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无声熄灭,虽然宴轻巧舌如簧甜言蜜语了半天,但凤钰依旧把灯关了,她不喜欢深夜挑灯。
漆黑才是孵化罪恶最好的卵巢,她自认因黑暗而生,在黑雾涌动下也能成为穿透云层那颗引路星。
她打了个哈欠,随意拨弄着桌上的物件:“你要陪我下棋?”
“嗯。”
“啧。”凤钰手中动作一顿,笑了笑,“今日心情不错,陪你玩玩。”
最后两个字说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凤钰的笑容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
“阿钰不必害羞,承认本座的魅力并不丢人。”宴轻慢悠悠坐到他对面,按住她拨弄的手,“阿钰会下什么棋?”
“飞行棋。”
“……?”
凤钰翻了一个白眼:“这都没听过?妖皇大人还真是见多识广。”
宴轻愣了一下,错愕眼神一闪而过。
凤钰这人,特立独行行事诡谲,语出惊人的笃定令他眼眸微闪。
“阿钰学富五车,本座一个莽夫,几百年来忙着杀人放火,为祸四方,肯定是比不上的。”
杀人放火,为祸四方。这些字眼被宴轻淡漠吐出,仿佛只是喝茶品茗一般轻描淡写,她甚至还在其中听出一点自豪。
…………
宴轻变戏法一般不知道从哪拽出来一个棋盘推到凤钰面前,一挑眉示意她讲述规则。凤钰冷哼一声,拿白布盖在棋盘上,随手抓了支毛笔画了起来。
原主在东璃第一草包废柴的名号下还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丹青之术更是精湛绝伦,凤钰虽然没有学过美术,但身体的本能让她融会贯通,随意几笔就完美的勾勒出个飞行棋的场地。
宴轻眼中带着赞叹,敲击着桌面的手微顿。
世人口中的东璃第一草包废物,实际是一颗七巧玲珑心的冷艳光华,惊才绝艳堪称五洲大陆第一才女。
甚至“才女”这个词是对她的束缚与埋没,以她的才智手段,封侯拜相都信手拈来。
“阿钰这般认真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火难耐,怦然心动!”宴轻看着凤钰认真的神情,眸底有什么一闪而逝,身子向她靠了下,清润的声音带着一丝绵软和撒娇的意味。
听到宴轻甜腻绵软的声音,凤钰顿时感觉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小脸一白,手一抖溅起一阵墨花。
“阿钰……”宴轻声音不停。凤眸闪过一抹幽光,声音又绵软了几分。
身上的鸡皮疙瘩又起了无数层。凤钰面色一沉再沉,眸中浮出阴冷,怒道:“再这么说话就滚出去!”
“阿钰……”宴轻看着凤钰一退再退一变再变的小脸,笑得稠丽轻佻,像是找到了什么更好玩的事情,又向她靠近了几分,口中话语更是柔软绵绵, 像是江南湿漉漉的天气,缱绻缠绵。
“人妖有别听不懂人说话的东西。别再叫了,再叫我就……”凤钰见宴轻没有停下的意思,面色顿时一寒,忽然想起什么,放下画笔重重一拍桌子,怒瞪道:“再叫我就去找云景珩!”
说出这句话,凤钰一枪崩了自己的心都有了。别提都憋屈了。她八百辈子也没拿自己威胁过别人。这次在宴轻这儿阴沟翻船,真是脸面丢尽。
但……貌似很管用。宴轻果然面色一变,忽得沉默下来。没再向她靠近。只是眸光幽然的看着她。
凤钰顿时松了一口气,迅速的掳开袖子,果然见胳膊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小红点,可以想象,也许如今全身都是。
她第一次因为一个男人浑身不自在,宴轻对她来说还真是个十足的麻烦精。
凤钰目光一顿,看到凤钰胳膊上的红点,顿时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眸光拢上了一层云雾, 氤氲中几分冷光与调笑。
他对她撒娇几句而已……就能逼得她拿自己威胁人了。
纵使心中醋意翻腾,宴轻面上还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看得凤钰嘴一撇无语凝噎直骂虚伪,沉着脸眸光冷冷。
半响,凤钰落下袖子,遮住白腻如玉的胳膊,看着始作俑者,咬牙道:“想继续在这儿待着就安静点!”
警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面上的薄怒让她平素苍白的两颊起了一丝血色,像冰天雪地里被冻伤的薄红。宴轻眸色不明,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几秒,轻咳一声。
“都听阿钰的。”
声线恢复正常,温润低哑的华丽声线在静悄悄的屋内绽放,勾人意味被无限放大。
宴轻知道不能把人逼得那么紧,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况且面前的这位是天底下最锐利可怖的食人花。
想起方才凤钰生气时胸口的起伏,拧眉的神情,若有若无的幽兰香气。顿时心神一荡,身子莫名一颤,本就殷红的血眸更是要滴出血来,颇有些美人在怀难不乱的意味。
怎么办,她生气也这么可爱……撩拨的他心口灼热。
“宴轻!”凤钰敏锐捕捉到了他的异样,声音冷的如极寒之地绽放的冰莲。
宴轻听到这动静,眸光微暗,抬眸后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妖冶模样。
不用说,她知道他的意思是“你继续”。
凤钰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她捡起毛笔在画布上涂涂画画的动作也不由自主重了不少,她轻咬后槽牙。
厚脸皮的缠人果真是有用,或许是自己太过敏锐,她现在竟然已经跟宴轻有了默契,不用他说话都能知道他那张狗嘴里下一句能吐出什么象牙。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她自然懂,很显然现在是近墨者黑了。
…………
几分钟后,她一甩袖子,理直气壮靠在椅子上,用眼神示意宴轻棋盘画好了。
凤钰心中冷笑:你不是喜欢玩眼神交流吗?姑奶奶倒是想看看你该怎么玩这飞行棋!
