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拜,述职,宫宴,一系列的行程让司马轩疲倦不堪,心中又藏着那样一颗瘤子一般的秘密,时不时的让他彻夜不眠,眼睛一睁便是一夜。
洛阳的冬天不似贺州那样苦寒,银炭烧的啪啪作响,室内一片暖温。司马轩坐在桌前发呆,脑海里聚集了千人的声音。朝堂之上,皇上的话时刻回荡在耳畔。自打皇上知道他废妃之后便一直气得不轻。没过几天竟然在朝堂上宣布要给他选妃,一时之间朝臣都快把齐王府的门槛踏破了,想清静都不能了。
展恒前脚赶着后脚奔了过来,敲好撞上迎面走来的姜崇文,急忙将他扶了起来又匆匆忙忙的往书房赶。
“展统领,你这是怎么了?”
“这……”展恒皱眉,手里捏着的一张纸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模样,“也罢,护送姑娘的护军出事了,有人传信回来说在平州城被人围剿,来人竟然是岳铭帆。”
“岳家?难道是司马清知道了什么?”姜崇文也跟着紧张起来,但他的心思毕竟沉稳,脑筋一转便道:“你先带人人秘密查访,不要惊动任何人,记住是任何人。”
“是,属下领命。”纸条子一交出手,展恒立马没了踪影,姜崇文皱着眉头将字条撕了个粉碎扔进水潭之中,眼见着纸片浸了水慢慢沉下去不见踪影,这才离开。
易璇灵被救回来的第二天便偷偷返回原处查看,他们的速度委实太快,那本该鲜血满地的客栈,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若不是她身上的伤还隐隐作痛,或许她真的会当做是一场虚无的梦境。可是那些人呢?都死了吗?
“先喝点粥吧。”南宫絮端着碗菜粥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易璇灵呆愣的坐在凳子上,左手绞着右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
她被声音惊醒,下意识的出手,却在看见来人的时候制止了自己的动作,急忙起身谢恩一般道:“多谢贤……多谢夫人。”
南宫絮看了她一眼,眼光想要敛去却又不舍得一般再度盯了她半晌,“听澈儿说你伤的不轻,这些日子得好好歇歇了。”
灵儿感激的喝了几口粥,看着对方殷殷期盼一般的眼神,心一横将剩下的粥也喝了进去。餍足的抿了抿嘴:“多谢……夫人。”
正紧张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以往只有过几面之缘,现在本该死去的她竟活生生的站在对方的面前,怎么说也不能让人不诧异,或许司马澈对她说过什么,是以她见到死而复生的自己没有多大的反应。灵儿想着,心中便是舒坦了一些。
司马澈送门外匆匆赶了回来,急忙关上门,连带着窗户也一并给关了上去。手里抱着个鼓鼓的包袱,活像个做贼的。灵儿抿嘴笑了笑,生平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他。
南宫絮见儿子回来了,也不便久留,从房内抱过孙女便离开了。沈流月从内间出来,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神色,说不上和颜,但也算不得冷脸。
“我给你买了一套粗布衣裳,现在城门处把守的严实了好多,你不能再留在城中了。”他急忙摊开包袱,里面用于改装的东西,大到衣物,小到胡子一应俱全。“女子的身份不能用了,守门的是姬灵风,一眼便会将你认出来。他们现在搜索的是男子,所以你必须乔装一番。”
“澈,你糊涂了。”沈流月将这些粗布衣裳收了起来,“既是搜索男子,对女子的防范自然松散许多。她这张脸固然招人眼,但扮丑还是可以的。”说着眉眼微弯,笑意连连。
一番折腾之后,本来倾国倾城之貌愣是被装扮成灰头土脸的农家妇。发髻简单的盘了起来,脸上不知道被沈流月涂了什么,白皙柔嫩的皮肤荡然无存,留下的几乎是蜡黄蜡黄的糙皮。双手套上了黑不溜秋的布套子,稍微佝偻着背便完全似一位中年妇女。
沈流月将敛去容貌的女子往司马澈身前推了推道:“怎样,还认得吗?”
对方早已目瞪口呆了,下意识的点点头又摇摇头,末了诧异的看向罪魁祸首,“你还会易容?”
“什么易容啊?以前和爹爹讨论战况的时候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专门教人如何伪装逃跑。我虽别的学的一般,这一项却是极好。”沈流月不禁自夸起来,完全没了方才的拘谨和小心谨慎。
“那我要不要也画一下?”司马澈笑笑,今天才觉得自家妻子懂得竟如此之多。
“你就不必了,你我定居再次早就不是秘密,你若长时间不出现反而会引人怀疑,不如大摇大摆的从他们面前过,反而会减轻他们的疑心,送她出城会更安全一些。”沈流月一边说着一边将从厨房中打包的干粮搜罗出来,皱着眉头塞进了司马澈的怀里,“记住,安全回来。”
司马澈宠溺的轻抚她的侧脸,凤眸柔情似水,眉目含光,重重的点头算是承诺了。
家中唯一的一匹马便是那日拉马车离开的马儿,如今这匹马成了长途跋涉的代步工具。司马澈将板车装好,上面堆了一些干草,易璇灵一副中年妇女的模样安安稳稳的坐在板车的草堆上,埋着脑袋扣手,看似百无聊赖,实则心急如焚。
“查到那些人如何了吗?”她本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一夕之间便消失的无隐无踪,心中总也放不下。若不是她太大意,或者说一路上多点心眼,这些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司马澈看出了她的歉疚,默了片刻才道:“没有查到便是好消息不是?”
