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刘枫本想跳进院子说话，见和尚突然站了起来，一脸惊恐又警惕地望着自己，立刻打消了念头。
他不知道和尚怎么会有如此大反应，但是能肯定的是，他认识蛇大，忙说道:“在下受白青之托，前来寻找他的弟弟。”
和尚更吃惊了，问道:“你和白青什么关系？”
刘枫说道:“只是偶遇。并无关系。”
“那他为什么会让你来寻找他的弟弟？寻到了又如何？”
刘枫回道:“只是说带他弟弟回去，别的就不知道了。”
和尚叹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你回去吧。你要找的人已经不在这尘世间了。”
刘枫一惊，“不在了？难道他……”
和尚又坐了下来，“阿弥陀佛，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没这个人了，施主请回。”
“十年前？”刘枫跳了进来，“大师，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为何欺骗于我？前些天我还和他见过一面，你怎么就说他死了呢？”
和尚也愣住了，问道:“施主，你说前些天你见过他？你在何处见的？”
“洛阳城外一座破庙里。当时他还问我要水喝。”
“施主一定是认错了，施主回去转告白施主，就说五灵寺已经没有他要找的人了。”
“大师，我如果这么就回去了，他肯定会杀了我的。出家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师为何却要害人？”
“施主既然见过要找的人，那就请施主四处看看，看本寺中是否有施主要找的人，看贫僧有没有欺骗施主。”
“好！那我就找找。”
刘枫在后院把每个房间都找了个遍，每个房间都空无一人。
来到前院，看到院子里排队的人似乎还和刚才一样，一点也没往前走。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位老头，老头站在大殿前垂手静立。
大殿里供奉着释迦牟尼，两边蒲团上打坐着四个身披袈裟的和尚，最年轻的和尚看上去也有六七十岁。
在他们面前跪着一位老妇人，老妇人嘴里正喃喃地说些什么。
刘枫往殿内扫了一圈，又从院子走到院外，目光从每个男人脸上掠过，一直走到队尾也没发现和蛇二相似的人。
五灵寺巴掌大的地方，外面这些人也都不是，那么蛇二会不会没来？找不到就会丢了性命，那个老和尚既然认识蛇大，那就只有求他保命了。
刘枫转身往院子走，到门口又被排队的拦住了，他这次也不再解释，转身来到西墙，又翻了进去。
石台上的老和尚已经不见了，房间里仍是空无一人。
刘枫琢磨道:“真是怪事，这么小个地方，他能躲哪？难道这石台是个藏人的机关？”
他跳了上去，站在石台上用力踩了几下，石台坚如磐石。
二
“娘啊！这么多人！今天是什么日子？和尚发银子吗？”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庙前响起。
刘枫听出这是吴勇的声音，本以为他已经上完香离开了，没想到会落在自己后面。
陌生的地方遇到熟悉的人就会有一种亲切感，尤其在无助的时候。刘枫这时就感觉这粗犷的声音是那么的亲切，亲切得让他跳下石台就朝门口跑去。
刚到前院，就被一位面相严厉的和尚拦住了去路。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空明’，请问施主这是从哪里来？”
刘枫忙施礼道:“大师，在下来自洛阳。”
空明问道:“那又怎会从后院而出？你是怎么进来的？”
刘枫面对出家人并不想说谎，“在下来找人，情急之下就翻墙而入了，望大师不要见怪。”
“翻墙乃偷盗之术，施主说来找人，不知所找何人？”
“白青的弟弟，在下也不清楚他的名字。”
“白青？白施主是你何人？”
刘枫一看和尚态度变得温和了，必定是那白青熟人旧友，便说道:“那是在下的大哥。”
“大哥？”和尚围着刘枫转了两圈，像看怪物一般打量了一遍，说道:“施主今年有二十？”
“二十三。”
“白施主比老衲还虚长几岁，他怎么会是你大哥？”
