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灵子长吁一口气,慢慢睁开眼来。
应天道:“洞灵前辈,你没事了么?”
洞灵子微笑道:“幻烟真人的‘镇元神针’转破护身真元,一被击中,浑身真元便不能自由流转,修为立时要去了大半,这还不算什么,那镇元神针上的力道一入体内便立时要延浑身气脉流走摧毁真元,直至真元耗竭方休,委实厉害之极。但他毕竟不敢真正重伤了我,刚才还是有些收手的,加之我挡了一挡,受害倒也不甚重,只是刚刚化去镇元神针留在我体内的一点余力,耗损了我十年修为而已!”
应天望着他平和的面容,心中感动,知道他将耗损修为说得若无其事,是不欲自己过意不去。
洞灵子看着见着他的神色,如何猜不出他心中想些什么,笑道:“道友不必挂怀,这十年修为在人间看来甚多,但在这地元界以我等的修为看来却也算不得什么。到是道友怎会与幻烟真人他们起了冲突?他们怎地说沧海道兄被你们害了?”
应天知道此事经不得细说,道:“我入那玄离真仙境寻我这同伴,便被他们认为乃是魔头一伙,一时分辨不清只得逃了出来。那沧海子追了上来,我便对他说明原委,他乃是讲理之人,早便自行回去了。谁想那幻烟真人不由分说拦住我,因我刚到玄离真仙境之时与他有些冲突,便硬说我害了沧海子,还起了杀心,若不是前辈赶到,我们二人只怕便要死在他手下了!”
洞灵子闻言面上神色剧变,失声道:“什么?你入了玄离真仙境竟还能安然回来?”
应天心中一紧,暗叫一声不好,刚才幻烟真人与洞灵子的对话已然透露太多,自己也不好凭空编造,这谎极是难圆。本待硬着头皮搪塞过去,想不到洞灵子还是立时便听出不对。
他心中正在惴惴,不想洞灵子神色数息间便平静下来。他低头沉思一会,道:“我自问还有几分相人之术,道友与这位小师父不是那等心术不正之人,沧海道兄更非不明事理之人,若真是他追上二位,其中缘由反倒容易解释,只怕中间真有误会!”
应天见他绝口不提玄离真仙境之事,虽是心头疑惑,但毕竟松了一口气。
圆豆笑道:“你这牛鼻子到也不是糊涂之人,不似刚才那个牛鼻子这般黑白不分,说什么我们与那些魔头一路,却不知那些魔头如今恨我们恨得入骨,不将我们生吞活剥便已是好的了……”
应天见他又在胡说八道,刚刚有些放下的心立时又提了起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圆豆还待再说,见着应天目光,立时将到了口边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面上却都是不解之色。
应天岔开话题,笑道:“我刚刚观那幻烟真人似是与前辈之间有些不对啊!”
洞灵子叹息一声道:“幻烟真人一直不服帝君看重我们殿前十二仙,加之后来我被帝君留在身边听命,他更是不平,一直想要找机会打压我们。今日之事,若不是我抬出帝君之命,只怕他不会与我干休!”
应天叹道:“我观典籍之中说道修道之人那心境修为极为重要,为何自我入了修道界,见着的都是些高人勾心斗角、打打杀杀?难道这般也能上体天道么?我初时只道人间修行之人毕竟还是凡人,心中凡念不能免除,还情有可原。想不到这地元一界的地仙都已是初窥仙道之人,怎地还是有这等心胸狭窄之人呢?难不成这般也能成仙了道,这般便是修道人追寻的跳出红尘逍遥快活么?”
洞灵子望着应天的眼睛一阵沉默,过了许久才道:“好好好,小道友,你年纪轻轻便有这般慧心,不简单,不简单!这幻烟真人原本却不是这般模样的,只是他心中一直牵挂一件事,日积月累方才引得他道心有些失守,这才变成这般模样!”
应天闻言愣了一愣,道:“哦?在这地元一界,地仙已近不死不灭,当是逍遥快活才是,又有什么事能惹得这般修为的地仙乱了道心呢?”
洞灵子敛了面上笑容,望着远方天际,目光中竟是隐隐透出一丝迷惘。
应天与圆豆对望一眼,心中奇怪,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也不敢说话,生怕打扰了他的思绪。
洞灵子慢慢收回目光,看着应天道:“让幻烟真人心中放不下的不是他事,正是你口中的‘天道’二字!”
应天知道他还有后话,也不插话,等他说下去。
洞灵子叹道:“这些话我本也不知该不该告知你们,但你们也是修道之人,又来到了这地元界,知晓其中缘由之后也可引以为戒!道友,你可知这修仙一道也有高下之分么?”
应天当日在地元宫后通往慈恩殿的路上听紫辰帝君粗略解说过仙道一途,当下老老实实道:“这仙道可是分为天、神、地、人、鬼五等么?”
洞灵子点头道:“正是,你既知仙道五等,自然也便知晓地仙相比人仙、鬼仙虽则初窥仙道玄奥,但与神仙、天仙相比也只中下之品!
地仙也是人修成,那个修道之人开始修道之时不想得成至道,成就天仙果位呢?但天道茫茫哪里是这般好寻的,莫说天仙,便是神仙也是极难修成,千万年中又得几个?
