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大雪纷飞,位居北方的晋国终究比位居江南的凌国的要冷上许多。安芸一向是个喜欢玩雪的下丫头,撇开了这几日失去水清的沉闷气氛,她一大清早便将易璇灵拉出了凝香阁的床铺。
天寒地冻的两个人影在院子里打雪仗,踢毽子,玩的不亦乐乎,直到上午时分才抖擞着一身的雪花直直的往回冲。幻月很是贴心的将银色的狐裘大氅披在易璇灵的肩头,顺道将怀里捂着的手炉递到她的手里。“娘娘,王爷等候多时了。”
“什么?”玩的似乎忘乎所以了,易璇灵掀开门帘的手僵在了半空中。门却从内里被拉开一条缝,司马澈同是一脸诧异。
许久不来见她了,这些日子都在忙着点兵的事情,刚忙完才能抽时间过来一趟。
身后掸去她鬓角的雪花,这才将帘子掀开拉她进来。“怎么?进自己的屋子怎么还迈不开步子?”
不是迈不开,早知道他会来,只是不知道他会来的这么快。这些天她总觉得有人在她身旁打转,瞥眼却看却又瞧不清那人的身影。如果她没有料错,人是他派来的。观察了那么多天也该是时候来了。
“如何迈不开?只是王爷你冷不丁的堵在门口,叫我怎么进去。须知天寒地冻,我还以为王爷要将我扫地出门了才会亲自堵在门口的。”易璇灵拉下肩头的狐裘,一把扔向面前的司马澈,“这东西是你交给幻月的?”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俏皮的她,司马澈有半晌的失神,知道白狐裘的大氅将将罩在自己脑袋上他才惊然:“你这丫头,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他没有用太子妃的称呼,也没有刻意的去在乎礼仪,总觉得这样和她说话哪怕是最后争到面红耳赤也比听她像宫里那些女人说话来的来得舒坦。
“你不也一样,留我在你府里就不怕司马清他向你报复?据我所知他现在对我可是厌弃的很呢?我都成了晋国攻打凌国的借口了,在这风口浪尖上的我你竟然也敢收留?”她浅浅一笑,仿佛先前阴霾了几日不肯说话的人跟她毫无关系。
他早知道这件事会传到她的耳朵里,本以为她即便不会像别的小女人一样哭哭啼啼一番必然也会有一点不满之色。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样的表现,是伪装还是真的不在乎?
“你……真不简单,看来我是白担心了。”他自嘲的一笑,眉头微皱,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你是否后悔了?后悔当夜在边城山崖放过我?”她又是一笑,脂粉未施的俏脸已然有苍白之色,但在风雪中滚打那么长时间,脸颊上的通红还是微微可见的。
后悔?他略微想了想,心中有万千思绪却没有一条时候会的,甚至他有些羡慕司马清。
摇了摇头,“本王做事从不后悔,倒是你,你可曾后悔替嫁过来,落得今日如此下场。”
“我?本没有什么期待,何来后悔只说。”易璇灵端起司马澈手中的茶盏,一股脑的喝了下去,舔了舔微白的嘴唇继续道:“该后悔的是易璇熙,她不择手段的让我替嫁,可到头来还不是被易……父皇嫁了过来,依旧逃不开这等命运,比起我,她更可悲。”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震惊的神色,她竟然不知道是易璇熙自请嫁过来的?同情的望了她一眼,也罢,就让她活在这个梦里,有人比她更加不幸或许会让她好受一些。
“那么,王爷今日亲自驾临就是为了这事?”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她故意扯开话题。
“不好了。”安芸从外面冲了进来,直接将司马澈正欲开口的话生生塞回了肚子里。
“何事如此惊慌?”司马澈沉声问道。
冷冷的一撇上本就慌慌张张的安芸更加的慌张,一时之间竟支支吾吾的没有开口。直到易璇灵轻手轻脚的搭在她的肩上以示安慰,她才缓缓开口:“采星她……她倒在厨房里……没气了!”
宛如铜锤砸在脑袋上,易璇灵撇下一切的奔了出去。
采星?
望着刚刚奔出去的背影,司马澈有那么一瞬间的疑惑?是什么样的重要人物值得她这么紧张?
