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四年秋,我被废黜后位打入冷宫已经两年,宫里也再没人会谈论到我,当然我也安于享受冷宫的风平浪静。
远离后宫繁杂事务和尔虞我诈,只是专注于如何让自己活下去。
冷宫有两个侍女,是随我一同进宫的,进入冷宫时我们三个都十七岁。
这两年冷宫生活将我的脾气磨平了不少,再不想着会有父亲旧部把我们救出去,然后给南宫煜些颜色瞧瞧。
我拿起锄头,打理院中种的一畦白菜,晚秋了,不好好照顾它们,今年冬天怕是又没的吃了。
冷宫就是这样,你自己不想办法活下去,旁人是不管你死活的。
“小姐,我来吧。”晚星从外面回来。
我让她去内务府领几床冬被,今年天冷得较往常早了些,若是不慎染了风寒,太医院是不愿来人的。
看她的样子,准是又在内务府碰了钉子。
“内务府的人说,一旦进了冷宫就只有冷宫该有的份例,想要别的咱们得靠自个儿。”晚星低头说道,带着哭腔。
我知道内务府说的不会这么委婉,定是有更难听的话,此事早有预料,我也不愿深究。
前两年深冬时内务府多给送来两筐碳,虽不是上好银霜,却也足够取暖。
原以为南宫煜良心发现,不想让我冻死在冷宫,特意嘱咐内务府照应着点,现在看来多少有些自作多情。
呸,狗皇帝,大胤朝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我爹卫铮我哥卫澜忠心耿耿,为他南宫家披肝沥胆?
他一句涉嫌谋反就把卫家满门抄斩,现在还想把仅存于世的卫家女扔冷宫磋磨死。
当年也没觉得南宫煜会这么心狠手辣。
作为胎穿过来一心想着拼爹混吃等死的人,显然我投胎本事并不算太好。
父亲兄长在时不是打仗就是练兵,对我不闻不问,相互间亲情少得可怜。
母亲早亡,小时候只有姑姑照看我,不久后姑姑嫁人,留我一人住在将军府,借着我爹的名声在京城胡作非为。
后来嫁给南宫煜,本以为成了皇后能逍遥自在,没一年呢,发现自己想多了。
“无妨,我叫映月拿了些首饰去和宫女们换厚被子,这会应该快回来了。”我把白菜叶子捆起来,打了个结。
投胎本事不好没关系,可以凭自己的聪明才智在冷宫过得舒服些。
用首饰和宫女换东西让人知道是不好听,背后肯定少不了有人说闲话,好在我两辈子都不是自尊心格外强的人,只要日子能过下去,让人说两句并无不可。
唯一要担心的是,那天戴在身上的首饰不多,现在只剩一对翡翠耳环和一只掐丝金戒指,若南宫煜铁了心要把我困死冷宫,这点东西是不够的。
还得另外想招才是。
“小姐,宫女们不肯与我们换,还将您的簪子摔坏了!”映月气冲冲地跑进来,眼圈红红的,不知是气的还是哭过。
“这是为何,以前她们不也换给咱们了?”我心中有气,自己当皇后时也没苛待过宫人,对妃嫔们也是好言相待,这两年一直好好的,怎么今天就不行了?
“前些时日选秀,新进来不少贵人,听西二所一个宫女说,有位刚进宫就封妃的贵人提起过您,宫人们都怕惹到麻烦,故此不敢与咱换。”
哟呵,这是有新人替她爹或她哥找场子了?
必然是我爹还在时结下的梁子,当年我刚进冷宫,不少有父兄在朝堂受过我爹气的宫妃巴巴跑来欺辱我。
后来她们约莫实在打不过我,来过几次就不来了,我乍一少了些消遣,起先还不大适应来着。
当然之前也不是没有指使人克扣我衣食用度的,我跑去南宫煜那发了顿脾气,说要想杀我大可直接动手,不必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他脸上满是嫌恶厌烦,却也下令约束后宫的女人们,让她们不再针对我。
这次一个新来的居然想对我下手,是南宫煜对她格外荣宠,还是她头格外铁?
“罢了,今天先这样吧,咱们先把白菜捆好,背地里搞小动作的人,改天再收拾她!”我拍掉手上的泥说道。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打头进来一个穿着水红色宫装的女子。
她约莫十四五岁年纪,面容尚且稚嫩,却出落得妖艳动人,一双眼睛看人像带了钩子似的,有种媚而不自知的味儿。
身后跟了三四个宫女七八个太监,手里都拿着不少东西。
我定睛细看,只见宫女手中托盘上装着各式糕点,抱着几床冬被,太监们则提着一个个筐子,里面装着冬瓜南瓜和银霜碳。
宫装女子朱唇轻启,声音格外悦耳好听,“姐姐以前贵为皇后,却向宫女太监换取过冬所需,未免不和时宜,妹妹不忍见此,特送来些必需品。”
我掏了掏耳朵,这妹妹声音好听,怎么语气格外腻味呢?
两句话拐了十八个音,声带就跟双螺旋结构似的。
不过,这位看着面熟,多半是我进宫前便认识的,这会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她是谁。
“你是?”我出言问道。
我爹说过,不斩无名之将。
甭管她是好心助我还是看我热闹,我总要知道她名讳的。
“我是徐家徐莹,莫非卫茗姐姐已经忘却了?”宫装女子满脸痛惜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负心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