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眼珠子一转,道:“行,既然你愿意有屁不放,那就继续憋着好了。”
子页不甘示弱道:“不是我爱憋着,而是我没有对着别人放屁的习惯。”
韫瑟看出到眼前的少年并不待见自己,却并没有生气。她抿嘴道:“你这个人,真是无趣。这好歹也是本姑娘首次找你唠嗑来着,怎么净吼些屎尿屁的哦?你看,几年之后若我们回忆起今天来,会不会后悔当初把天聊成了这样呢?”
子页闻言,身体一震,仿佛被凌空着了一箭似的。他缓缓地问道:“韫瑟,你真的觉得几年之后,还有命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子页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让韫瑟感到莫名其妙。她笑道:“当然啦。天罗刹导师带领我们去捉捕到神兽之后,她就会成为尊贵的城主。我们则在城里安家立业,然后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幸福地结婚生子,慢慢领略书中那些顶级的美好生活。”
子页冷笑道:“嘿……顶级的生活正等着你出去亨受吗?可是为何从来没有出去的柿人回过柿人营呢?”
少女轻轻皱了一下琼鼻,道:“这有啥奇怪的。图志上描绘了,外面的玄羽帝国万紫千红,各种新奇古怪,到处良人美景,歌舞昇平,哪个还愿意回到柿人营里来呢?换了我也乐不思此。”
子页若有所思说:“如果出去后等侍我们的是另一种光景呢?”
韫瑟诧异道:“另一种光景?子页哥啥意思?”
子页说:“比如捕捉神兽任务完成前导师先死掉了呢?”
韫瑟抬手将素发往耳后拢了拢说:“这我倒没想过。天罗刹导师看上去很年青,而且听说已是武者八级,是凡族的精英强者,她应该不会轻易死掉吧。”
子页摇摇头说:“武者八级而己,并没有多强。”
韫瑟吐吐小粉舌头说:“我觉得她比我们强多了。”
子页无奈说:“那如果外面等着我们的是难以应付的神兽呢?”
韫瑟惊疑地说:“怎么会?天导师说了,神兽和森林里的巨狼不过威力相当,我们只要能够跑赢巨狼,就能应付神兽。”
子页冷声说:“导师的话我一句都不想再相信!七年前,我哥哥子道那一界八个出山的学员,号称最强一代柿人。子道出发前,曾对我承诺,帮助完导师完成任务后一定会回来找我。子道从来不会骗我,他若活着,一定会遵守诺言回来见我的。可是他没有回来,我便知道他死了。刚才,我亲耳确认了子道的死讯……最强一代都弄不过那些神兽,何况你些弱鸡女孩子!”
子页的话如晴天霹雳,让韫瑟陷入一片混乱中。她自言自语道:“我通过了考核,至少家人们可以从树屋搬到冬暖夏凉的窑室去居住了。子页哥,只要能过上更好的日子,外面就是龙潭虎穴我也不怕,我也要出去。”
从小到大,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考入特驯学校,然后变得足够强,在十二岁通过应届考核,成为跟从导师到玄羽帝国的幸运儿。她对前途从来目标明确,也不会杞人忧天,只相信凭努力改变命运,一定能过上理想的人生。
子页缓缓站直身子,双脚踩着树杆,晃得树叶沙沙作响。他在韫瑟耳朵边轻声说:“我也没怕过。这便是我的屁,终于把它全放出来了。屁太臭了,千万别对别人放哦,懂了么。”
少女脑袋里空空的,生而为人十二年以来,所认识所学习的一切事物,仿佛瞬间被子页这个屁给颠履了。上午刚通过考核的兴奋与期待顿时变成了说不尽的寒意。
郑叔的园子中,刚才被打翻在地的药材都收拾干净了。郑叔兄妹俩仍在屋内对坐着。
只见天罗刹微微一颤,吞吞吐吐的说:“他,他,早就知道出去大机率会……死?”
老郑盯着天刹罗脸上那副恐怖十足的夜叉面具,叹了口气,点点头说:“是的,六年前,这个小鬼只有九岁,他心里就知道了。”
老郑略带感慨地说:“按道理,这些圈养在柿人营的孩子从一出生就只对着空气、对着森林、对着教官,此外再也没有接触过外界,断不可能另外增加认知。可偏偏子页这个小子,却能够推演出一个出山的结果来,着实让人无法不佩服这个怪胎。”
天罗刹点了点头。
老郑吁了口气,说:“后来,我终于想通了,应该是亲情和羁绊的缘故。是这些人性,帮助这孩子增长了智力,并一点点地察觉到了外面的危险。”
天罗刹静静在听。
老郑继续道:“出山一年后,我负伤回到柿人营,子页一眼就认出了我。他那么小,却一直记得是我带走了他的哥哥。他跑过来,说想打听一个人,却看着我空空的袖子,便没有再问过我关于子道的事。也许,他一直不愿意亲耳听见那个残酷的真相。”
天罗刹盯着老郑眼中的伤感,冰冷地说:“八十哥,你陷得太深了。无论你和柿人们之间有多少感人的故事,都要认清一个事实,世上没有人能够改变柿人是帝国最底级族群的宿命。一只有用的猎犬,只需要对主子忠诚、接受控制就够了,它再通人性,也永远不可能成为主子!”