凝香阁的小厨房内,琦涵已经检查完毕,脸色沉重的等待易璇灵的到来。他还是疏忽了,没想过这些灵芝雪莲上竟然涂了与鸡汤相克的药,一起吃便会中毒而亡,分开吃却会相安无事。
易璇灵前脚赶到,司马澈的步子后脚也倒了。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身子,抬眼望了望现场。口唇发紫,显然躺着的那个名为采星的女子是中了剧毒而亡的。真是可恶,那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在肃王府里行凶,目标还是这休养的太子妃。
“怎么回事?”声音极其寒凉,仿佛是见惯了生死之后的冷淡。
“回王爷的话,她中的是千雨的毒,此毒本身并不是什么毒药,常人吃了只会腹泻。但是要是同时服用鸡汤,那么必定在一日内中毒身亡,死前会受到犹如万箭穿心一般的痛楚。”琦涵没有再说下去,相信有些话不说,司马澈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谁下的毒……”
“没谁,估计是她不小心吃错东西了吧?”易璇灵突然开口,本就疑心重重的司马澈此时更是拿一种看着怪物的模样望着她。
“你想包庇他?”
她有点不明白司马澈嘴里的这个他是谁?但自觉告诉她眼前的男人很生气。至于为何要这样生气她不明白了。下毒的目标是她又不是他,他没必要这么生气,难道是怕没办法向司马清交代吗?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你明白。”他突然身后扯住易璇灵的胳膊,纤细苍白的手腕不消片刻便被勒出了血痕。身子不住的往前倾,被司马澈拉着急速往凝香阁走去。
身后的门被啪的一声关上,门闩随即落下。不理会门外嘈杂的敲门声,司马澈甩手将易璇灵压在床榻之上,膝盖固定住她胡乱弹踢的腿,一只手强势的将她的两只手压过头顶。“你明白,不要和我装糊涂。”
“我明白什么?”她轻装镇定,却难掩胸口处跳的欢脱的心。
“王爷,开门啊……”
“娘娘……”
“通通给本王滚开。”一声怒吼,门外的声音顿时无影无踪,没了那股子烦心的声音,司马澈的心思全都集中在易璇灵的脸上。
“别告诉我你能查到当夜想要杀你的黑衣人是我却查不到另一波黑衣人的身份?”嘴角突然淡出一抹冷笑,在这十二月的冷寒日子里再填几分寒意,“你早知道那个黑衣人就是司马轩对吗?”
“……”
“别给我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我讨厌你这种不温不火,仿佛我现在掐死你都无妨的样子。为什么?为什么他同样是去杀你的,你却可以这样关心他?”他监视了易璇灵这么久,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她对司马轩的态度不一样,一旦碰到司马清的火线,她立即远离司马轩,好像很害怕他被牵连一样。
近来生病,遇刺受伤,她竟然不曾开口提到那个男人一次,保护吗?凭什么?他不配。
“你想多了,我并不知道他是另一波黑衣人。”她别过头,说着她希望是却不真实的话,“而且这东西也跟他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萧庆都跟我说了,这些东西全都是齐王府送来的,你姐姐亲手送来的。”他狠狠咬住姐姐两个字,强调她姐姐不可能害她,那么只有司马轩在这些东西里面做手脚了。
“他没有……”
“你信他?”两人几乎是同时开的口,似乎都明白对方即将说出什么一样。“那么你信我吗?”良久,他慢慢放开了她的手腕,转身背过她坐在榻上。调子低沉,脑袋也埋得低低的。
“信。”几不可闻的声音传入司马澈的耳朵里,“你放过我一次便不会再要我的命,即便要我的命也不会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就像司马轩也一样。所以我信他,这一次不是他。”
“呵……呵呵……”这既是他要的答案,又不是他要的答案,他觉得他还真是越发的矛盾了。
“我是来向你辞别的。”
“去哪里?”她明知故问。
沉默了良久,他始终没有开口说是去攻打她的国家,是去灭亡她的国家,末了只是淡淡的开口:“谢谢你信我,我要去一个比较遥远的地方,一时三刻可能回不来,你自己多保重。”
“嗯,多谢……”
他没有让她将王爷二字说出口,人便像是一阵风一般的消失在了门口。
捏了捏手腕上的红印,像是腥红的凤血手镯一般牢牢的套在她的手上,还有意思火辣辣的疼,只是她也顾不得了,急忙将幻月等人唤了进来。
“娘娘有何吩咐?”惊慌的瞥了瞥门外,这才敢轻声说话。
“派人把采星亡故的事情上报给罗鸣,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只是她太不警惕了。”
“宫主,对不起,是我的疏忽。”琦涵见她叹气,双膝一碗直勾勾的跪倒在地,“都怪我没有好好查验。”
其实不怪他,她心知肚明。有人要害她,必然不会让人轻易破坏了计划。“与你无关,只是亲情如此凉薄,当真是不适合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