临到城门的时候姬灵风眼尖的看到了司马澈,身子一紧,正犹豫着上前去阻止还是放任通过。岳铭帆却没有他考虑的那样多,直接走了上前,起先还是恭敬的行了个礼,却没有多说任何话,随即问道:“不知您这是去哪里?”
“今时不同往日,这位大婶家中干柴快用完了,找我帮忙将她送到山丘上砍些柴火。”见他似乎不信,便有不善一句,“左邻右舍的关系,且放眼望去也只有我家中有马。”
岳铭帆皱着眉头站在车上妇女的身前,盯了片刻便让她挪了挪身子。看似柔弱翩跹,不似农妇般粗野。但这一身扮相却也挑不出毛病来。“你这手怎么了?”
“哦……前些日子烧火的时候被开水烫的,大夫说不能见光,不要碰水,民妇这才绑得严实了一些,不知道官爷……”适时的停顿,双眼皮略微耷拉着,活像一位战战兢兢的农家妇。
岳铭帆虽心有疑惑,但后面这一大批人要盘查,自然不能耽搁时间。且逃走之人是个男子,即便救人的是司马澈,现今也没有证据。
两人出得城门解释感叹的深吸一口气,慢悠悠的架着马儿拉的板车往远处山丘行进。待离得城门老远的地方,司马澈才放心的开口道:“以前就知道你的演技不错,今日一看,还是让我瞠目啊!”
“为了复仇,我几乎快忘记本性了。这样忘我的伪装,若是再不能入木三分,那岂不是自取灭亡了。”冷冷的笑着,她背对着前进的道路,眼神中喊着一丝森寒,直勾勾的盯着城门口的岳铭帆。可惜了,这样的人才缺失敌人。
易璇灵维持了一路的伪装,半道碰上驿站的时候将将歇了一夜,另外购置了一匹马,两人次日才回归本样,同着一色男装骑马朝着千日峰奔去。饶是如此也废了两日才赶到千日峰山脚下,看似平静无波的地方却放佛暗藏杀机一般的静谧。千日峰山脚连着衡山另一边的山脉,沿着一条隐秘的道路,他们成功避过了晋国的军队到达了谷底药庐。
无温的阳光透过密林漏进那么几缕斜照在草屋的顶上,不大不小的几间草庐此刻正沐浴在晨光之中,好不静谧。
“嘘……有人,而且,还有很多的样子?”司马澈急忙拉着易璇灵往旁边靠了靠,眼睛微眯盯着进出药庐的士兵。清一色的禁军服侍,却不是晋国禁军贯穿的衣服,心中略有疑惑的看向易璇灵。
她也是一惊,这些衣裳她见过。以前楚风常常穿着的。怎么凌国的禁军会在这里出没?“我们先躲躲吧,凌国的禁军也不见得好惹。”
两人藏好了身子,直到天黑才看见那拨人收拾停当后大喇喇的离开了。心中疑惑不解,但此刻最重要的便是会凌霄宫。
夜明珠温润的光芒映照着密道中狭窄的一方土地,这是先前舅舅告诉她的,此刻正好派上用场。通过密道抄近路上了凌霄宫,宫内似乎一切平常的再不过了。大门洞开,连贼都不用防着的模样。
司马澈第一次来到传说中的凌霄宫,不似传言的那般神神叨叨,最多也不过是座宫殿,只是这入门的机关却是不少,要不是易璇灵机警,没准他真给那些飞来的细竹子射成马蜂窝了。
“宫主?”守在宫中的不是别人正是琦涵和安芸。两孩子大半年不见竟窜了一段个头,尤其是琦涵,险些没让她认出来。
“别的人呢?”
“回宫主的话,乐舞姐姐去凌国重新置办产业去了,盟主最近似乎很忙,武林盟的一些秘密据点似乎被人捣了,盟主正在查访,师父和师伯去找你了,好像还要去洛阳采办,其他人就不知道了。”看了看她身后的男人,安芸瘪瘪嘴,最终还是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管是多么重要的事情,这些人都不该留两个孩子以及一群只知道听命的奴才在宫内守着的。“梅姨呢?”
“这……”
司马澈见两个孩子吞吞吐吐,又时不时的瞥向自己,心知有些事不能告诉他,便也自觉的拉开了一段距离。
安芸这才低着头道:“去洛阳了,说是有事要办。若是宫主回来……”
“若是我回来如何?”
“务必请宫主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