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色的长袖引着风雪狂舞,袖中被冻得通红的手紧紧的攥着剑柄,虎口处鲜血弥漫。鹅毛般的大雪仿佛要将天地染成一色的白,不停的御风翻飞,直到地上被铺出厚厚的一层。王府的后院里早已经是银装素裹,地面上平铺的雪却只留下了残痕,白色的靴子随着脚步的舞动而不断变化动作,扫罗一院白雪。
“王爷这样下去不行啊!”展恒焦急的立在台阶之上,手里抱着一只剑鞘,手恨不能勒进剑鞘之中,“刺史文书已经下来了,王爷再不去接任怕是早晚要遭人闲话,到时候要是被人拿住把柄,岂不是有的花一番功夫去摆平了吗?”
“先称病拖着吧,你看他现在这样子哪里还能听得见别人的话?”姜崇文也是一袭白色的长袍,外面披着黑色的裘皮大氅,眉头紧紧拢着,仿佛蓄着万千哀愁。
司马轩已经在大雪天里站了几天几夜了,自从那只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信鸽传递了易璇灵毒发生亡的消息之后他就这样了。姜崇文不知道为什么他就信了,难道不曾怀疑这消息是假的吗?
可是司马轩的脸上那是已经没有了血色,只是将信笺纸递给了他,落款处的字却让他久久移不开眼光,易璇熙!竟然是易璇熙,难怪他对这消息深信不疑。
展恒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开了口:“即便不考虑刺史上任的事情,王爷的身子也受不住的。”
姜崇文默了默,随即转身离去。“季文峰已经赶回去了,实在制止不了他的话你就劈晕了他吧,你说的对,这样下去委实不行。”
于是在大雪地里疯狂了几日的齐王殿下被展恒突然出手的一掌生生劈晕了过去,扛回房间点住睡穴一睡便是三天。
醒来之后即可接任了贺州刺史一职,原先的刺史是岳家的爪牙,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把他给烧焦了,随后便是疯狂的日以继夜的处理贺州的事情,一改贺州先前的糜烂之风,均田到户,分发余粮,为了让穷困潦倒的百姓过上了一个崭新的新年。
大半个月过去,他的身子终究受不住,姜崇文只好让人在他的汤里下药,直接药晕了他,这一睡便又是一天一夜。
“姜大人,太子殿下送来了贺礼,说是恭贺王爷接任刺史一职。”展恒面色很不好,方才看见门外的马车只是已经隐隐有不好的感觉,知道是太子送来的那股子不安瞬间扩大,待看见送来的是个女人的时候他有点崩溃,更加崩溃的是那个女人是先前失踪的王妃。
知晓了来龙去脉,姜崇文也是一惊,但因知晓司马轩的想法便打算纠正一下展恒:“以后莫乱说话,王爷已经休了她,虽说因事耽搁未曾上报朝廷,但王爷心意已决,你此时乱说话的话……”后面的话自然不必他开口展恒便已知轻重了。
他略微低下头,顿了顿才道:“王爷现在昏睡着,咱们怎么安排她呢?”
“一切等王爷醒来再说,先把她安排到偏院去吧,嘱咐萧凝注意着点就是了。”姜崇文放下案头的信件,抚了抚额,近来真是越发的事多了。周浮生直嚷着私军的吃穿用度不够,现下贺州王府没有多少钱款,想要拨钱过去也没有。
次日夜半时分司马轩揉着脑袋清醒过来,只觉得周身瘫软,似乎被人抽空了一切的力量。恍惚间觉得窗棱处闪过一道白影,他蹭的一声站了起来,急匆匆的打开窗扉却看不到任何任何痕迹,有的只是一院子的白雪映着飘渺的月光,在黑夜里平白多出了几丝光晕,美得让人心痛。
他呆呆的立在院子里,只着了一身中衣,寒风瑟瑟他似乎一点都没有察觉,只是看着迷蒙的月亮嘴角挂着一丝苦笑。“你要我活着回去,你却不在原地等我,回去了又有何意义,我穷此一声只为给你幸福,你却……”
“王爷,你怎么站在这里?”萧凝习惯性的半夜去看看司马轩,这些日子他越发的不安生,于是萧凝每天夜里来看他的次数也渐渐增多了,其中也有她的一点私心。听说王妃又回来了,个中缘由不是她们这些下人能知道的,但是直觉里她很不喜欢那个王妃。
司马轩愣了愣,转身之时不是他想要见到的脸,说不出的失望像是青藤蔓一般肆无忌惮的爬上他的心口,上面长满了倒刺,勾拉着他的心,让其鲜血淋漓。
见他不说话,萧凝急忙转身去房里将那件王爷珍藏依旧的裘皮斗篷拣了出来,想着王爷今日来将其视若珍宝,虽不明缘由,但看见它应该会好一些吧。
果然将斗篷披在他肩上的时候萧凝就看见了司马轩脸上久违的笑意,很暖却让看到的人忍不住落泪,眼里心里都是酸酸的。
“王爷……王妃回来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开口提一提这事,明明姜大人提醒过暂时不提这事。
司马轩顿了顿,状似无物一般走进房内,关门之前叹息道:“明日再说吧。”
躺在床上他却是再也睡不着了,眼睛直勾勾的等着方才拉开缝隙的窗棂,手里抱着方才的斗篷。他不想要现在的一切了,若是当初他不曾选择走上这条路,而是让父亲去向皇上求婚,那么他和灵儿的命运会不会改写。不管怎样,或许都会比眼下的情况好上百倍,失了灵儿,自己也被父皇绑在权利的剑柄上,压得透不过气来。
次日清晨,司马轩精神稍稍好了一些,用过早膳才问姜崇文道:“听说太子殿下送了我一份大礼,现在何处?”
