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南,若不是我将你禁足在府里这些时日,你怕是也不会乖乖看折子替朕分忧啊。”
燕南照走到女帝身后,纤纤玉指抚上女帝的太阳穴轻轻揉按:“儿臣不敢。”
“朕知道,你恨朕,也恨你父君。”女帝闭上眼睛,声音微微哽咽:“你甚至不愿见你父君最后一面……南南,你可后悔过?”
“当初,是你父君揭发了温家贪污国库、受贿地方官员的罪行,可处理这件事的人,是朕!温家一门皆文武双全,功高震主,朕不得不拔,南南,你可知道做皇帝的苦楚。”
燕南照依旧没有说话,可柔按太阳穴的手在微微颤抖。
“你性子刚烈,又那么喜欢温澈,对他无有不依的,将来他若是做了君后,那这个天下,怕就不姓燕,要改姓温了!”
燕南照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隐约其辞:“母皇不必自责,人已经死了,何必过多追溯。”
女帝本来和颜悦色的脸上顿时又阴雨满布。
燕南照没什么本事,就会气人。
“南南,你还在怪朕吗?”
“儿臣不敢。”
“那你说说,刚刚那几份折子,依你之见,朕该如何是好?”女帝见燕元照都快把天聊死了,又扯回了折子的事儿。
元照想了想,开口答道:“既然她们要,母皇都给不就好了,不就是一点小钱吗?”
“?”女帝狠狠地瞪了南照一眼:“好啊,南南有心了,那超支部分就从你俸禄里面扣。”
南照眯眯眼笑了笑:“别啊,儿臣是这样想的,表面均等,内里以工部为先,这样一来大家也都不敢再说什么,是多是少大家也都认了,三位尚书拿了朝廷俸禄也不敢不办事。”
“她们的差事若是没办好,母皇就只管责罚,拿了俸禄不办事,就是目无王法、不敬天子,到那时,母皇就是把她们赶回老家种田,她们也无可指摘。”
女帝骄傲的看着自己能说会道的女儿,问:“若是她们非要提银子不够、疑心朕有偏私呢?”
“儿臣说了,内里以工部为先,就是要工部不提,李大人虽然一心为民,但对算账也是老奸巨猾,恨不得把国库都搬到工部去,一定不会把自己多拿银子的事儿抖落出去的,工部按耐住了,礼部大人与兵部大人也不好再为难母皇,不然倒显得她们更无能些。花最少的银子,办做多的事儿,不够的,让她们自掏腰包贴补吧。”
女帝拉住南照的手,欣慰的点点头:“南南是真的长大了,处理问题也比以前圆滑许多,母皇也就放心了。”
“儿臣只想着后半生无虑无忧,做个闲散王爷,母皇自不必烦忧……”
女帝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便吩咐女官摆了棋盘,一直下到傍晚才放南照回府。
刚出宫门,便看见明宸一身白衣,如一块洁白无瑕的美玉,镶嵌在宫门之间。明宸抬首看见元照出来了,如释重负的奔向南照。
“你来做什么?”南照接过他的手,接着问:“你不会是跟踪我,怕我不回家吧?”
“臣下不敢,晨起殿下入宫,臣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唯恐殿下触怒龙颜,这才一路跟来,如今看到殿下毫发未损,臣下也就安心了。”
南照停下脚步,将信将疑。
“我若真获罪,你又能如何?”
“臣会……”明宸欲言又止,他想说,却又不敢说。臣会陪着殿下,一同获罪,一同赴死,帝王多薄情,脾气最是阴晴不定,臣会追随殿下一生。
“你在此处,站了一整天?”
明宸低下头,仿佛一只害羞的猫咪。
南照握着他的手上了马车,又吩咐小南快马加鞭,赶紧回府安排些膳食,明宸等了那么久,估计午饭都没吃。
“臣下这几天想明白了,殿下韬光养晦,守拙安静,是为求平安喜乐,臣愿意陪着殿下,不离不弃。”明宸小心翼翼的牵起南照的手,眼里满是诚挚。
“本王是守拙,但却不是韬光养晦。”南照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本王曾经,太过急于证明自己而害了别人……本王心有愧疚,不想再害了你。”
“……殿下说的,可是温公子”
马车慢慢驶过街巷,不一会马蹄声就停了下来,东篱摆好了下轿的梯子,南照下了轿,将手伸向了刚出轿门的明宸,明宸愣了一下,眼底的一丝欣喜转瞬即逝,他把手递给南照,稳稳的下了地。
“殿下,这几日臣下打听到,街上到处都在传您那日封府时说的几句话,还添油加醋了不少。”明宸凑到南照耳边悄悄说:“殿下那日说的没错,这府内盯着殿下的人果真不少,殿下给臣点时间,臣下会洗清府里不干净的东西的。”
南照点点头,欣慰的拍拍明宸的手:“无需辛苦,其实怎样都好,我不在乎那些名声,也不在乎什么人盯着我。”
明宸听到这话有些生气,质问道:“若是有图谋不轨的,要殿下死,殿下也不闻不问吗?”