老郑起身,呓语道:“也对哦,他们的一生,只该服从导师,只该天天被投喂柿子,只该心甘情愿地接受宿命。他们本以为出去便是繁华盛世,却不知连看上一眼的机会都没有!这公平吗?玄羽帝国就是这样,把他们当畜牲一样圈养、繁殖、教化、操练,使一代又一代的柿人孩子变成忠心耿耿、能奔善跑的猎犬,凡族则美其名曰血脉压制。嘿,如果这也称之宿命,那也是凡族强加给柿人的奴隶命运。他们明明同样有骨有肉、有思维有记忆,有喜怒哀乐,是和我们凡族一样的生命!”
天罗刹亦起身,冷声斥道:“够了,八十哥,你病了。今天的话我当一个字也没听过,你以后别再胡说造次,这些若被苦来公公听了去,谁也保不住你!”说完,她将子道的腰旗收好,便飘身离去。
老郑双手抱胸,目送天罗刹,口中念道:“停泊已久的船,终于要启航了。去吧,出去完成我未尽的夙愿吧。娥姬……子页,你们注定将来都是很有出息的少年。”
……
森林中。大树上,树叶沙沙的响。
“那你恨那个带你哥哥离开的导师吗?”韫瑟忽然问道。
子页苦着脸说:“恨是消失不了的,今天当我亲耳听到子道的死讯时依旧心如刀绞!……六年前,当我想到哥哥愿意用性命去保护的人,那一定也是哥哥认可的人,于是,为了让子道的在天之灵安心,才忍痛代替子道好好地待他。不料这位导师这六年对我情如父子,更有再造之恩,所以无论我有多思念子道,也不愿对不起他。”
韫瑟瞪大眼睛低呼:“郑叔?郑叔就是你哥哥的导师吗?听说这么多年来只有他一个人回到柿人营,你说的坏导师就是郑叔吧。怪不得你平时谁也不爱理睬,却亲近郑叔。”
子页无语地看着韫瑟说:“大聪明,想不到胸不大,脑子倒挺灵光的。”
“浑蛋!”随着一声娇喝,只见一顿猫爪拳如流星雨般挠向少年。可是这只小猫哪里够得着武者八级的子页呢?
……“有本事你别闪!”
……“喂,胆小鬼,别闹。”
……“谁是胆小鬼,哪里逃!”
……“你啊。快去找郑叔讨些整容、遮挡瑕疵的药吧,别耽误了伤势。”
……“你才要整容,你全身都该整,瘦猴子!”
林间,这两个敏捷的少年,几个起落,便追逐而去。阳光中,俩人的身影,正慢慢地相互靠近。
庭台楼阁的柿人营边上不远的谷地,是一片拥挤杂乱的柿民居住营地。一个个圆锥形、原始简陋的树屋便是普通柿人居住的篷房。营地后面的山地上,是一幢幢宽敞结实窑洞,只有通过考核的柿人家人,才有资格住进窑室。
今年,又有十二户家庭喜迁窑室。
柿人少女婕雨一家五口高高兴兴地住进了新居。婕雨父母,一弟一妹,都为家中出了个争气的孩子无比自豪。
婕雨身旁,站着一个高大、英气不凡的少年柿人,正是本届考核第一名的少年玉轩。
玉轩看着姣美的姨雨,彬彬有礼道:“恭喜叔叔阿姨喜迁新居。恭喜婕雨妹以优异的成绩通过考核。”
婕雨父亲笑道:“祖先有灵,保佑雨儿。”
婕雨母亲则笑眯眯地看着玉轩说:“雨儿是个幸运儿,不止祖先有灵,也多亏了有玉轩贤侄的帮助,才有了咱家的福气。玉轩,谢谢你。”
玉轩欣喜地说:“阿姨哪的话。一直以来大家都对婕雨心悦诚服,她人美志高,自强自律,努力不懈,有今日的突出成就完全是意料中的事。我相信,婕雨妹以后还会不断为叔叔阿姨带来惊喜的。”
婕雨的弟弟妹妹都高兴地鼓起掌来。但婕雨父母的面上却难掩不舍。他们明白,这个出色的女儿离开这里以后,便开始在玄羽帝国拥有自己崭新的人生,这辈子都可能不会回来了。这个舒适的新家,就是爱女临别前赠给家人最后的礼物。柿人们世世代代都是这样的宿命,他们祝福女儿,又依依难舍。但他们自豪,因为只有最优秀的柿人,才配得上拥有这份光荣的离愁。
婕雨母亲慈爱地搂着爱女,微笑地对玉轩说:“玉轩,你是个优秀的孩子,对雨儿的心意,阿姨也看在眼里。”
聪颖过人的婕雨一听,立即猜到了母亲下面想要说的话,顿时粉脖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