知道瞒不住,姜崇文叹了口气叫人将易璇灵从偏院叫来,偏院里饭堂有段距离,是以当姜崇文用完膳易璇熙才将将赶了过来。
见到司马轩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看,毕竟她也拉不下这个脸。不曾想到司马清竟是如此卑鄙的人,答应了给她一个容身之所却下药迷晕她将她送来此地。这也算是安命之所,却不是她想要的。这样尴尬的境地着实让她羞愤。
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她心中忐忑,觉得他会不会在心里嘲笑她,一定会吧。但如今这些她都管不得了,一直以来她都不曾管得了他,不管是身还是心。
“坐吧!”司马轩冷冷的让了个座位给她,“这次回来所谓何事?”虽然明白她是司马清送过来的,但心底到底惦记着与她昔日的情分。纵使恨她却也不想看她过的如此凄惨,纵使被她下毒却也终究狠不下心以牙还牙回去。
她自嘲的笑笑:“你这是还惦记着我当年出手救了易璇灵一把的事情才这般客气的吧?”
被她说中了,没有想象中那般尴尬。他这么做没别的意图,纯粹是当做积福吧。灵儿是什么样的人她清楚的很,饶是她还在世也绝不会希望他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若是同情,我不需要。”
“你要的,我给不了。”他的语气越发的淡漠了。
她的心猛然一痛,原以为真正放下了,再回首却发现只要他还活着,她就很难放手。这边是司马清送她过来的目的吧,是想借着她的手搅乱他的生活,让他无暇顾及洛阳的事情。
“你不是给不了,只是不想给罢了。”她双眉紧锁,直勾勾的盯着他,“她已经死了,想必你也清楚地很,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司马清送我过来无非是给我一个我希望中的栖身之所,如今凌国再无我的容身之处,你……”
“你要住着便住下,只是我齐王府再无王妃,你心里明白固然好,不明白也给我装作明白最好。”谈到易璇灵的死,就像有根刺直直的扎进他的心里,他坐不住便直接跑出府去。
刺史府还有一大摞公文等着他批阅,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可以暂时忘记心口上那深深的口子。
迷雾一般的树林里,司马轩只觉得他走得精疲力竭,可是头脑中总有一个讯号告诉他再往前,再往前一些。拖着疲倦的身子往前走,拨开云雾眼前是一座破旧的宫殿,很熟悉却又说不出哪里来的熟悉感。破旧的院子里杂草丛生,唯有一片小菜园子有几颗像样的白菜。菜园子的旁边站着一个清丽的女子,一身洗的有点发暗的长裙迎风飞舞,单薄的身子显得越发的清瘦。
“灵儿!”他脱口而出的名字直击他的心口,“灵儿……”
“楚风……”女子翩然转身,绝美的笑颜让人觉得舒心,手微微抬起,唇瓣微扬:“过来,看看我种下的白菜,长出来了。”兴奋以及一种不言而喻的幸福感将她重重包围。
他看着她撒娇的模样笑的异常爽朗,自己的唇角已经合不上了,等了片刻他急忙冲向那个他心爱的女子,伸手抱住她却见雾气朦胧,他什么也没有抱到,怀里一片寒凉。似乎风都是冷冽的,吹得他直打哆嗦。
“大人,您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外间办公的小官听见打翻杯盏的声音便急急赶了过来,见他桌上的茶盏依然打翻,不仅打翻了还浸湿了他的胸口,脸色立马变了一变。
“想来是累极了,多谢你帮我披的衣裳。”将衣服还给旁边的人,司马轩觉得大冷天盯着一胸口的湿布还是有点难受的,眼下刺史府没有他的房间,只好不辞辛劳的返回王府去换衣裳了。
小官眨了眨眼睛,愣在原处半晌,直到看着远去的背影只剩下不大不小的点点时才挠着脑袋想:“我什么时候给大人披衣服了?”拉开衣服一看,不得了,还是个女子的广袖长袍,该不是王爷在那处惹了桃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