南照愣住了,许是平时的明宸太过安静,此刻明宸脸色微怒。
“殿下可明白,有些事情不代表你躲着别人就会放过你。”明宸生气的把头扭向一边,道:“这几日,殿下的屋外总有影卫在活动,臣下担心……”
南照脸色一变,示意他噤声,而后把他拉到房间里,关上门问:“你如何知晓,我房外有影卫的?”
“不是臣下发现的,是臣下派去的影卫发现的。”明宸指了指自己:“臣来王府,随身带了一个影卫,名叫青魂……自从入府便被我派去保护殿下了,可谁知他昨日告诉我,殿下身边总是有人跟着,今日殿下走得急,臣没来得及告诉殿下,才心急如焚,跑到宫门口等殿下的。”
燕南照心里明白了大半,既感动又觉得好笑……
“那你可知,我没有影卫呢?”
说罢,南照将手放在嘴里,吹了个口哨,一道黑影闪过,身穿黑衣面带金冠的男子站在了南照身后,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寒凌。”南照指了指身后的男子,道:“我13岁封王立府时就跟着我了。青魂说的跟踪我的人,不会是他吧。寒凌可是皇家暗影,青魂竟能察觉到他,本王倒想见见这个青魂了。”
明宸此刻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垂头丧气的:“臣也是担心殿下的安危……”
南照看了眼寒凌,语重心长:“阿凌,青魂竟能感觉到你的存在,看来你最近有所懈怠。”
被叫做寒凌的男子虎躯一震,连忙跪下,金冠下的声音像是潺潺流水,悦耳动听。
“主子,我已经在尽力躲着他了,我发现他无意伤害主子,也就没有多管闲事。”
明宸上前扶起寒凌,他的手很冰,像青魂的手一样。
“原是我的错,不关寒凌公子的事,你能保护殿下,我就很放心了。”
南照摆摆手,转眼间,寒凌又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南照打趣道:“何不把青魂叫出来,让本王看看?”
明宸撅起嘴,颇有不悦:“要叫殿下叫,臣要去用饭了!”
南照如何能叫的出来。
影卫一生只认一主,主在影在,主亡影亡。
按照祖制,男方成亲三日后是要回门的,可南照和明宸成婚第二日就被女帝封了府,明宸回门也就耽搁了,明宸这几日虽有意提起,但也都被南照搪塞了过去。
她躲还来不及,怎么能主动送上门去。如果她今日恭恭敬敬的去了,那来日就会传言自己和户部尚书来往密切,她颓废了这些年,又何必再趟朝廷这趟浑水。
这几日南照鲜少在府内露面,一有时间都待在了玉成楼。
玉成楼是京都内数一数二的风雅之阁,里面的青倌儿都是一等一的姿色,才貌双全。虽然玉成楼表面光鲜亮丽,可背地里也多有金钱上的困难,南照经常替玉成楼楼主解决一些棘手的小问题,一来二往与楼主也算熟络。
玉成楼内歌舞不绝,坐在二楼雅间的南照侧躺着身子,用手撑着头。屏风后,玉手轻佻,只见那芊芊玉指在琴弦上轻轻的弹奏着,传来一阵舒缓的音调,柔美的琴声时而如流水潺潺,时而如窃窃私语,南照惬意的闭上眼睛,享受着琴音带来的恬静安逸。
东篱给酒杯里添了酒,刚把酒杯放下,屏风后的琴声突然婉转低沉,不似之前轻柔顺耳,仿佛弹琴之人带了情绪。
“玉成既乏了,就不弹了吧。”南照缓缓睁开眼睛,邪魅勾唇,看着屏风后隐隐约约男子的轮廓,“本王耳朵挑剔得很,不堪入耳的丝竹之声,玉成还是停下吧。”
屏风后面的人兀得站起身,人还未从屏风后出来,声音倒先传了出来。
清冷的银色夹杂着些许闷气;“殿下不听就别在奴的房间躺着,趁早出去让楼主给您弹吧!”
站在旁边的东篱无奈的摇摇头笑了笑,也就只有柳玉成敢这样跟殿下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