“是他让在下这么称呼他的，他说他还很年轻，不许在下称呼他为前辈。”
“原来如此。施主请回吧。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大师既然认识白施主，就请大师直言相告，白施主的弟弟是否真的已经过世了？”
空明迟疑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说道:“世间已无白玉郎，你回去吧。”
刘枫又回忆当晚的情景，那蛇大是根据自己描述认为那就是他弟弟，也有可能判断错误，和尚既然都说他弟弟不在人世了，或许是真的不在了。
刘枫拱手道:“我是受白施主所托，找不到人我就会被他杀了，还请大师相救。”
“白施主并非是乱杀无辜之人，他只是爱开玩笑，你回去吧。他如果生气，就说是我让你回去的。”
“多谢大师。可是我这么说，他不一定信。”
空明想了一下，说道:“施主稍后，贫僧去去就来。”说完便去了后院。
刘枫站在原地等了片刻，空明手拿一封书信回来了。
空明把信递给刘枫，“把此信交于白施主，他一看就明白了，绝不会为难于你。”
刘枫接过来揣进怀里，道谢之后就出了寺院。
院子外没有看到吴勇的身影，也许是排在了队伍最后。
刘枫此刻有了前进的方向，便不想再与吴勇相见，就从侧面林中下山而去。
空明回到后院，看到石台上打坐的老和尚，便走上前去说道:“师弟，刚才你去哪了？”
老和尚说道:“我去目送他离开了。”
“你心里既然想回去，为何不随他一起回去？”
老和尚微闭双眼，说道:“世间已无我，我已不是我。”
空明回头看了一眼，小声说道:“师弟，你真把自己当成和尚了？真要出家了？”
老和尚说道:“我们在这三十年了，每天都和出家人一样念经拜佛，难道还不算是出家人吗？真的假的又有什么区别？”
空明说道:“我们为了守住秘密，躲在这荒山野岭之上，确实和出家人一样了。不过，大师兄既然让人来找你，就肯定有事，否则不会轻易让人到这个地方来的。”
老和尚说道:“世间事自有世间人去管，我现在已经不是世间人了。”
空明叹口气，转身出去了。
三
在队伍的最后面果然站着吴勇。吴勇后面本来还有人，但是看到时间已经不早，便都陆续下了山。
西山红霞暗下时，吴勇终于进到了大殿。
上香三叩首之后，他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对四个和尚说道:“各位师父，我叫吴勇，听说你们这庙百求百应，我受我娘之托，不远万里前来，替我娘请求师父们满足一下我娘的心愿。”
空明说道:“我佛慈悲，吴施主有何愿望都可以对佛祖说出来。佛祖会根据你的诚意来满足你的愿望。”
吴勇把头上金丝带解下来放在面前，对佛祖说道:“佛祖，我家没什么值钱东西，这是祖传下来的。我娘最大的心愿就是让我娶个漂亮的媳妇，明年就生娃，请佛祖一定要答应我娘。”
旁边一个和尚说道:“施主请回，施主请到观音庙去。”
吴勇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说道:“怎么？你们不是一家吗？观音庙我去过，不灵才来你们这的，都说你们这灵，怎么也推脱起来了？看来也是徒有虚名！我回去就让大家不要来了！”
空明忙说道:“吴施主请息怒，既然吴施主来到了我们这里，佛祖又怎会推脱？施主请到山下‘醉风楼’住下，有缘人自会找上门。至于缘浅缘深，那就看施主的造化了。”
吴勇笑了，“这才对嘛！都说你们一个月内就能满足愿望，那我就等一个月。一个月如果没有有缘人，我砸了你们的黑庙！”说完就大笑着出了寺院。
看他走后，一个和尚问空明，说道:“师兄，你难道真要给这莽夫找个女人？”
空明说道:“这也不难，每天前来的人中不乏有年轻女子，到时候就安排他们相见，有没有缘分就看他们的了。”
那和尚抱怨道:“早知道这样，我们为何要假装和尚？自己一生清苦，却要帮别人找女人。”
空明说道:“空渡，你要是后悔了，现在就可以下山，从此不用受任何戒律！”
空渡苦笑摇头，“师兄，现在你我都已这般模样，下山又有何用？我只是感叹这人生无常。”
他的话让另两个和尚也都无奈地跟着摇头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