的都歪了。
大罪战争——
这个世界上从曾出现过的大混乱,众多人类因此丧命,大多城市村镇毁于旦夕。
同时,在这场战争中,敌我双方都诞生了许多英雄。
身为亡国的王子,经由战乱后重新开创了新的国家,被称为“再生之王”的罗维尼奥。
作为佣兵部队长官而辗转各地,为不同雇主带来胜利的的“常胜神鹰”弗兰西斯卡。
一直寻找自己失去的记忆,驱动古代魔导具的智慧探访者“狂野狮子”库伊德。
帝国皇太子,身负轼父污名,被评为史上最强酒豪的“天赐酒神”波鲁德尔。
在战乱中名留青史的英雄们如同群星般繁多。
从埃鲁福尔王族也有一位名叫露提亚娜的勇猛果断的姬骑士登场,为历史的大剧增花添彩。
而在这些英雄中,还有一位被称为“无力英雄”的男子。
他完全不够强大。
而且也不是对战略、战术了熟于胸。
没有值得骄傲的武艺与知识,记载中他就是这样一位被称为“英雄”却有些违和的男子。
出生地不明,所属不明,意欲何为以及所为何事也不得而知,在战乱后还消失了身影。
他的名字是斯特拉达?弗里达?凡提尔斯。
历史记载中,没有他具体的活动记录。
但令人惊讶的是,大多数和他共同战斗过的英雄们都把他当成了“重要的同伴”——甚至把他当成“恩人”对待。
在某人充满怀念的自传中。
在某人洋溢深情的信笺中。
还有某人在将死之际,弥留中呼唤他的名字。
被大部分英雄所仰慕、敬爱的存在——
这就是“无力英雄”斯特拉达。
另一种说法是,他对大多数英雄来说都是“至朋良友”。
「过去的英雄斯特拉达和赛罗有什么共同点吗?这还真是不像修盖尔大人风格的玩笑呢……」
用过去的英雄与之对比,有占言过其实了吧。
但是,修盖尔用认真的表情回视了库洛加的苦笑。
「虽说是曾经的英雄,但也是一名人类而已。只是曾做过一些大事——嘛,斯特拉达真实的功绩现在还没弄清楚呢。简而言之,恐怕那位名叫“阿尔凯因”的魔导师拥有和曾经英的雄相比肩的实力。赛罗就是这被样的魔导师所期待的少年。而且周围的人都想对他伸出援手。像这样的情况偶尔也会出现——不过这也可以称得上是一种才能。」
库洛加哑口无言。
说起来,与他相识不久的自己也在为赛罗感到担心,确实有些不可思议。
「本人是意识的吗,还是无意识的行为——万一是故意来吸引周围的人,那确实是种惊人的性格。不过如果他是在无意识间把周围的同伴都聚集在一起——这种情况下说不定更加恐怕。将来会怎么样呢,真是难以想象。」
是想把刚刚的话当成玩笑一笑了之吗,修盖尔微微的笑了起来,不过他的话语中却包含着不可忽视的真诚。
思考了一会后,库洛加摇了摇头。
「我觉得是你想得太多了。他应该不是如此伟大的人物。」
「……嗯,只是在现在的话。」
听到修盖尔别有深意的话后,库洛加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寒意。
赛罗身上的确存在连过去的英雄的都不具有的异质力量。
“环流的轮环”
库洛加以前一直不相信会有这样的魔导具。
可以破坏一切魔导具的魔导具——
据说甚至可以吸取魔导具的力量并将其反射,拥有制作对付的魔导具的反物质的力量。
解除遗迹的封印和魔法束缚,破坏魔导具造成的诅咒。
他本来觉得这种肆意妄为的力量应该不存在才对。
但在现实中,库洛加和维奥莱都因他的力量而得救。
库洛卡不得不重新慎重考虑。
——将来赛罗的前途肯定充满了荆棘和曲折吧。
但是,在旅途中,还有像自己和维奥莱这样被他从“魔族”手中救出来的人。
正是想到这里,赛罗才选择了直面战斗的道路吧。
现在的库洛加,只能为他能顺利的前进而祈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