凤钰指腹肆意揉了揉嘴角,遮住唇边讥诮弧度。
“阿钰还真是狠心,知道本座才疏学浅,依旧不肯传授规则,还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宴轻没端着,长睫微垂遮住眸中神情,落寞的姿态仿佛凤钰真的欺负她了一样。
“……”他们很熟吗?
宴轻这张嘴巧舌如簧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伶牙俐齿让人怒气横生,她在心中默念三遍:我不生气后才慢悠悠开口:“知道自己才疏学浅就好,多学多看少说话,才能学好。”
到嘴边的“中国话”被她硬生生收了回去。
凤钰又打了个哈欠,开口讲解道:“看到桌子上这几枚石头和骰子了吗?红色是你,青色是我。”
“本座更喜欢青色。”
“有说你可以插嘴吗?”凤钰再次冷冷咬牙。
“每人轮流投骰子一次,投到六点后就可以把自己的石头放到出发点,再继续骰子,投到几点,就向前移动几格。”
这次宴轻没有再插嘴。
“如果没有投到六点就让下一位继续投。如果投到6点,既可以让自己的剩下的棋子移动到开始的地方,再次投骰子,直到没有投到6点为止;也可以让已经起飞的石头继续往前走6格,然后继续投骰子,直到没有投到6点为止。”
和台球的规则有一定的相似之处,不过凤钰料想宴轻一个古代人也不会知道什么叫台球,说了也是鸡同鸭讲,完全白说。
“你看,棋盘是圆形的,石头要按箭头所指示的方向顺时针移动,绕外围移动一周,回到自己前面同一颜色的箭头那一行,向中间目的地前去。”
“石头飞到颜色相同的格子内,可以一直到前面颜色相同的一格;如果刚好行进到颜色相同并且又有石头图的那一格,可以按指示路线直接到对面一格。”
“石头在路上前进,如果到了哪一格后刚好有别人的石头在,可以将别人的石头逐出棋盘,重新落子。”
“如果自己有相同的石头飞到同一格内,可以重叠在上面,其他人的石头不能在上面飞过,也不能将你的石头逐出棋盘。”
“谁先将自己的四颗棋子全部飞到终点,谁就是这场比赛的赢家。”凤钰声音顿了顿,眼中闪过幽光冷冷,“如果你输了,就立刻给我滚出去。”
她讲述时语调平缓,甚至让宴轻听出了点温言软语,凤钰前世是江浙沪一带的人,声线的调子咬得很软,沉下来时颇有水乡女子的柔媚秀雅。
除了最后那句急转直下的“你给我滚出去。”
宴轻在心中暗叹自己看上的人果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艶丽的凤目微微眯起:“阿钰果真狠心。”
“不过本座不介意。”反正他有无数中方法言而无信。
凤钰自然不知道宴轻心中打的算盘,听他这么爽快的答应后有些不可置信,原本听到前半句后挂在嘴边的那句冷叱被咽了回去,蹙眉打量了宴轻片刻想看看他是不是又在琢磨什么坏点子。
然而——宴轻演技爆棚,在21世纪捧几个小金人当影帝都不为过,此刻他神情真挚,眸中甚至还有点点水光,看到凤钰质疑的目光后还眨了眨眼睛,面上是满满都是无辜。
凤钰眼神一烫,只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瞬后就飞速转去,触电般的感觉让她指尖有些酥麻。她对宴轻这种老黄瓜刷绿漆的装嫩装纯行为只觉得一阵恶寒。
她轻轻晃了晃脑袋,方才宴轻那氤氲着水汽的眼睛在脑海中再次浮现。
……麻烦精。
宴轻见到凤钰有些局促的模样唇角微勾,心中有些得意,执起骰子向空中抛起。凤钰用余光瞟了下,怕他用特殊手段作弊。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相信以宴轻的道德水平,十有八九会作弊。
“呵。”男人看到骰子结果后轻嗤一声,数字六稳稳当当立在桌子上,红色棋子被挪动到出发点,凤钰抬眸,正对上宴轻琉璃眸底变幻莫测的神情。
“运气不错。”凤钰挑眉,不屑轻笑。
她怀疑宴轻耍了些小手段,但口说无凭,只能把疑问压到心底。
根据规则,宴轻还可以继续抛下去,他再次拈起骰子揉在掌心,颇为娇柔做作十指紧扣随后扬起一道弧线,清脆一声响后落在桌子上,凤钰即刻斜睨了一眼。
还是六。
“……” 凤钰抬眼,淡淡的瞟了一眼宴轻,眸光清幽。
宴轻有些抱歉的笑了笑,继续拿起骰子投掷,结果不出凤钰所料——
还他妈是六。
再迟钝的人都能察觉到宴轻耍了手段在作弊,凤钰眼底闪过一丝阴郁,又好气又好笑。
气的是这人厚颜无耻不识好歹,笑的是——
连玩个飞行棋都要当挂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