这一点上窥至道之念自入道之时便已深入内心,似我们这般修成地仙,实是因种种原因无奈之举。在人间之时,地仙多苦,因‘四九重劫’难渡,地仙大都以避过天劫能得不死便是万幸,自身尚且不保,所谓上窥至道也只能在心中想想罢了!但自到了这地元一界,没了‘四九重劫’,地仙已近不死,那一点至道之念便又重回心间,成了这地元界地仙唯一牵挂之事!
天道最公,在这地元界虽是无灾无劫,但地仙在这里修行却比人间难上数倍。在人间时每度过一次四九天劫,修为便能激增,便是有幸运之人三次天劫全数避过,修成神仙果位,也不过千多年而已,但在地元界却要花上数倍的时日也不见得能到得同样境界。
好在修行虽难,却传说地元宫中上古后土圣母留下了一条飞升天界之途,若是能进那地元宫后慈恩殿之中修炼便能事半功倍,直至飞升也是可期。这地元界传说自开辟以来的确也有数位前辈地仙进了那慈恩殿便不知所终,想来传说也不是妄言,进入这慈恩殿修炼便成了这地元界几乎每个地仙心中的期望。
但三千余年前地元界发生了一场变故,自那之后,那慈恩殿便几乎被彻底封闭,除了帝君之外,无人能再进去。有些修为颇高的地仙欲要进入一试机缘,都被帝君一一回绝。”
应天在心中印证那日紫辰帝君对自己所说之话,不自觉点头。
洞灵子看着他的神情,微微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圆豆在旁听得入神,见他忽然停住不说,道:“老牛鼻子,故事说得到好,怎地不讲了,这些与那凶巴巴的牛鼻子又有什么关系?”
洞灵子微微一笑,接道:“千年之前,如今玄离真仙境的一众魔头到了地元界,那时他们修为也不甚高,但合地元宫上下全力竟然未能击败他们,落得两败俱伤,便成了今日僵持之局。当时帝君回转地元宫,闭关之前传下命来,说道攻打玄离真仙境有功者待得他出关之日将在当中挑选有机缘之人进入慈恩殿一窥其中玄奥。
这一下在地元界掀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许多有些修为的地仙纷纷来到地元宫相助攻打玄离真仙境。但那玄离真仙境哪里是这般容易攻下的,当日有帝君亲自出手也难以降伏,这些地仙修为参差不齐,千年来数场大战死伤不少。渐渐一些地仙自知修为不够,自行退走,只剩下了一些修为高深的留了下来。那幻烟真人、沧海子等人都在其中。
镇守玄离真仙境入口的地仙也分成两派,一派便是我们原本地元宫一枝,以我们殿前十二仙为主;另一枝都是后来加入的地仙以沧海子、幻烟真人几人为主。
这进入慈恩殿的诱惑对这地元界的一众地仙委实不小,我殿前十二仙一直跟随帝君,与帝君亲近,故此这幻烟真人怕我们捷足先登抢了进入慈恩殿的机会,日积月累渐渐对我们心怀不满,千方百计想要打压我们。但殿前十二仙有望月道兄坐镇,他却还不敢放肆,今日逮着这个机会自然是想加以利用的了!
我看刚才他那一针本可收住,却是故意刺向我,只是心中还有些犹豫不敢妄下杀手。我若不及时抬出帝君之命,他只怕真起了杀心也未可知!”
应天道:“难怪他一见我们便要痛下杀手,还硬将我们与玄离真仙境那班魔头扯在一起!”
圆豆点头道:“众目睽睽都见着我们从玄离真仙境出来,这样他杀了我们说出去便是斩妖除魔,立下了大大的功劳,自然进入慈恩殿的机会便比他人大得多了!况且以他的修为要真去寻那些老魔头放对,只怕还没那个胆,我们二人算来乃是两只软柿子,现下又在落难,自然是比较好捏的!”
应天明了了幻烟真人的心思,心中却不由暗暗好笑,若是他真的将自己二人杀了,便是紫辰帝君不迁怒于他,他也定然是进慈恩殿无望的了。但这人心思阴狠毒辣,日后遇上到是要小心了!
洞灵子看着应天缓缓道:“我告知你们这些,你们便只领悟了幻烟真人心思这点微末东西么?”
应天正色道:“前辈之意我们怎会不知,前辈是要告知我们,便是修至地仙境界,心中执念一起,一样自坠魔道不知。修道之人须得时时紧守道心,不可懈怠!”
洞灵子面上露出欣慰之色,微微点头。
圆豆迟疑道:“老道士,你当真不想进那慈恩殿么?”
洞灵子轻笑道:“帝君修为千年前便已非我等能望项其背,他这千年时时刻刻都在慈恩殿闭关,也不见他飞升天界,只怕三千余年前那场变故非同小可,慈恩殿中已然生了变化,故此帝君才不再让他人轻易进去。帝君尚且如此,我又算得什么?进去了只怕也无甚大用,到不如紧守道心,自求心中一点安宁,何必多想,自乱道心呢?”
应天闻言呆了一呆,只觉洞灵子这话似是说给自己听的,甚有深意。他仅凭推测便已猜出了许多东西,有些东西不只自己,只怕许多地仙也都未想到。看来他外表平和纯厚,实则智慧极是高深。
洞灵子道:“帝君命我带你们上地元宫相见,我已耽搁许多时候,这便走罢!”
应天忽地抬起头来,看到的正是洞灵子淡淡的笑容